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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oseph

[职业规划] 没有星星的夜空(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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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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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4-20 04:16: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Joseph 于 2019-4-20 09:19 编辑

    你得承认,年长我十几岁的万起总在业务上并不能跟我形成竞争,就像用一支铅笔跟一台MacBook Pro做对比一样。

    在万起总眼中,地质认识更多的都是“内容完整、表达充分、平剖结合”,他甚至还只能把三维的世界还原到他习惯的二维思维框架内才能产生感触:“连井对比怎么能在软件上做,就那么一点点窗口;连井对比就是得蓝晒大图,放在大桌子上,要有五百的、要有二百的。这东西你得真的用眼睛看,不能靠软件。软件会骗人,拉伸、压缩,什么都变了,都是零和一,你还以为那是真的曲线呢。......”当然他更不能理解储量计算需要考虑井控范围,这只是因为他学地质的年代中国石油工业还处于一种大勘探、大会战的浪潮之中,甚至还没有经济性考虑放在里面。

    他的这一点,其实完全跟贺总站在一个战线,——他们的专业知识截止到他们各自上大学时代就再未更新过,——尽管大多数时间他们为了专业发生无数的抵触、无数的争执。那些争执都只是因为他们在立意要反对对方的意见在说话,与他们的专业观点毫无关系可言,就像他们现在会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反对我的技术观点一样:他们立足点就是,我的观点他们统统需要反对,而且他们之间仍然是尖锐的敌我矛盾。这有点儿想什么呢?就好像某个时期的中国,对于西方世界固然敌视到底,但是对于同属红色阵营的苏维埃却可能要在党刊上连发数十篇论战文将之数落得如丧家之犬、不可终日。如若有诸葛孔明卧论天下之志,也当知联东吴以抗曹魏的权谋。偏偏两个人同样的固执的同时也同样的狭隘,没有谁愿意结盟、没有谁愿意“乒乓球外交”。

    但是他们却同时也具备一种为了某些我看起来很荒诞的事情赴汤蹈火的勇气和决心——一种不让堂吉诃德挑战风车的悲壮。仔细想想,我们每一个人,谁又不是在面对必然到来的死亡在做着极度的人生注解,在明显没有此岸意义的生命上一遍又一遍的刻印着意义或者解读?不管我们如何卑微和渺小,我们都不肯松开我们咬紧的牙关去让生命和生路流逝,甚至于无论我们在别人眼中如何浑浑噩噩也不肯给别人多让一分空间去自伤。这不正是我们每一位所固有、所固知的虚妄背后那种不肯舍弃、不肯让步的人生尊严么,难道不是么?难道一直一直恶意与我做无聊的挑战与争议的万起、贺强不是这样值得我反思与尊敬的生命吗?他们的猥琐中隐含着的是他们对于生命意义的最高礼赞和最终情殇,他们的庸俗中显现着的是他们对于个人价值的最后坚守和最壮烈俯冲。他们立意要绞杀一切可能干扰他们的利益和面子的任何人、任何事,他们无惧于他们对手的强大和对他们的蔑视,他们不断不断的狂叫着用他们的手、他们的牙、他们的脏水去绝望的冲锋,甚至是无意于互相合作或者任何可能的长效利用。一如我们每一个人站在我们的理想面前想要做的一切,一如我自己站在我的精神世界里想要做的一切。

    在做人这方面来说,我只能是人格上鄙视他们,却更在精神上敬仰他们——他们有着我这种人所没有的那种无赖式的、不知牺牲为何物、不知疲倦为何物的愚蠢却坚韧的攻击精神。他们身上有着我们这个民族最为让全世界恐惧的无底线也要向前,甚至不知道缘由也要向前的那种自大和愚痴,有着我们最本源的民族气质和民族精神,有着一种破罐破摔却傲然维持着战斗姿态的倔强和凌厉。

    是的,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也是整个民族的一部分:我身上也流淌着类似的血液,我的细胞内也充注着类似的基因。

    还不止于此,其他民族,任何一族,也许看到中国人没有道德、没有合作的内斗的时候都会很奇怪,但是他们——甚至包括那个写《丑陋的中国人》的柏杨先生自己——都没有看穿这个民族的粗鄙无知中隐含着的那种原始决心和那种震慑力量。其实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决心和力量,我们才能在人均收入可能只有哈萨克斯坦五分之一的程度上创造出一个又一个航天奇迹、高铁奇迹,我们才能在基础工业可能只有美日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水平的时候创造出一个又一个阿里奇迹、腾讯奇迹,我们才能在道德水平可能只有一八二几年的不列颠、法兰西水平的年代创造出小黄车奇迹、小奶狗奇迹。真的,别嘲笑我们自己了,我们已经倾力在证明我们到埃及神庙上刻下“到此一游”背后写满着这个民族的绝望的同时也不肯绝望的事实。

    尤其是在看到为了拍摄一段视频却被黑乎乎的天和黑乎乎的水吓回来的万起时更能感受到我们的民族本性中的悲凉表皮下的那种决绝的战斗意志和奋争决心,这是很多本族人也未必真的理解的痛和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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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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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4-20 11:35:22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了最大程度发挥攻击效力,万起总最近在公司微信群和自己的朋友圈连篇累牍的循环转发着好几个关于“石油无机成因”的采访。

    我们暂时需要给没有学习过石油地质的同行们简单说两句话:目前,仅仅就世界范围内的教程来说,仍然是以石油有机成因为主、无机成因为辅的认知。

    这个专业争论由来以久,而且是因为冷战而导致了西方更强烈的支持“有机”、苏联更强烈的支持“无机”,进而有些人会把单纯的机理讨论绕上政治枷锁——就像李森科所引领的全面否定孟德尔主义一样,曾经也有一种潮流要全面彻底的引发“有机成因假说证伪”,就好像从苏联实验室里染着无产阶级的强大战斗热情能够避免美国实验室里资产阶级病毒的侵扰一样,虽然这两种学说或者假说都不是中国人的创造或者发现。

    在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无机成因”的实验室条件苛刻,很多科学家都觉得地球的大自然环境很难形成那样的情况。这种固化的见解最终因为超深层气藏的发现而动摇,人们渐渐趋向于接受多种成因的油气并存的事实。但是仍然相信在大多数沉积岩环境中无法达到苏联科学家构想的无机成因条件而倾向于认定无机成因的烃类在目前已开采、已发现的油气藏中占比很小。

    但是,也因为这样的事实明显改变的大家固化的认知,所以就开始有些科学家鼓吹“无机成因”而用以否定“有机成因”了。

    这件事怎么说呢?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在没有发现澳大利亚的黑天鹅之前,生物学家是不相信有黑色的天鹅存在的,从这一个意义上来说,生物学家的狭隘跟我们这个行业的科学家的狭隘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的认知依赖于经验和统计学,——但是黑天鹅的出现并不是证明所有的天鹅都是黑色的,它只是在告诫全部研究自然科学的人们放开自己的眼界去多接纳不同的观察模式和思考模式。

    但是万起总好像对于这个并不直接影响我们库让油田产能的基础理论(或者基础假说)产生了超越一般理论的兴趣,他也没有真的去核实或者把我们油田的所有液体实验数据拿来再研究,就突然提出了库让三个油田都是无机成因的观点,进而指出在这个地区的盐下——也就是我们现在资源收购的下界以下——存在着“超级油气田”,甚至是“数十个田吉兹”。

    如果你没有听说过田吉兹,我就多唠叨两句。田吉兹(Тенгиз)油田,是一个直径二十公里的巨型珊瑚礁,而且官方公布的信息曾经有过日产百万桶的记录(以我们油田的吨桶比折算就是14.49万吨),这是什么概念?我们库让三个油田加一起,中国人接手之前的年产都没有达到过这个指标!而原地量(OIIP)——中国一般称为地质储量——近四十亿吨,是这世界目前发现的第六大油田,也是近几十年全球人类发现的最大油田。有不可证实的数据称——来自哈萨克油气(ҚазМұнайГаз)——田吉兹的某口井的netpay超过了一千五百米!就是一公里半厚的油层,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会是一个什么概念?你想想,现在人类能盖起来的最高楼据说也只有一千零七米,而大多数三四十层楼的高度只有一百多米,你理解了吗?如果是这样一个厚度的话,它至少也能平摊二十公里远——大多数的中国城市的downtown都可以完整泡在(这个说法不准确,只是开玩笑)它的油里面了。
    数十个田吉兹的说法让万起总的观点总是遇到挑战。而且我们这个区域真的是盐下那个层段是卖给了另一家公司的,他们评估了很久都没有打井——我们跟田吉兹比起来,盐下地层埋深更深,而盐层厚度甚至可以超过一千五百米。怎么说呢?人家用来装油的地方我们都在装盐,这未免太让人泄气了。如果“数十个田吉兹”就在那里,就算哈萨克油气的全体都是愚蠢透顶,他们的合作方雪佛龙、埃克森美孚、卢克石油可都是来这个区域吸血的,他们会放着数十个田吉兹在那儿静静的等了三十年?而且我们这个小油田还曾经就是田吉兹油田的资产,是他们在两千年附近才抛出来不要的!!

    这些调查并不是我去做的,而是一直坚持要教训他的贺强经常反复强调给我们的说辞。

    其实中国很多支持“无机成因”的人也很容易就加入反对“Peak oil”假说的团队之中,他们希望通过无机成因来证实的另一件事情就是:因为油气并不来源于数百万数千万年前的微生物中的有机质积累,而是从更深的上地幔活动中产生,那么油气就不那么容易“枯竭”了。万起总也是一个不小心就跟着这群人进入了这个阵地,甚至还无暇查考peak oil论述的峰值产量中还有供需平衡这一层更为制约整个油气行业发展的大参数,他们想要“批判”的那些资产阶级思想中的构思可能从一开始就比他们的构思要复杂和系统,这也让万起总一再被贺强抓住小辫子痛斥。

    贺总自己并没有坚持什么无机成因或者有机成因,也同样不会关注peak oil假说。他批评万起总的思想渊源其实跟制约我发展公司的信息平台没有本质区别,更直接的就是想要树立他自己作为绝对权威而已。所以,如果真的仔细看他们的争论经常就会发现他们都是这为了反驳而反驳、为了批评而批评,观点什么的都是工具,他们的目标并不在任何工具上。

    像是万起总近乎牺牲自己一样要去拍摄一些灾难片段,在他往上冲的时候贺总没有提示风险,而撤回的时候也没有获得鼓励或者嘉奖。在万起和我赶到交油点的时候贺总、Kevin也从阿特劳赶到了那里。贺总还是坚定认为我们撤下来的时间太早了,至少可以拖过一个整晚,或者是四个小时。我提醒他说,我们回来的时候路上已经开始全都是水了,如果再耽搁四个小时可能我们就没有找到水中的路的希望了。贺总说这些都是推卸责任的说辞他一句也不要听。

    万起总播放的视频因为画面太黑、晃动也太剧烈而被贺总否决。贺总坚持要重返前线在白天补拍。对于这一点,我们倒是没有那么大反对,因为潮水上涌之后还是会出现回潮的,只要南部海面上的风小一些我们的潮位就会自然下降。

    但是我和万起总都坚持尽快评估油田损失和受损设备、受损设施维修成本这一块。我们这个建议得到了Kevin的公开支持,贺总也只好同意让Merenbek他们尽快开始统计了。只是贺总不同意我们几个想要将数据表同步上报到北京或者集团总部的建议,他坚持要由他来根据合适时机跟北京和总部沟通。好罢,几经讨论他决不让步的部分我们也只能看着他扔去掐死信息沟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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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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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4-24 02:23: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Joseph 于 2019-4-24 02:25 编辑

    Kevin跟我都不习惯跟别人挤在一个桌子上睡觉,——也许二三十年前还行,上学的时代,很多人要一起倒数迎新,——都是外企把人惯坏了。

    Kevin苦笑着说自己可能还是睡不着。


    我很困,感觉随时都能睡过去,但是却好像困倦之中又有什么在抓住自己,不断不断的揪着什么地方,说不清楚的感觉。

    Kevin说着就打起鼾来,然后把自己惊醒一样坐起来:“我好像睡着了。”

    他是贺总半夜叫起来一路赶过来的,其实跟我差不多一样没有睡觉的奔波了几个小时以后就在这个临时集合点开了两个多小时的会。会上我们都听到万起总不时打起呼噜声,但是谁也没有笑,就连平时总是嘲笑他老了的贺总也只是略有不耐烦的压了压自己的声音继续布置任务。贺总跟Kevin赶到交油点办公室的时候我们还没撤到位,所以他们其实比我们更加疲劳一些在推测我们这几个人会不会遭遇了什么不测。Kevin说,那是很难熬的十八分钟,一直到他们中有人听见那个方向有车的声音。

    中国人不习惯拥抱,我们回来也没有任何的庆祝。但是Nurlan他们还是跑过来跟万起总和我紧紧的抱了抱。Nurlan让我尽快给手机充电,然后让我用他的电话给Samal回个话。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手机的电池还是没电了,都是因为不停不停的拿出来看时间、看信号、找方向。不知道Samal会在Whatsapp上给我留了多少话我都没有看到,在刚刚有信号的那么几十秒的时间我听到有信息发过来的同时手机也就关机了。
    贺总也是红着眼给甲乙方在一起开会。

    “停产就意味着事故,不论天灾还是人祸!”他一个人一个人的盯过去,很多人都被他盯得低下了头,就好像这次事故的起因是自己造成的一样。

    “现在情况都很清楚,百年不遇的冰凌潮,”他停顿了一下,“袭击了我们。这是雪佛龙这样的国际公司都不能对抗的天灾,他们都撤离了一百多公里。就是哪儿呢?”我一听他这样设问就知道他又要开始搬弄他的地理知识了,那里有个著名的小镇,说它著名也仅仅是因为我们有个同事的娘家恰好在那个镇上,于是就听到,“阿利托瓦什,在早先不叫这个名字,叫什么克利莫什么夫。哈萨克斯坦这个国家原来很多名字都是俄语名字,百分之九七的人口说俄语,被殖民了四百年。这玩意儿你得看历史,你得懂历史。哈萨克历史,你得从成吉思汗看起,…….”是的,这是我们这几个中国人不知道第几次听他复述某个《百家讲坛》栏目的不入流的讲解员乱说的《草原帝国》或者《元朝秘史》。贺总虽然每每说到这个的时候都幸福的强调不要看野史,一定要看正史。看《元史》,而不是看《孝庄秘史》。我疑心这是那个讲解员的原话,而且深入贺总的痛处。他每次都将这段话讲的理直气壮,然而所涉及的史料则还不及我这个粗读过《元史》、《明通鉴》、《元朝秘史》的人。元朝的记载本来就有些零散,朱元璋组织修《元史》和翻译《元朝秘史》其实都处于对北元战争时期,所以统稿极不严谨,后世史家于此争论颇多。加之哈萨克所处其实并非蒙古人战争之要冲,所载尤为有限。也许需要感谢这种资料空白,给后人很大的创作空间和重新组织已知信息的机会——有点儿像我们用有限的几个点去拟合它们的规律一般,越少的点子越容易找到一个理论曲线去套,也越多的可能并不是完全能匹配那种套的很好的理论。所以,作为理科毕业生,无分贺总、万起总、Kevin还是我本人,对于信息与空白都是一样的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就像现在,贺总虽然彷惶而且凌乱的故事里更重要的信息不是他对于历史的无知,而是他对于生命、对于管理的无知;他越是急于将他的已知都摆出来给我们每个人去看,他越清楚知道他摆出来的只有浅薄。他喜欢卖弄他那些被他自己和别人咀嚼了无数次的、完全没有营养也没有吸引力的材料的同时肯定也深深困在这种不断不断缠绕自己的命运里,——他对于前线的熟悉就像他对前线的陌生一样令人焦急和恐惧,——尤其是在他越来越清楚的通过他所表达的那种熟悉来传递着他的陌生的状态时,尤其是在他明显不信任任何人却又不得不依赖于任何人的时候。在这样紧急而且严肃的时刻,一群中国人需要花数十分钟去听一个蹩脚的民间哲学家去给别人讲一个他听来的历史故事。这些故事中还有牵连到他这个故事发生之前的三百多年前一位中国诗人曾经在这个区域的南部出生。更牵连到更早三百年以前一种影响世界的一神教是如何自犹太人的原始信仰中派生和演化,以及这种宗教究竟是在什么时代逐步取代了佛教而演变成本地核心信仰的。贺总的格局,也只好把这些东西就着他听到的未经辩驳的结论转而成为演义,尤其是在最不应该放大的它的时间点上再一次,——而且是近乎完全重复的,——用一种戏谑的张力表达了出来。

    我听着Kevin渐平的呼吸声,回想着自己在这一天之间的生死和贺总急急把大家叫到一起大讲贺强版哈萨克斯坦发展史,突然好像喉咙里有一种奇怪的阻碍,就像是噎住了什么东西一样。我忍不住使劲儿的咽唾沫,然后就是感觉喉咙深处一热,急切的咳了出来。

    Kevin一下子做起来,按住我:“Zach,你怎么了,你别动,不动。”

    我摊开自己扣在嘴唇上的手,感觉唾沫都异常的粘稠,然后就觉得Kevin的声音像泡浸在水里一样发闷。最后一点点意识竟然是:我他妈是不是要死了,还在替贺总想这些个无聊的历史考证问题,真他妈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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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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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4-24 03:20:46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


    如果有本事写一本小说,那么小说的开头应该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如果可以写一句像“Callme Ishmael”一样经典的开场白,那么应该写“性能好的Gaz车,其实是梅赛德斯的底子。”

    然后写些什么呢?

    好像是应该有某种梦幻感,好像这样:“我死的那天,天空中还有几颗闪亮的残星。可能理科生会把它们的标准名字也记下来,比如有一颗肯定会叫金星,还有一颗也许是叫土星。我静静的躺在同事的旁边,仿佛眼前还有很多亮亮的眼睛。”

    好像这样:“那天空好像穿透了头顶的天花板,真深邃,有点儿像蓝玻璃那种感觉,有一种特别浓但让人觉得特别透彻的包裹感,耳边也不再有交油点的嘈杂汽车出入和人说话的声音。”

    要不要写下自己的咒骂呢?“多他妈荒诞的生命,竟然莫名其妙的终结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而且是在一个毫无威胁的情况下。”好像没什么深意了,还不如直接把更为清楚的感觉写下来:“我真的不在意他们在那里干嘛了。也许有些人已经注意到我的离世,他们正在忙碌着帮我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一点痛楚;或者是那些远在中国、远在不知道什么所在的本来会为我的死流一滴眼泪的人们刚刚醒来或者睡下;或者是那已经故去的人们在那另一端静静的等着我走向他们。我都不在意了。”

    真奇怪,好像就是这样一闭眼的功夫,然后就听见了有人在嘀嘀咕咕的说着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甚至清楚到打断了我可能同时在用中文和英文交替写着的遗稿。那写整理了感觉有一百万字的自我描述,各种深入的剖析和各种复杂的情境突然就被一长串俄语词打的七零八落,我再想想起来的时候,发现连个开头都不那么系统和完整了。是的,本来那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开头:好像隐含着无数重大的人生命题一样的全景式展开,虽然我们立意应该很平庸,也不会把内容涵盖到意识的全部末梢上去游历,但是它应该是一个像头顶刺得我不睁开眼睛也觉得痛的灯光一样让人意识到科技、意识到生命、意识到爱情、意识到职业、意识到人伦——天哪,那将是一个怎样的起点。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俄族大夫仍然机械的下达着指令,而且我也开始感觉到锁骨附近似乎有着某种撕扯。

    一定是一种很粗的线。我感觉针很大,很滑,然后线开始很多毛糙,并没有痛的感觉,也没有其它什么想要抵抗的情绪。

    “他们这是在帮我缝合尸体吗?”我问了自己一个无聊的问题,然后就否决了它。我知道自己在一个抢救的后期,也许他们为了延续我的生命打开过我的胸腔,甚至现在的不痛都是科学可以解释的状态。我现在好像也开始听见更多的声音是来自头顶一位女士,她显然是在跟那个俄族老头通报着我的血压等等信息,然后她冰凉的手指划过我的额头,把我不想睁开的眼睛也刺激的一下子把那一百万字的长篇中最为让自己得意的深蓝深蓝的背景撕开了一个昏黄刺目的大口子。

    活着,真他妈说不上多好!我在那一百万字里坚持着加上这一句,但是也知道自己那一百万算是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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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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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4-26 18:31:33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多诡异就是这样因为意识的局限而被放大。

    他们并未切开过我的胸腔,甚至在救护车上他们就理解了我的晕厥和我突然咯血的大概原因。

    他们确实对我的咽喉处做了一个小手术,很小很小的那种,确实也是基于让我呼吸能够通畅的理由。而所有这些,一直到我被推到病房我都没有确切知道。

    但是大多数人都跟我一样会因为这样一次事件突然发现死亡离自己的距离并不遥远。

    死亡离自己很近是什么感觉?

    就是:突然你发现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好像飘离了,以前很忽略的东西反而变得重要起来。越是迫近的东西好像越不一定打动你,越是遥远的东西越是你的珍爱了。朋友?你在LinkedIn上有上千个联系人,然后呢,你如考虑到自己死去那一刹那,可能很小概率会想到去给这一千人发一个farewell。可能反而是平日里不联系的子女、父母、兄弟,自己曾经反复爱恋过的某个人,自己曾经反复构想过的什么事情才在那一瞬间如潮水一样涌上来。

    没有那些朋友还能怎么样呢,我的损失其实在我最终都会交还回去。而我真正希望关心的,希望用命去交换的,可能正在我最终不会在乎的雾霾里淹没着。

    死亡,在这个时候,就像是一缕清澈凛冽的风,一下就让远处已经完全不可见的高高低低的建筑和植物、人群突然从那一片忙碌昏沉的背景里跳脱出来。

    也许我们不会那么快就靠近死神,但是我们真的不应该因为还有多那么几天可活就无视自己的珍宝。因为珍宝会在雾霭淫淫的环境中蒙尘,会在迷茫漾漾的时间里绝望。——就像是一个姑娘,她不会站在那里一直一直静静的等着你去爱。她就算在等,她青春会逝去,她的爱也会沾染孤独的凉气而生出一种深刻的怨毒。不是吗?

    你真的愿意把自己这刻骨珍爱的姑娘就这样随便的丢进污坑,小心的培上粪土,甚至还呼朋唤友的让陌生人来围观吗?我们的珍宝,有时候可能比姑娘更娇嫩、也比姑娘更矫情、更比姑娘更骄傲,就那么一霎念间我们彻底发现自己存世的价值都被虚妄填充着、都被世俗裹挟着、都被无聊拥堵着,再没有干净的手、干净的眼、干净的心可以去触碰、去发现、去感悟到自己的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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