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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oseph

[职业规划] 没有星星的夜空(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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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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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8 14: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我倒不是捧你,你在GCS之前的工作确实是给你在行里确立了非常好的口碑。我也一直记得当初你跟俞总争论项目的质量控制的时候喜欢强调:你俞总关心的一年多少产值多少利润,我陈墨关心的每一个过手项目不砸我自己招牌。”

    “这你也记得。”

    “记得啊,有一次,我印象最深的是,——新年前,咱们一起聚餐,——你说你当年干了几个项目都没啥意思,只是自己规划着给团队注入‘先数据沟通、再观点沟通’的文化有些自豪。那个时候你表现得比现在更加自如一些,那种发自内心的骄傲也让人觉得很感动。我记得那次俞总还跟你和石婉灵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我们在台下都跟着欢呼。”

    “哦,那次是庆祝中国建大区,当时俞总特意拉着小石跟我上前面来,讲两句。那个时候咱们团队小,不像后来在GCS,也没打草稿,就说了当年最得意的成绩罢算是,也是挺激动的。”

    “你们仨尤其不容易,我记得俞总当时说,创业都是刺刀见红、刀头舔血。强调咱们是一个有野性、有血性的团队,一起为了生存而并肩作战的战友。”

    “你记性可真好,这么久的事儿了都记得。”

    “俞总对我来说是恩人,没有她提携就没有我辛迪的今天。她对我的影响是很深的,我觉得她简直就是我这辈子遇到的第一个赏识我个人能力的人。我对她的情感一直都像对一个恩师一样。”

    “那你还跟她抢人。”我调侃她。

    “遇到资源一定要在最合适的时机以最划算的价格整合过来。我要是不抢,就不是她的嫡传弟子了。”Yoyo昂然道,“商场上不拼全力就像战场上不拼全力一样,是不尊重对手,也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我有个问题,关于海博士的。”

    “你就是放不下那点儿事儿,说罢——”

    “倒不是下周这一次见面,我是说:海博士既然已经通过赵振国搭上了桥,他干嘛不继续攻赵振国,这条路多顺啊。”

    “顺?”Yoyo冷笑道,“你没看清你们公司这个管理脉络吗?赵振国不管怎么往进引进技术都没有把关的,不是他权力大,而是他没有什么决定权。你们谷总——是罢——可能只有一半的决定权,钟总可能是一小半,还有一个是那个盛总。盛总是真正使用这个技术的人,而且项目最终也要在哈萨克签。海博士当然知道你没有什么决定权,但是你是他现在认识的人之中最直接可以跟盛总联系上的。他想做成这个事情,最大的困境在于盛总对他技术的不信任。只要盛总提出要用他的技术,可能谷总就会直接依据盛总和赵振国的意见投赞成票;钟总反对也不是马上能奏效,总要等实施成效不显著的时候再放放马后炮。”

    我点点头,她分析的跟我感觉上大致还是接近的。

    “你现在技术上不认同他们这个Microbes,就直接隔断了他们跟盛总进一步接触的机会。事儿不就是这么简单嘛。”她盯着我,摊开双手,“你其实都知道,只是让我帮你理一遍,是不是?”

    我笑了,“我只是不知道他们为啥不直接去跟盛总接触,以他们做市场的本事,他们犯不着跟我在这些技术细节上纠缠。”

    “其实到现在来说,海博士估计对这个项目能谈成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所有的销售都是一样的赌徒心理:反正也是要试好几遍才知道哪个客户是最有可能签单的,他在北京约你跟覃博士聊技术,也知道最多不过就是一次晚饭。其它的事情你也不会提,他也不会给。这都是明摆着的。”

    “他这个事儿,他给什么我都没办法帮他说话。”我摇摇头。

    “他要是给你个房子呢?”Yoyo欺近了问我,呼吸都把她的发丝喷到我脸上,痒痒的。

    “怎么会,这么小的合同。”我笑了。

    “要是很大的合同呢,要是买卖油田这样的十几亿到几十亿的合同呢?”她不依不饶的继续问,看得出她是很认真的。

    “这就不是钱的事儿。他要是技术很过硬,我自然帮他跟公司各层领导去说,因为油田直接能从他的技术上降成本或者降风险。我干的活儿,说白了跟黑社会一样,‘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老板给我这么个价码,我没必要昧着良心再黑老板的钱。现在我不做这个事儿,我说什么过了或者不过的话,大不了老板觉得我书生气。我要是做了这个事儿,那我以后说的话到底是替老板着想的还是替服务商着想的,我的招牌那不就打了折扣嘛。圈子小,这种事儿真的干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在圈子里混。这个道理我还是非常清楚的。”

    “就是这个!”Yoyo说,“因为你不动心思,所以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只要说出来就足够理直气壮。——我们都不知道赵振国拿没拿人家的钱,也不能说他在这个事情上是怎么回事。——对,这是他赵振国的事,不关我们一毛钱关系。——我们的态度就是:我陈墨就是这么想的,其它的没有了。”她嘟了嘟嘴唇,“只要我们心底坦荡,谁都能看出我们是在谈技术,那态度就不是根本问题。”

    “嗯。”我点头称是,心里真的很佩服这姑娘的心思缜密,她只是听我说了几个片段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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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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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6-10-30 20:26:41 | 显示全部楼层
    ***

    有时候会在夜里惊醒。

    好像在哈萨克等某处丢失了护照、电话。前途昏暗,一路奔逃。也不知在逃什么,也不知前方有什么。深渊,悬崖,瀑布,楼顶......

    看着家里的小夜灯还带着可爱的笑脸,耳边是Relax Melodies反复播放的海浪拍岸和海鸥叫声。当然,还有枕边的袖珍版《思高圣经》。我下意识的抚着那圣经书面的皮革,寻找一种飘渺的慰籍。

    真的很飘渺,让人感觉不到生气。

    甚至想,如果现在床上有个女人,哪怕只是隔着睡衣抱紧她,感受一下她在喘息,她在需要,感受到一丝生命的跃动也好。

    每每这个时候,我就是一个被这个世界遗弃的人,在这样一个黑暗的时候,只能摸一根香烟,让一些阻塞呼吸的瘴气恢复自己的求生欲望。

    有些阴影在脑际晃动,我希望那不是赵振国、Matt、Weiyong、海博士、祁志坚...。是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而是因为我真的不想去知道。

    安静,放大了很多白天被我忽视的东西,就像现在我听到所谓“无声石英钟”也发出齿轮滚动的“斯斯”声;稍微动一下身体,床垫里的弹簧就吱呀吱呀的躁动起来。有些声音,比这些像钟、像床这样可辨识的声音来得飘然,在耳畔,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像风在高楼间的喘息,像女人在暗夜里的哭泣。

    我竖起耳朵听着,却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甚至石英钟也静寂了、我的呼吸都好像消失了。

    当我一转念想去思考点儿什么的时候,它们却仿佛从一个隐藏的洞穴中重新释放了出来,在空中盘桓不去。

    孤寂。

    突然那个强烈的念头涌上来。我突然觉得自己并非被所有人抛弃,而是我真的一无是处、全无用处、下作、自私、肮脏......。我很重视正版,所以不惜花重金去亚马逊上买各种CD、DVD、原文书籍。但是其实我同时每天都在Torrent世界里找着原书电子版、原书朗读版、电影或者电视节目。兴趣来的时候就找IMDB和烂番茄评分比较高的动作片或者西部片,兴趣不高的时候就去找1Pondo、Caribbean、Tokyo-hot。然后并未长长的把时间用在把故事或者挑逗看完,就急急的拽到剧情的对决颠覆或者=女=优=的高潮,极速让自己沉溺到感官的直接刺激里。

    生命划过,却没有什么轨迹,就像被不断快进的电影片段、不断跳过章节的和提要的书.....,甚至都没有留下多少可以咀嚼的味道。

    我想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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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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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31 15:25:54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可笑。

    很多事都可以找个朋友聊聊,但是这个话题却只能是自己给自己作消遣;其实别的话题都不直接关系到我的那个孤独而隐藏的自己,而这一个最最直接映射着正立的人字的话题却只能仍交给自己。一句话,在我现在看来,越是无关生命的事情越可以细细的跟人交流,越是我真正关心的事情就越没有谁能聊聊了。聊海博士的技术困境、聊公司里处理劳务签的琐碎,我一不下心都选择了女性作为倾诉对象。虽然最初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有刻意的成分,现在想想至少也知道保留小刘这样奇怪的朋友只是我想证明自己仅仅作为男人可以存在的一个符号。

    是的,我意识到自己面对小刘的时候会有优越感,也很享受这种优越感。为了获取这种享受来自女性的羡慕,我甚至一再跟小刘保持着比较紧密的联系。最初,小刘也仅仅是因为我的财力而想让我拉几个朋友买房,但是最近随着交流的不断增加和拓展,她对于像我这样不停脚步去拼杀的人更多的是直接发自内心的钦佩。我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更加利用这一点,不断在她那儿营造着一种更正面、更积极、更开放、更活泼、更超越、更亲和的自己。

    小刘渐渐收敛了她惯用的脏字,还学着啃一些《明朝那些事儿》来跟我对应《明通鉴》的记载。她甚至开始期盼着有一天能够认识我给她描述的那个辛迪,哪怕要花半个月工资请她吃顿饭。

    Yoyo?Yoyo是什么情况?我自己也解释不清。在Yoyo身边,我没有那么多可笑的尊严,甚至只能是一个单纯莽撞的老男孩儿。我不喜欢她这个类型的女人,也不愿意跟她们走得很近。只因她们那么聪明、那么世故、那么刁钻,有时候经常让我相形见绌。给自己一个理由吗?“我就是从她们身上找到自己的不足。”屁话!我这样一个年纪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性格上存在哪些缺陷,我就算不确切去梳理也知道在团队中拉拢跟我性格不一致的人来弥补自己这方面的短板。可我就这么不小心因为一个无聊的电话跟Yoyo走动起来。可以说是给小刘那里的“造神运动”搜索素材吗?其实想知道Yoyo的近况又何须一直让自己处在一个相对下风位置来维持呢,又何须一再见面来获得信息呢?此前不是也没有什么信息互动,也没有任何私人交往的吗?

    真的不了解自己。

    自我解剖到这个阶段,我通常会选择先切断跟小刘的联系,因为我想证明自己并不需要造神来维持自己的形象,因为我想证明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自己、自己可以接受一个平凡的自己。

    没错,我这么干过。对那些想学习软件技巧的网友们。听他们的“膜拜”听多了的时候,就用一直都有的冷静给自己一刀:他们其实只是需要用这样的语境来让你教会他们生存,他们的情感都是一层虚伪的假面,他们的背后都是冷如冰霜的世俗。看着他们喧嚣,还不如自己沉寂。

    没错,我对小刘也曾杀心顿起。

    切了她。

    但是,切掉小刘却没有其他网友那么容易。

    我去哈萨克之前换了一个全球通手机号,就把原来的动感地带停用了。

    这事当时没告诉小刘。

    她却从我说过的公司名字搜索到座机电话,然后以物业公司找我交取暖费为理由从前台那里拿到了我的新手机号。她没打给我,只是先通过手机号找到我的新的微信号。也没加我。因为她问准了我从哈萨克返回国内的时间,还要了我留在公司的一个备用邮箱。

    她直接来我家敲的门,说她看到我家里亮灯了。

    看着她冻红的脸和双手,我的心一动,差点掉下眼泪来。我赶紧把她让进屋,给她倒了杯刚准备自己喝的咖啡。她似乎很平静的坐到我的双人沙发上看着电视,暖和过来以后才向我的微信发了个邀请。后来她说,人最难的是当面拒绝。她这个时候用在我身上的,就是她最恨的老赵教给她的销售技巧。“我必须用,我很清楚我必须留着你这个朋友,不管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

    她就这样用一种西部女子的倔强和平静让我们的关系更像朋友,而不是一个没有期望的老客户。那个时候我也是第一次真的把小刘当作一个真切的人来对待,而不是仰慕者或者寻求倾诉者。

    虽然我至今也不确定她把我们之间的友情定义到多高的一个程度。但是,她如此费心费力的想要跟我保持交往的那种执著,让我知道为什么她会成为一个好的销售,为什么她可以成为一个好的女朋友、好的妻子、好的母亲。也就是那个瞬间,我看到她用通红的手摘围脖的一霎那,就知道自己在心里是怎么样仰视着这个年轻姑娘,深深的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如意的、她一生挚爱的、照顾她一生的好男人。

    倒不是舍不得爱上她,而是自己不配爱上她。

    当然还有Yoyo。也许是根本就不想、不敢去爱上那样与前妻完全不同的人。

    是的,还有前妻。

    一个根本不配爱别人和被别人爱的人,还有什么可思虑的。就应该像前妻一样,断了,走远,在还有生命的时候没有了生命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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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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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6-10-31 21:08:4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从梅博士那儿往回走,我给深源的李天明博士打了个电话,问问他层系细分的进展情况。

    李博士很客气,连连说“叫天明就成”。并称,现在已经有个雏形了,就是按照我们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给的那个框架来的。也参考了地震和油水关系、隔夹层连通对比。

    他继续说,最难的还是木18的那个气,因为他们仔细让俄语翻译帮忙细看了看目前手头儿的资料,发现很多井虽然没有气的产量统计,但是试油初期都曾有产气的记录,只是产气量似乎完全被哈萨克人给忽略了。

    他说的记录,我此前已经听Weiyung说起过,Tatiana也曾描述过部分现场细节,说是当时某井井涌非常严重,有牛叫一样的声音。因此泥浆比重直接增加到1.4,生怕发生井喷。

    哈萨克人在我看起来一贯喜欢用故事来代替规律总结,他们常常是一个故事又一个故事讲过去,讲了大半天,仔细想想,都是同一个事情罢了。而另一方面,他们有时候也用口口相传的故事来替代纸媒或者数字媒介进行实况记录,这著实让很多发生的情况没有精确表达在报告或表格中。产气的范围就是这样一个情况,很多井都被标注了在试油期间产气,但是因为不知道准确的产气量,也就无从推断是一个气层还是油藏里的溶解气。在这么复杂的油气田用这么粗略的描述来做试油报告却是本地的一以贯之的做派。

    李博士当然是想给我说明他们这个新发现,然后他也大概说明了几个猜测。这些猜测是基于油气界面统一的情况所作。有些产气层就是气顶,而另一些井试油产气则被圈定在溶解气的可能性更大这个范围内。几个猜测也是因为对油气界面的位置并不确认,所以给了若干波动范围。

    他当然建议对这些产层找机会进行测压,但是我只好否决他,“你提的这些井都在产。按现在公司的产量压力来说,我们很难为了研究这个课题而暂时停产。”

    我们电话里沟通非常顺畅。

    到最后,他才微微显露了一下他的销售才能——“陈总,你看要不就过来跟我们团队一起Review一下细节,我们这些小兄弟也可以以此为理由蹭顿饭?”

    我本有此意,就跟海博士的接送司机说明我要改去附近的某大厦。

    司机答应一声,问是不是“某某街街角那个玻璃面大楼”。

    我把手机上的地图拿给他,“玻璃面大楼现在太多了,几乎每个街角都有七八个,有时候稍微陌生的地方就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他确认了一下,同意我的说法,“北京都给这帮孙子彻底败完了!”

    这位司机看来是地道的老北京人,对于街区规划有着非常强烈的不满,而不满里也掺杂着他们家以后会被迁到偏远的西二旗的愤懑。听着他讲述他看到和听来的各种街区规划导致胡同文物和胡同文化的彻底灭绝,我突然意识到其实在中国就生存着大量与我认识的哈萨克人一模一样的人:他们未能有一个科学的方式和战略的思考来将他们的经历和精神变迁作以记录。他们只是用一个又一个独立、偏颇、怪诞的传说来构建着他们所喜爱、所珍视那个文化的结束,在他们让我无从完全相信的描述中我感受到他的文化在消失和他的文化活该消失的矛盾。那矛盾的感觉,也跟哈萨克人给我讲故事带给我的情绪一样:他们讲的每一件事都对应着一个或者多个信息,但是每个信息都无从计量与考证,我信着他们却又不敢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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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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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 19:25:23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因为我们在一个现实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和完美的。

    每个人都可以也可能给你各种信息,每个人的信息里都有一定程度的真相和一定程度的猜测与歪曲,每个人的真实跟歪曲的比例都略有差异;然后我们会在接收信息传达过程中依据自己的习惯过滤掉一些,剩下的部分会再依据我们认定的比例给出不同程度的信任或者理解。

    我们必须接受这种信息传递中层层叠叠的过滤、歪曲和猜测,只能学着挣扎出自己的沟通空间的同时去适应这种“真实”世界里无从真实的信息。

    其实,其实。

    我很犹豫。

    我应该说一句客观的话,因为我是理科生,而且也觉得自己足够客观。

    但是,其实,说“客观”的评语都是从“主观”出发的。

    其实,某种意义来说,没有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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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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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 20:06: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Joseph 于 2016-11-1 20:20 编辑

    李天明在大堂等着我,陪着他一起等我的是上次朦朦胧胧有点儿印象的女销售。

    叫什么来着?我想了又想还是只是记得那是个叠字的名字,但没有想起其中任何一个字型或者任何一个音节。

    女孩儿比李天明还早抢过来跟我握手,“陈总,我们可是早就盼着你来指导我们工作了,这两天恰巧祁总去缅甸了,我一说陈总要来公司,祁总就让我一定要把技术讨论安排好。”边说边走,手都从大堂中间握到了电梯口。

    跟陌生女孩儿拉拉手打个招呼也是经常会发生在甲乙方之间的情况,只是这个叠字小姑娘未免握手的时间比平常长了一倍,握的我手上都汗津津的。

    李天明仍然很柔和,手绵软的我碰了碰就松开,他只是开玩笑说:“蹭饭这种事情自然得让娜娜出钱才好报销,而且娜娜现在也是国际部惟一留在国内的领导了。”

    娜娜很大气的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扶住电梯门请我上电梯。

    李天明似乎并不如何喜欢这个娜娜总是抢在他前面,“陈总,我是这么想的:咱们不用在上次那个大会议室里讨论,遇到数据需要复核还得跑下来;所以就安排到祁总办公室旁边那个小会议室,我们现在也都坐在会议室门口办公,讨论到具体的地震剖面或者测井数据我们都随时可以到工作站上看,有调整或者尝试做做新旧版本比较什么的也更容易。”

    “你计划是怎么看,一条连井线一条连井线这么看过去怎么样?”

    “这个随你了。”

    娜娜又插进来说:“陈总,李博士他们刚刚汇了四张大的连井剖面,我们都让他们粘在会议室墙上,一上去就可以先看看,李博士他们这些天真的是没白天没黑夜的忙这个项目。”

    我点点头,但是对他们工作辛苦没有着急表态,“再帮我准备个数据表,我看到对应井可以从表上读到‘MD’。”

    娜娜抢着问李天明,“有数据表吗?”

    李天明有些懊丧,“马上就可以打出来,——”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楼层,李天明喊一个“娄甜”去彩打一个完整分层数据表,然后就一路让我进了会议室。我眼睛的余光能看到那个娜娜有些情绪的去叫门口的前台去准备咖啡。

    李天明这样资深的技术负责人跟年轻的销售之间争夺客户主导权的情况我也算是比较熟悉,最近也听Yoyo介绍过她刚刚入行的时候遭遇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况。

    但是,对此我只能视如无物。

    因为:第一,我没有必要协调他们的关系;第二,我没有必要关注他们的关系。即便说我知道他们双方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以我为战场这样展开工作。最好玩的是,我明知道这种争夺根本没有必要,但是还是会觉得自己处在他们当中任何一位的位置上也会做出他们那样的举动和态势。

    有一种赞赏双方在这种小事上较劲儿的感觉。

    只是同样的理由,连赞赏也不必表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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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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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2 19:05:28 | 显示全部楼层
    娜娜跟我遇到过的所有年轻从业者一样,有野心、有朝气,对于每个机会都希望利用到极限——即便不是现实的极限也要做到自己的极限。这个年纪、这份精力都让他们在面对工作的时候主动去承担一些他们未必真的能够承担的:在承担的时候更多的在想获益,而不是可能承担的风险和成功可能性有多大。老实说,这些年轻人跟我自己在年轻时代一样,是最能够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一群人,尤其是那些主动、肯学、不知疲倦、不知退缩的人。

    像这个娜娜这样的年纪,真的就应该像她这样无所畏惧的向前抢事情做。不需要什么职业规划,更不需要战略眼光。只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去做,做出自己的风格。

    看着这个娜娜略显张狂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在想当时那些快要四十岁的同事们都是怎么看着自己。

    想着想着,就笑了。

    李天明也陪着笑给我介绍我眼前这口木6D井分层。

    “也有过的几个考虑,而且现在还有三个层仍然存在分歧。

    “最大的分歧,从根本上来说是从‘木’区块到‘欧’区块的原分层方案就有分歧。

    “晚侏罗到早白垩的分界是统一的。但是现在‘欧’块上的提通下界其实并不是真的地层分界,而是奇莫利中间一个油藏的顶。

    “问题是,‘木’块的奇莫利的产层其实比‘欧’块的产层高——这两个层原来一直只是当成断层分隔的同一个层,所以分层上来看‘木’块的提通就一直都比‘欧’薄,”他说着取下了欧3,贴到木10D井边上,指给我看,“这些井都是TVD比例打印的,就是为了连井对比,“你看J3K这个位置,咱们算1735罢先,到J3T,1682.5,厚度52,呃,53罢;这边你看1774罢,往上,这儿,你看1697。”

    他笑了笑,继续说,“最可气在哪儿呢?你要是从K3N,——就是咱们奇莫利的底,——到侏罗顶,厚度就平了,两边都是一百二左右。你看,一边上部厚,一边下部厚,都是侏罗里边,就差这么一个断层——而且这个断层是通天的,明显是一个后期断层,白垩的那些大分层都没厚度变化。”

    他一说起自己的专业,马上又是数据,又是笔划,还用笔在一张空白A3纸上给我说沉积上为什么这样的关系不能成立。

    我静静的听着。

    那个娜娜端了一阵咖啡,这功夫趁李天明透口气的工夫递给我,然后问我加糖吗,“记得您是不加奶,喜欢黑的。”

    我点点头。

    娜娜突然向李天明小声嘀咕了一句,就回头问我:“黄糖可以吗?”

    “嗯。”我应了一声,继续查看他们的分层表和各井上的分层点。

    “对不起啊,陈总,”李天明搓着手,“一说起专业我就容易兴奋,您对这些数据肯定是了若指掌,这些矛盾肯定也早就发现了的,……”他似乎想措措辞,但是话去越过了这个事情,“现在的关键点是,四百亩希望用地层还是用油层来做依据,我们一直都觉得如果不把这个问题确定下来,那么这些矛盾就会一直存在,细分层也会增加矛盾。就像现在我们觉得早白垩和晚白垩在咱们这个区块发生过小范围的剥蚀,地质上分层肯定是要表达清楚,但是如果说油藏,那阿尔比咱们似乎在这两个区块的探井都没有很好的发现,后来的井根本都没有试油。K1Alb原来在这些井上也都按习惯分了三个段,我们仔细对过,大部分井的分法也都是按标志层特征走的。但是其实木的高部位是有很明显地层缺失,局部是阿尔比三整个都剥没了,阿尔比二都削了个帽儿。厚度基本上是其它井阿尔比的一半。因为不涉及油层,我们也不知道要不要改过来。这个也得请陈总帮我们定一下。”

    “这个,”我想了一下,“只要论证清楚,还是要改过来,只是可以笼统用阿尔比顶和阿普第顶来划分。你们回头把这些相关材料给我一份,我自己也再对对;嗯——,还要增加地震剖面和录井资料的支持。”

    “没问题,——谢谢陈总!”

    “还有什么你觉得我可以帮忙的?先都说说看,然后我们再商量分歧在哪儿。”我顿了顿,“想先听听你的思考,然后再说说四百亩有些选择是基于什么数据或者什么考虑而来的。哦,先提醒一句:奇莫利那个层的错位其实我们是知道的,中方哈方都知道,最初是哈方认识错误,现在则是避免储量重新申报的考虑,不过我个人非常欣赏你们的专业态度,谢谢你们!”

    我对李天明的印象真是越来越好。他这样不矫情的博士也算是我职业生涯里见到的异类。此前真的是见到不少博士跟他不一样。多少有些过于傲气和愤世嫉俗,然后就心态失衡,然后做事情就不那么踏实。只喜欢卖弄学术,贴在自己的博士论文的思路一而再再而三的套,而学术水平其实也都马马虎虎,只是把学术术语到处用。至于观点应用到实际的情况,不是自己没关注,就是因为数据不符合自己的观点而否定数据的来源。

    有种感觉,我跟李天明的合作会很愉快和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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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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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3 15:53:10 | 显示全部楼层
    也许真是因为人都在寻求找到同类:固然做事情的人喜欢做事情的人,找关系的人也更喜欢找关系的人,吹牛皮的人也更容易找到喜欢吹牛皮的人,灌鸡汤的人当然更习惯喜欢灌鸡汤的人;甚至是强健的人也愿意跟强健的人一起交流运动的乐趣,沉稳的人更自如融入到沉稳的人群里发挥他持久的睿智。

    李天明一直都在谈整个油气田的开发。从细分层的具体问题开始,渐渐渐渐引入更宏观的观点,而且一直延续到我们的晚餐餐桌上。

    我甚至觉得他已经不仅仅是从一个研究项目来考虑这些问题,他的视角直接跟我现在的角色融为一体,他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在帮我进行一些整体性的规划和思考。这个过程甚至谈的远比细分层和地震解释框架都更多,也更深。

    虽然有些观点我未必都能赞同他,但是也觉得非常希望听到他暂时以他能接触到的油田数据得出一些观点,都是非常有启发的想法。比起具体的各种想法来说,我更感觉到的是他对这个行业的热爱,他一直在试图把数据用逻辑链条串起来,虽然还远谈不上完善,他的热忱却很多时候让我愿意给他的具体观点上增加一些数据或者质疑。

    晚餐的时候,娜娜主要维持整桌的气氛。她并不打断李天明那些长长的论述,只是在容空儿的时候赶紧鼓动其他的团队成员给我敬一口酒或是推荐一个刚刚上来的菜。间或引导着那些年轻人就某个共性关注的话题展开讨论。

    终于,有一个话题把我的注意力从李天明这里引开。

    娜娜问我在北边这个房子是好久买的?四川人的习惯来说好久就等于普通话“什么时候”,她用这样的乡土词也是因为我曾经不小心说起我曾经生活在一群四川人里很多年。

    “也才几个月。”

    “好多钱?”她忽闪着她浓密的假睫毛。

    “好像不到四百万。”

    “哦——,”她夸张的挽住我的左臂,跟她的同事说,“我要傍大款,陈总的房子有四百万!”

    李天明也被引过来,“多大面积?”

    “一百三。”

    “你自己住?”李天明问。

    “是。”

    那些年轻人都在下边热烈的说着自己租的房子房租不停的涨价。

    “考虑招个合租吗?”娜娜说,“我们这的人,男女老少,各种品种都有。”

    “我那个房子主要是有个阁楼和一个露台,所以看起来确实很宽敞。”我跟李天明说,然后转向娜娜,“幸亏劳务签出了问题,要不这个房子一买下来就基本上空着。”

    那个叫娄甜的女工程师接了一句:“差不多是我家三倍,就空着!”

    娜娜说:“对呀对呀!娄工家三口人挤在四十七平里,陈总自己却拄着楼上楼下。什么叫阶级呀,筒子们——”

    “你在哪儿买的房?”我问李天明。

    “北苑。”

    我想我就别再追问他大小或者跟价钱紧密相关的话题了,“北苑现在可是贵了,朝阳区啊。”

    “还行,不过说位置,娄甜家可是在二环上,车公庄。”

    “有单位啊?”我问。

    “我婆婆他们单位的房子,过给我们了。”娄甜很是骄傲的说。

    娜娜则跟另外倆年轻人继续谈着租金的话题,这个时候就提议说:“有房产的喝一个罢。”

    李天明笑盈盈的看着她,附和说:“还是陈总和娜娜先喝一个罢,都是挣大钱的。”

    娜娜说:“李哥笑话我,我工资可能就你十分之一。”

    李天明说:“海外项目大呀,提成高。”

    “那你怎么不说国际部转来转去就玩我们仨,把我跟彭博都累成狗了。上个月祁总申请增加销售又被老板给驳回了,——说真的,我们都要疯了。就上周,马来那个增补合同的事儿加上缅甸谈判,你看看我跑了多少趟财务和老板办公室。”

    娜娜嘴上说着,却先举酒杯跟我的杯子碰了一下,“陈总,谢谢你兜着,哈萨克没给我们再添工作量!”

    这个理由喝酒,大家果然都很轻松。

    茬完话头儿,娜娜仍然坚持我们三个应该喝一口,闹哄着李天明也说以后陈总多多指点之类的,仍然是项目里的意思,拉上娄甜也喝了一杯。娜娜没等我喝完就紧拽着我说话,我知道她听祁志坚转达过我不怎么喜欢喝酒,所以劝酒只是挑个气氛,没打算让我平着喝。

    然后就是租房族堂而皇之的大叫着喝了一杯。

    “痛快!我今年都没这么在客户面前放开过。”娜娜说的尽量自然。但是我也知道这是他们每每都要说的,因为这种话我去年还在跟别人说个不停。

    “就是就是,”李天明说,“陈总特别平易近人。不像赵总——”

    娜娜接了话:“赵总太能喝啦,上次给我灌醉了,都吐了。”

    李天明显然是被提醒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娜娜展颜冲我甜甜一笑:“今儿不是陈总不能喝,而是陈总体谅我。”

    李天明说:“是,陈总,我敬你。”

    我拦了他一下,平碰了杯,“咱们都是做事儿的人,一见如故、一见如故。”

    “我干了,你随意。”李天明真的直接又喝了一杯。

    娜娜在边上闹着加上她,“赞助一下”,然后却把我杯里的酒折去她杯里一半,平举了一口干下。

    我笑了笑,知道今天晚上再赖着喝下去就会有人告诉我赵振国来深源干了什么。但是我不能得着便宜还卖乖,而且也没必要打听这些,想来就能猜出几成,他以前怎么对我的小徒弟们我是亲眼得见。

    娜娜在张罗着每个人都斟满,显然是准备最后一杯。

    这样的饭局,在还算早的时间散了,正好。对每个人都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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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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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5 18: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

    家,就是一个喝的有点儿晕乎乎还能找到钥匙去安心睡觉的地方吗?

    独自给自己泡杯咖啡。想了想。伤胃,又倒了,只倒上开水。口渴,却喝不到嘴,只能等。

    当初如果没有选择离开国企、离开妻儿,即便是陪着领导喝到不省人事,只要被架回到家,总是有酽茶和埋怨。那种泡了很久的红茶,入口的时候只是温的,又苦又涩。妻子早已经没有了眼泪,全是责备。是的,口渴的时候有一个人在边上递茶还能说几句狠心话。

    这个时候,如果是不讨厌的女生来个电话,哪怕只是随意的问一句我在干嘛,我可能也会偷偷掉下眼泪来,心里对她自然是满满的感激。

    喝酒伤胃,是妻子唠叨的时候说的。她说你早晚喝死,这东西把你的胃都烧坏了,吃不得辣了都,你看你。你这个人干嘛总陪着那帮领导去扑腾。他们哪儿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就是让你顶杠,他们多鬼道。你就是心实,给就喝给就喝。胃都喝坏了,得着什么了......

    喝咖啡伤胃,是Yoyo说的。少喝咖啡,多喝茶,绿茶最好,养胃。你是不是现在总胃里不舒服。肯定的。少喝。不喜欢茶的味儿可以喝温水,七十度以里,不要烫嘴那种,就是五十来度那种,小口儿小口儿喝,比白酒稍微大点儿口儿......

    最近其实很少喝酒了,倒是咖啡越喝越浓。

    小刘也劝,说少喝咖啡,她的理由又跟Yoyo说的不一样,据说喝咖啡容易缺钙。

    这个说法,我在Bing上曾经搜过——Google还得翻墙,这点儿事儿不值当——都说是因为咖啡因利尿,导致钙流失。同样因为这个理由碳酸饮料也遭了殃,甚至又引申到骨质疏松。利尿就导致钙流失,那还说一天八杯水吗?是不是喝六杯就更健康?想了几天都没想清楚这中间的扯淡逻辑。最后还是算了,我行我素。人生又有多少年?怕这个,怕那个,我还要不要活的像我自己了?

    我没听劝,但是我很感激这些女生的劝告。

    人可能就是这么奇怪。你会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你未必就能接受他的态度,然后可能道理也就仅仅限于道理;另外一些情况可能就是你觉得他的话未必有道理,但是他的态度并不讨厌,然后你可以尝试去理解他的道理,甚至可以包容他与你想法差异巨大。

    突然想吸根烟。摸摸身上,发现刚刚好最后一包就丢在饭桌上了。大半夜的,也不可能出去,毕竟附近很少24h店。我眺望着街对面,好像只有家小粉灯还亮着。

    中国人有多敬业,看看寒夜里有多少粉灯傲然伫立在冷风中就清楚了。这些最底层、最边缘的北漂们,用一种像冬日地衣一样的极低姿态,——可称是极度顽强的姿态,——向世人彰示他们为延续生存可以做到的一切。我肯定很难想到,就在不久的几年以后,他们中间的一个甚至因为东小口派出所辅警工作失误而出来CC-A-V上露脸。真算是地衣给天安门洗地!她诬陷的人,据说还是人大毕业的、在事业单位做事的。不知道他们是否见过面。就算没有见过,要出来作证说别人的死是道义上的活该,那也是一种道义上的出卖罢。比起眼前这些敬业的同行,他们中间,也有这样的无耻者。只是在我远眺这一片灯光的时候,她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她可以不通过专业就拿到政府颁发的专业大奖。

    我缩了缩脖子,按捺住吸烟的冲动,准备再喝点儿热水就睡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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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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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6-11-6 18:59:11 | 显示全部楼层
    睡觉、吃饭、撒溺都是考验人的真本事的。

    人年青的时候根本不知道睡觉、吃饭、撒溺这些平常事才是人最需要感谢冥冥上苍的。因为很少人会年青的时候就在生存的日常构件上出毛病,但是慢慢慢慢就开始为了睡不着、吃不下、溺不尽去看大夫吃药了。

    我现在这个年纪,倒也没有吃不下、溺不尽的毛病。

    我就是睡不踏实。

    会做噩梦。

    我说的噩梦,倒不是wikipedia那种“梦魇”,就是一种你醒过来以后会记得非常清晰的梦,很多细节很多情绪似乎都没有离开你远去,包括性梦、结构复杂的猜谜、奇特体验等等。

    中学时代就开始记那些很清晰的梦,有个女生——不是后来跟我有过亲密关系的那位——在高中时代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我就偶尔会梦见跟她亲嘴儿。那嘴唇儿软软的,让我的心都长毛了一样慌乱。然后,当然就在一阵狂躁的喷射后惊醒。我当时就回想每个细节,怎么揽住她的肩膀,怎么扶住她的脸——对了,那脸上细细的绒毛感觉是现实生活中根本不明显,但是在梦里就会被传递到手指尖儿上来,那感觉异常真实,撩拨的我不知道怎么贴紧她才好,——怎么看着她闭上眼睛,怎么心里有个小人儿一样在那叫:吻她,吻她!那个时候,“吻”这个词我甚至一看到就会脸红,更不肯说出来,只有偷偷翻看某些涉及言情描写的当代小说才能看到。

    我说在现实生活中不明显,也不是撒谎。我吻过她,那也是我们两个陌路人唯一的一次身体接触。她的嘴唇不如梦中那么香那么软,她的身躯也比梦中瘦小而且僵直。

    她并没有意识到我会吻她。是我知道一切都已经没有可能了以后冲动之下强吻了她。

    一个寂静的冬日,我们走在旷野之中。雪刚刚停,夕阳还有一半若隐若现的躲在云层中。那远处的雪都被太阳映红了,就像着了火一样一直延到天边。我们都喝了很多酒,走起来身子都在不规律的晃动。她说起她喜欢的男生来,脸上极尽“不可能”的哀伤。我听着她含糊的说着自己如何不配跟人家走到一起,仿佛就像是我在重复着自己当下的处境。

    “想亲亲我吗?”她停下来,突然回过身来,“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孩儿。”

    我摇摇头,心里沮丧到了极点,感觉寒冷直接透过鞋底传上来,连呼出去的空气都有些冰碴儿一样的锋利。

    她轻蔑的表情就像漫画里一样鲜明,“还说喜欢我?”

    我拘谨的走在她身侧。

    她仍然用一种口齿不清的声音说,“我希望的男人已经不要我了,撕碎了我、吃了我,然后就把我晾在这冬日里了,没把我的心还给我。”

    她没有哭。我的眼泪却止不住了。她这算爱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吗?好像也不是,她仍在其中无怨无悔。而我呢?就像她说的,我连亲她的勇气都没有,就更不用说撕开她的胸衣短裤把自己强行融入她的身体,我真的不会像那个男人那样让她痛着记住我。我?连一个陪着她走一程的人都算不上。

    “把我还给我——!”她冲着太阳喊着,一遍又一遍,声音都嘶哑了。

    我冲上去用一种我不曾想象的方式跟她接吻了,我们像在厮打一样互相攻击着对方的身体,也像动物一样互相攻击着对方的脸颊、嘴唇和舌头。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扑倒在了雪地里,她的脸都被我咬出了带血的牙印,我舔着她的脸,抚摸着,毫无热气也毫无生气。她突然身体侧向一侧,翻身压到我的身上。她伸长着舌头,舌头上散着热气,扑过来,压住我的嘴。我看到她满眼的眼泪扑簌簌的直接砸在我脸上、眼睛上。耳边都是她混乱的哼唧。

    我硬不起来。雪地的雪在我身下融化了,拓进我的棉衣,冷得我恨不得马上逃跑。

    两个互相不会爱上的过客吗?

    我推开她,胡乱摸了一把自己脸上说不清是谁的鼻涕眼泪。

    她怔了一下。胡乱裹着自己前胸的衣物,可能我当时厮打的时候也对她其它部位有伤害,甚至可能刚刚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把手伸向了梦中经常去抚摸的地方。

    我站起来,然后把她从雪地上拉起来,帮她仔细拍了拍身上的雪和泥浆。

    她的上嘴唇被我咬肿了,脸上也都是泥印和血印。望着她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舌头也在热辣辣的淌着鲜血,嘴里好像也进了很多泥。

    我靠近她,怜惜的看着我干的好事。我吮着自己伤她的伤口,小心帮她揩去眼泪。

    她舔着我的手,突然呜咽着一口咬住了我的手背——

    我抚着手背上的伤疤,伤疤部分到现在还会因为抚摸而痉挛一样跳一下跳一下。想起来这一口咬得真是又脏又重。让我的伤口后来化脓,整个手都肿得像个小馒头,皮都被里边的脓和瘀血撑得没有了皮肤纹理,亮亮的快要破了一样。最后不得不到医务室去处理了三次才好。

    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跟妻子提到她的时候,举给她看。妻子白了我一眼,但没说什么。

    刚刚跟妻子结婚的时候,她时不时抚着我的伤疤出神:“多狠心的女人,咬真重啊。”

    胡乱想着想着,好像突然意识到没有睡着,翻个身,听着海浪和海鸥的声音,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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