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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oseph

[职业规划] 没有星星的夜空(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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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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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7 14:29:44 | 显示全部楼层
    姑娘们的两瓶威士忌喝光,我们的肉才吃掉不到一半。

    我觉得头晕晕的,根本不知道还能再喝下去多少。凯文已经基本上不再说中文,抓住了Gulmira的手跟她叨咕着最近的工作压力。Samal笑眯眯的靠在我旁边吃着刚刚上来的小串羊排骨。我也懒得说话,在那儿发着呆看着对面两个人互相安慰。

    然后Samal开始慢吞吞的小声在耳边问我话。

    —— как ты? Зашника, хорошо? (你怎样?还好吗,咋什尼卡?)

    —— конечно, хорошо. а ты? (当然好啦。你呢?)

    —— счастлива. (很快活。)

    —— Я тоже. (我也是。)

    —— счастлив? почему?скажи, скажи. (为啥快活?你说,你说。)

    “почему”是一个问题,我好像就скажи的不出来了,脑子里乱哄哄的。忽然就听见Samal很大声的在跟Gulmira用哈萨克语很快的说着什么。

    Gulmira一下子没撑住就在对面笑喷了,她一边处理着自己喷的一口酒一边还继续追问着Samal。凯文也加进来追问怎么了。Gulmira跟他耳语了几句,凯文也笑了,瞪着我:“哥们儿,压留波留贴bia你都敢说啊!”他这句中文里完整的夹着一句俄语,问完我俩姑娘先笑成了一团。

    我愣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真的是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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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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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10:3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Joseph 于 2019-1-8 10:36 编辑

    Я люблю тебя.

    Gulmira说这是最好学的俄语句子,她说只要把“yellow blue the bus”念到足够快足够短促,所有的哈萨克斯坦姑娘都知道你说的不是颜色也不是汽车。不喜欢你的姑娘可能会扇你一耳光,喜欢你的姑娘可能会跟你拥吻。Gulmira一遍又一遍教我把“黄蓝公交车”校正得越来越有俄罗斯味道的时候,我脑海里会忍不住浮现出徐克导演在《黄飞鸿》里设置的“爱老虎油”的桥段。

    不知道当初是不是就在教Weiyung学习这辆又黄又蓝的大巴车——我的脑海里瞬间涌现出瑞典和宜家,纷纷杂杂的桥面和乱穿的河流,那是第一次去斯德哥尔摩留下的不肯被轻易抹去的记忆——的时候两个人惯性的上了车:一路风光无心望,万般体会唇舌间。

    也许这就是恋爱。

    就像我跟某位死者,现在想起来每个瞬间都恨不得能够刻在自己脑海里,尤其是那些只是情愫暗生的零零点点。只是听着她嘟囔她家的琐事,甚至还不能分清楚她所讲的主角到底跟她有着怎样一层关碍,耳边不过是流动的乐章,眼前不过是闪烁的眼神。

        Then there were sighs, the deeper for suppression,
        And stolen glances, sweeter for the theft,
        And burning blushes, though for no transgression,
        Tremblings when met, and restlessness when left;
        All these are little preludes to possession,
        Of which young passion cannot be bereft,
        And merely tend to show how greatly love is
        Embarrass'd at first starting with a novice.

    我不能推测Gulmira跟Weiyung如何相恋,甚至在他们同住的时候Weiyung告诉我的一直都是他跟Brett在一个公寓里面。

    O, Love! what is it in this world of ours
    Which makes it fatal to be loved? Ah, why
    With cypress branches hast thou Wreathed thy bowers,
    And made thy best interpreter a sigh?
    As those who dote on odours pluck the flowers,
    And place them on their breast—but place to die—
    Thus the frail beings we would fondly cherish
    Are laid within our bosoms but to perish.

    Я люблю тебя. 只是躲在酒里梦里荷尔蒙里欺吓;
    Я люблю тебя. 还有迷茫和辛酸陪着孤独融洽。

    一个酒会上的哭泣,也许真的是各自哭着各自的悲喜;一段爱情上的角力,也许真的是各自爱着各自的希冀。

    我不记得凯文是什么时间结的账,也不记得俩姑娘是什么时间离了场,只是嘴里还在跟凯文叨咕着我也不能自圆其说的愤懑,还听着他低低的劝慰和指点。我想我应该是一股脑儿的要把自己对于贺总的情绪都倒给凯文,然后就不管自己会倒在哪里了。

    第二天我是从凯文床上起来坐着他的车到了办公室,Whatsapp里四条“как ты?”和一条“R U OK?”都没有回,我再看到Gulmira和Samal的时候觉得分外羞愧。

    Samal只是远远的关切的望向我,希望从眼神里看懂我还算是хорошо。

    Gulmira笑嘻嘻的瞥了我一眼:“Okay?”

    我简短回了个“yep”。

    然后想了又想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认真的给两位姑娘道个歉:因为我确实还记得一些零碎的画面,甚至还有Samal耐心的一遍一遍教我怎么读准她的名字的发音,尤其是那个l的发音怎么好像都是个o,把她笑的不行了。我只是无法把很多声音和很多图像都排好顺序,也不能确认都实际发生了还是昨夜宿醉梦境的东西。最终我还是叫了Samal出来,把写好的英文道歉给她看,由着她自己去转俄文。她很认真的读了几遍,又拿着我的手机跟Gulmira确认了。回来的时候她还是笑眯眯的,轻轻的做了一个吻面,顺便摇着头安抚我说:“не пьян, все хорош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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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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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16:40:47 | 显示全部楼层
    ++  +++   ++++++

    小来约柳琬瑜去吃“шаурма”——啥物了嘛,小来就是用这样的音让我一下记住了俄式煎饼的发音——凯文和我算是无聊,于是我们几个没有按照习惯去吃午饭,巴巴的叫了车跑到河对岸TCO的旁边一家只做外卖的小店儿。

    店铺的面积可能也就十五平米,一个狭长条。我们四个挤进去以后客户排队的区域似乎按照哈萨克排队标准已经饱和。

    小来说шаурма自然还是俄国人做的比较好吃,量也足。他现在找的这家店就是一个俄族开的,虽然现在的学徒都是哈萨克,但是饼的口感、碎肉和土豆泥、菜叶、番茄的咸香还算是阿特劳少有的。柳琬瑜怀念的好像是莫斯科一个远东火车站边上的小店,她有一次忽发奇想就在寒假坐了一趟,“十几天奔波,白茫茫一片,真正的苦不堪言,真正的俄罗斯体验,也是第一次深刻的爱上了她。回来的时候”——其实她说的是回到莫斯科——“大口大口就着квас吞下шаурма的感觉就像是寒冬看到一个暖房子一样。”

    凯文说他曾经短期去过格拉斯哥学习,在那里一个地铁站走丢了,与一起的中国同事走散了,就在一个小馆子里吃“haggis”,算是苏格兰最有特色的食物了,直接吃吐。

    “听说你们昨晚搞шашлык,排场很大呀?”柳琬瑜问。

    “我是听说陈总都喝吐了。”小来笑道,“陈总这酒量估计跟Яна水平相当。”柳琬瑜的俄文名似乎在他们说俄语的人中间更通行。

    柳琬瑜笑了,开我玩笑道:“也怕未必。”然后问我,“你们四个究竟是喝了多少酒?我听说你直接睡到王总家里了。”

    我摆摆手:“真不记得,完全断片儿。”

    凯文道:“后来陈总跟Samal连溜儿的干Vodka,最少也有四个罢?”他推推我。

    “我不记得了,一点不知道,你们还喝了Vodka?”

    “русский стандарт?”小来问了一个有名的Vodka品牌。

    凯文笑了:“这个肏蛋的玩意儿,就你叫唤喝Vodka,叫waiter非要два бутылка водка,русский стандарт,那舌头的嘟噜打的那叫一个响。斯丹大噜噜噜噜特!”

    我也笑了:“干毛不一巴掌呼死我,没看出来要酒喝呢嘛,醉成狗了都。”

    凯文道:“我去——,你没看Samal那个哄你啊,每个词都给你加个и。”他问小来他们,“这是俄语的习惯对罢?”

    Yana(Яна)笑道:“一下子说不清,语法问题,你就挺哈萨克的准没错。”

    小来道:“看起来的确是喝多了,”他撇了撇嘴,“今儿早上还跟Samal在走廊那儿亲呢。”

    “我跟她道歉呢。”我嘟囔道。

    小来随手环着Yana的腰:“道歉都是这样的吗?”然后夸张的躲开了Yana比划着打他的耳光,“你看看正常的反应。我去我去,要不要这么狠!”Yana一路虚踹着他一直把他赶到了店门口。

    凯文屏住笑道:“说真的,今年咱们这样也算完成任务了罢?”

    Yana道:“这种事儿得问陈总,还有一个月呢,我看陈总总结材料是预估超任务额一千多吨。”

    我说:“产量应该没啥问题,成本可真是不好说,多少欠账——”我突然找到了一个报复的点,“凯文儿,要不是你那边这一堆欠账,今年真是挺好的业绩。”

    “狗shit!”凯文发出中文和英文混杂感的一句骂人话,“不打井你他妈拿鬼上产,哈哈哈哈!”

    说实话,这一次喝酒喝多是特别愉快的感受,——生理上暂时不算,——凯文跟我的关系明显亲近到比一般朋友还更随便些;小来、Yana虽然看着我出丑,却也再没有把我当成贺总的对立面那么冷着,而且他们也并没有像贺总那样把Samal对我的关心说的那么不堪,调侃中时时让我感觉到心里是满满的平等和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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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9 16:39:24 | 显示全部楼层
    “陈总,我不懂技术,问一个可能很傻的问题。”Yana突然想起来问,“库让现在这样的生产趋势是正常的吗?未来能上六十万吨、八十万吨吗?”

    凯文一边接他的шаурма一边说:“这问题还真问的挺专业呢,是不是,Zach?”

    我略想了一下:“嗯,因为不能说很技术的东西,我就分两个部分回答你,——不许做记录,哈哈哈哈,——第一个问题:生产趋势,目前来看算是正常的。第二个问题:上六十万、八十万,这里有个经济性的问题夹在里面,单纯技术层面肯定可以,各种手段上总能拿到,但是肯定非常不经济。你稍等,还有一些补充,只要你不记录,目前上产趋势的确过快,没有系统分析新产井的稳产期也没有对于油藏均衡动用做足功课。从这个角度来说现在的生产趋势也可以说是有些不正常的,算是因为增产状态掩盖了某些可能后来导致严重问题的因素,最最关键的是没有提前做分析做准备。我认为快速上产到二十以上需要稳一下,捎带着也有机会提前规划好地面配套设施,现在这个冲法,只是为了头三年放个泡。”

    凯文说:“你们先说,我先吃。”

    小来笑道:“这么小个地方,咱们带回去吃罢。”

    Yana说:“那就是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还是否定的。”

    我赶紧说:“看目标定在哪儿,如果仅仅就库让项目的油气资产这一点来说,确实两个答案都偏否定;如果从集团视角来说用一个相对有显效的方式来刺激市场,那我就不敢说哪一种方案更加合理了。”

    “明白明白。”Yana捧着她的那份食物到门口附近等着我。

    这时间凯文和小来已经去车上等着,店里也进来了很多TCO的西洋雇员们大剌剌的说着英文,很随意的排了个队。我赶紧拿好自己的那一份套餐跟着Yana。

    Yana低低的说:“我英文可不好了,都听不出个数来。”

    我笑了一下:“可是你是在俄语国家呀,英文不好是你的优势。”我的立意不在调侃,但是到了Yana那里就有些变味儿。

    她苦笑着拉开门:“俄语没有英语吃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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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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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9 23:05:05 | 显示全部楼层
    “陈总,”小来在车里突然低声跟我说,“你喜欢的那个女生,从今年夏天开始每个月从贺总的名义工资里支取一百万作为她的涨工资的部分。”

    这么多!我也大吃一惊:“你是说——”

    他拍了拍我的手,不让我说出名字来:“贺总夏天开始陆续裁员降本,整个公司只有两个人加了薪,每个人的增幅都是一百万,约合三千美刀,你那个小女朋友是其中的一个。你想明白了,小翻译总薪水还不到她涨幅的一半。”

    我听着他的清晰的表达,觉得透过他按住我手的一侧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上窜凉气儿。我虽然不准确知道Baltiry的薪酬水平,但是以前在四百亩的时候曾经听Gulmira叨咕过几个月薪过百万的家伙,她虽然也是瞎猜,但是都是四百亩最顶层的哈籍管理者们。这些顶层虽然跟中国派员的待遇还存在着不小的差距,但是在当地员工看起来已经都是天文数字一样。库让一个三十出头儿的普通职员,级别才只是一个高级别的地质师,年收入却可能超过五万美元,这确实是很不正常的个案。

    小来的声音很轻,但是很明确:“陈总,离那女孩儿远点儿对你更好一些。”

    我机械的点点头,甚至没有想清楚自己首先应该做的是否认自己跟那姑娘有什么同事情谊以外的纠葛。

    ++  +++   +++++      +++++++

    吃完煎饼的第一个周一,我们中方把第一稿预算表提交给总部。生产例会后,贺总给我打了电话,建议我去前线监督生产。

    我只能跟贺总申请派一个俄语翻译帮我,心里也异常清楚:如果他肯,那个人选就只能是小来。我一边回应着贺总的电话,一边给小来发了条Whatsapp跟他道歉:“兄弟,我只能拖着你上前线了,真是对不起!”

    贺总对于小来,似乎比对我的态度更让人捉摸不透。

    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看到贺总都是尽量让小来在做刘睿挑剩下或者边缘性质的翻译工作,真正算是采办相关的工作小来根本就没有机会去碰。但是像玻璃钢管材实地考察、钻井公司技术调研等很重的事情却会突然的排到小来的身上。

    小来的性格并不是特别大大咧咧的,只是他明显是一个比我心事更重的人,不会在这种工作安排上出现情绪化倾向。他接贺总安排的事务,不仅仅是按照要求完成,还经常主动向贺总做逐日情况反馈,随时请示贺总的意见和决策。甚至做很小事情的时候也从不改变自己的汇报和请示习惯。

    凯文也并不比我好过,他是在总部要求他重新对钻井部分的款项做出逐条说明之后才跑到前线来陪我的:“他妈的-王-八-蛋,他就知道总部会让库让解释预算表的内容,等我再写细的稿子发出去就下放,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其实前线虽然是吃住条件要比阿特劳差一些,活动空间当然更窄一些。但是冬天钻井队不施工的时候也没有警察、移民局、法院、克格勃来骚扰,每天工作极少,就是看着雪原发呆,或者跟着生产巡逻车每天在几个井台轮一圈。枯燥自然是枯燥,但是也没有什么别的工作压力。

    到前线,遇到应万起的时候还是多少会有点儿别扭,但是大多数时间他会跑到乙方留守营地去蹭吃蹭住,所以跟我们倒是也不冲突。

    另一个库让中方住在前线的龚鸣晓一般都直接住到输油点。那儿只有他一个中国人,他又不懂英俄语,大多数时候如果没有贺总的特别安排就只是在宿舍的床上睡觉和打电脑游戏。

    小来说,其实龚鸣晓是一个妙人。

    说他是妙人绝不是贬义,据说他是很小的时候就醉心于玩台球,一度也曾经打遍他们所在镇子没有敌手。

    高中低时候在县城里跟人堵一杆三百五百,照样是赢多输少。只是这家伙自觉球技进步变缓,就辍学一年——也不叫辍学,应该叫病休一年,——专心修正自己的台球技巧中的细节,据说当时是买了丁俊晖的比赛录像,进行慢动作分解练习。回到高中立马开始在县城横趟所有的台球厅,遍邀各路高手与其对决。你想玩台球的民间高手得有多少其实是走在法律边缘的人群,他们中间绝大多数好面子可能会达到杀人的程度。龚鸣晓一个一个窝点上去“挑战”的时候听说了此前有个高中生被逼着自己切掉了自己七个手指的故事,当着那个正在玩儿刀的老大直接尿了裤子。

    谁知道,因祸得福,他转而把精力都放在功课上,还不到一年就从班级倒数第一杀进了学校前十。

    “可不是一个妙人么?”小来大笑道,“最最妙的是这家伙年纪青青就专务养生,每天喝着普洱、泡着枸杞、三餐定时定量、能睡就睡绝不多动,平时看起来就跟一个和尚一样,除了他顿顿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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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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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0 17:20:2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次上前线之前我印象中的龚鸣晓多少有些颓废和依赖他人提拔,小来晚上查收邮件的同时给我仔仔细细讲述的故事让我对这个同事的聪明睿智又有了完全不同的看法,Kyra原来觉得这个人只是缺根筋一样的谄媚中其实隐含着他这个人的人生轨迹中比较重要的一些节点的经验,而且如果我们也循着他的角度看过去就会发现他的消极也暗暗含着他那种挑战台球厅老大们一样的智慧,你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颓废的智慧。

    他也选择了像应万起一样的“自动下放”流程——只要是来到哈萨克,马上就要车上前线,贺总指定在哪个点儿上睡就在哪个点儿上睡,让回报什么就逐日回报什么,林妹妹进大观园——“不肯多说一句,不肯多走一步”,这也是看穿了库让运行法则的缘故,生活辛苦些,但是毕竟少了我们这种伴君如伴虎的危机感。

    小来在我面前没有什么戒备,我们互相都没有戒备。白天就到Marat那里去签个到,准确点儿说就是要个车去巡井。

    Marat是现场调度,长着一张酷似忽必烈画像那样的面容,留着很漂亮的上髭。小来说他的俄语其实很不标准,夹杂着大量的哈萨词,勉强能够交流,只是这老头儿本质上是一个难得的、并不歧视中国人的哈萨,跟他沟通还算比较通畅。

    说起Zach这个名字,Marat就挑大拇指,他说听Baltiry和生产经理他们都在邮件里提及过好几次,是库让下面那些油的精灵。我问小来是不是翻译错了,什么油的精灵。小来就把我的问话也翻给了Marat,让他用Google Translate语音转给我,结果说的还真是elf of reservoir。Marat憨厚的冲我笑了笑,用俄语说他不会英文,知道我英文非常好。小来这句话没有翻,因为他猜出来我能听懂。我笑了笑,跟小来说:翻一下罢,要不他还是会着急。小来翻完了,我们就说了每天的用车计划,大部分都是特意根据他巡井的工作安排做的,只是提醒他我们可能会在某些地点要求停留或者临时改变路线。

    Marat叫来了当值地质师Nurlan,介绍之后Marat就去忙他的了。

    Nurlan粗通英文,他跟我介绍说其实他们有两个Operation Geologists,恰好名字都叫做Nurlan。为了区别:他就叫Byelevey(Белый) Nurlan,白色Nurlan;另一个就叫Choleney(Черный)Nurlan,黑色Nurlan。我跟小来确认了一下,因为上次上井都是跟乙方在一起,还没有跟自己同事正面沟通过。Nurlan说Choleney Nurlan的英文更好一些,说其实他也给我写过一些邮件,包括跟我确认射孔信息等等。我这才反应过来:Нұрлан才是Nurlan的本字。我们正用英文说的热闹,Marat现跑过来拿了工装和工装靴,他说:Samal已经把我的尺码都给了他,如果吃的东西有不可口的也可以通过他跟食堂去交涉。小来一边翻译一边冲我挤眼睛。

    正好小来也在学英文,所以我们一上车除去需要跟司机交流的部分就基本上都是英文了,我尽量用一些简单的比喻来讲我的技术观点,也经常能把Nurlan逗得哈哈大笑。小来虽然英文能听懂一点,但是可能跟Nurlan还存在差距,时不时需要跟Nurlan用俄语确认一下。Nurlan很开心,他说此前做地质除了跑井就是跑井,钻井的时候跟井,钻完井就跟产量,从来没有来得及跟Baltiry和Samal沟通这些,听完我这些东西对于自己的油田好有养育一个小婴孩的感觉了。

    Nurlan说他们两个Nurlan都是Samal的表兄弟,是不同方向上来的,反正血缘关系很远的那种cousins(кузены),以前也听Samal说起过我的名字的,要是餐厅那边有什么生活上的事儿不想麻烦到Marat也可以找他们。Nurlan搔了搔头发最后还是跟小来说句俄语。小来说Nurlan已经让餐厅的人去县城买水果和果汁去了,要保证Zach的水果是Samal叮嘱过的。我赶紧用俄语表示感谢:扒了上衣四伯洗吧。这句话是在国内学俄语的时候有个老师教的,发音完全对不上,所以特意再补了一次thanks a lot。

    Nurlan无奈的摇摇头,跟我比划着说:Samal speaka not in English,you speaki not in Russian。回头他跟小来对了对眼神儿,俩人哈哈哈笑了。小来用中文说,Nurlan这句英文完全说的是俄语语法结构,所以可能意思不错但听上去很怪。我点点头,告诉他并不影响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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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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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4 09:58:1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跟小来在前线住,办公时间被严重压缩。只是贺总不能断了我的网络联系,我每天仍有三个小时左右可以读邮件、查资料。而且依托于自己设计的邮件转发系统,很多研究都可以交由城俊他们小组来落实,很多成果的复核和讨论都通过邮件直接跟Baltiry、Samal、城俊、建军、单丹、华章做多方沟通。我经过这种训练才可以发布更加高效和简洁的指令,指令的目标性和开放性同时有了很大提高。应该说,贺总把我放到前线的目的只是“立意小惩”,但是对我来说却是相当程度的羞辱和训练并存。

    凯文上来的时候小来和我已经很习惯于前线的节奏:我们甚至不再早起,而是赶在食堂大多数人吃完的时候才匆匆到场拿走最后剩下的那两份,三五分钟吃完以后回房间做一个简单洗漱正好巡井车开到营区门口,一般这个时候Nurlan就在门口吸烟,我们套上工装出门就可以跟他一起上车了。午饭时间我们会在生产基地,跟Marat、Nurlan一起吃一点沙拉、汤饭,然后再跟他们对一遍生产日报的记录,车送我们回营地宿舍,我们就睡个午觉,差不多下午三点半附近才起床开始查邮件和准备给贺总的“微信日报”。

    凯文上来以后我们还是需要根据他的工作目标略微有所调整。贺总给他的一个任务是巡查“临时沉降罐”和整个CPF的改造进程。这也是因为他的钻井工作现在在前线完全处于停工状态,派他上来实在没有他专业范围内的业务可以运作。

    我们算了算,只要想在一起跑,大家就都没有下午觉可以睡。因为关系比较近,我们讨论之后还是觉得不要另外帮凯文再寻一台车,一个是前线的用车基本上也固定,另一个就是凯文把小来带走我的沟通也会出现一些阻碍。我们只是相对压缩了巡井时间,把更多时间留给关键井和地面工程。这种时间调整其实Nurlan更轻松,跟他原来的工作节奏也更为接近。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就又按照这样的节奏干干巴巴的推进着各自的工作的同时互相了解了对方的主要职责中的若干细节。

    凯文是个贪嘴的人,无论在哪儿都会想尽办法搞吃的。在前线搞吃的也只能是通过食堂增加个夜宵或者类似的小食。生活基地和生产基地都是严格禁酒的,这不仅仅是不能带酒上来喝,也同样禁止喝完酒就进入营地。凯文再喜欢喝酒也只能是把牛奶或者果汁当成酒来经常拉着我们庆祝。
    我们在前线没有领导在场,所以庆祝就是庆祝,也没有什么具体目标。按照凯文的说法:“找个借口喝一口!”

    晚上睡觉,小来就搬到我这房间里。我只是提醒他晚上有时候我会打呼噜,他则说他一般睡觉会很沉。其实小来晚上一般会比我睡觉晚一些,他仍然在学英文学俄语以及各种他关注的财会方向的视频。凯文在我们对门一般是放网络电视,大多数情况下好像都是综艺节目那一类。我们俩偶尔也在他那儿一边陪他吃东西一边看个把小时,但是更多的时候都是各自处理各自的业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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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4 13: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让我回忆起来,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我们几个一起在车里或者一起在营地的影像。因为这是正冬天,不能想当初跟单丹、华章那样跑到干涸的里海里去散步。

    而且据营地保安公司的人说,这个时间段真的有狼。

    为了让我们老实一点儿,保安公司的人给我们放了两段他们监控录像中狼在一号平台和四号平台觅食的画面。大概有两只或者三只,录像中只能看到亮亮的眼睛在四处搜寻食物。保安公司说人们并不清楚它们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同伙在远处,所以建议只在白天、只在车附近活动,如果他们发现狼的活动频繁的时候会禁止我们出发巡井。

    这两段视频我们也通过手机转录后发给了贺总,提醒他关注安全生产和巡井制度中的规避原则。他则利用这两段录像跟北京炫耀他的员工是在怎样的风险下坚持工作。

    这一次前线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对于凯文、小来和我的私人关系培养却可以说是最佳时机。

    库让公司年会前恰好中国要举办年度技术研讨会,据说是公司新来了一个副总地质师组织的,库让项目由贺总、凯文和我一同回国参会。因为方东红就在国内,所以贺总安排他负责组织多媒体。贺总的安排是凯文跟我在回国前一天夜里回到阿特劳,然后第二天中午附近出发去机场。我们没有什么选择,只能是依照他的安排执行。因为贺总在指令中并没提及小来的去向,所以小来只好继续留在前线等待新年。

    凯文临走的时候只是奇怪一件事儿:“他为啥不带着刘睿一起?”

    小来冷笑了几声并没有说更多。

    我想了想也没有马上追问,只是觉得小来自从来到项目就一直挺投靠贺总的姿态,而且现在有点儿不待见他的马总也已经算是隐退,贺总在自己用人之际每每出招却都是下策。在人事管理上总是没头没脑的制造恐怖感全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他给人的惩戒并不让被惩罚人觉得多苦,他给人的留在城里的优待有时候反而让人觉得他怀揣恶意。

    包括这种故意挑拨和制造下属之间的并不存在的竞争关系:制造应万起、方东红对我的敌视,制造龚鸣晓对王凯文的敌视,制造小来对刘睿的敌视。仿佛只有让下属之间鸡飞狗跳才能彰显他作为项目主管的英明与崇高。这种不顾忌团队目标的管理措施在贺总看起来大概都是模仿太祖皇帝的思想与精神的人格体现,也是他作为一个信徒的最高成就。但是在团队来说就没有那么好运,尤其是团队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他的个人玩具一样随他的性子来摆弄而带来的负向影响已经让团队很难形成一个更大的思想集群进行定向目标工作。过高的内耗固然凸显出贺总本人的工作能力,但是也让整个团队的工作能力跟贺总一个人接近对等而已。这也就是Kyra批评的“贺强到底懂不懂管理”的核心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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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4 18:22:57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祖皇帝管理的是整个国家体系,至少也有上千万的官员,不仅仅是继承着来自前朝乃至逊清整个管理结构,还有很多革新运作制度需要嫁接在旧机器上的尝试必须在他的推动下才能实现。在他的管理中势必有很多大胆尝试也有很多冗员或者与他主要观点有冲突的官员需要他来动员、调整。

    贺总的治下目前只有三个地下资产管理人员,两个地面、钻井、储运资产管理人员,两个翻译,一个财务,一个采办。怎么说呢?整个团队加他自己也不过十个人,人员角色几乎互相无法替换。而且这个团队中绝大多数人员并非他指定或者委派到项目工作的,他对于这些属下没有完全的人事裁决权,更不必指望生命裁决权了。他学习太祖皇帝,但是他的人才储备条件和运行权限都在严重制约着他能够制造的恐怖效果,也就是眼睁睁的放任着自己不断让团队的运行效率低下却找不到方法激励属下来实现效忠。

    贺总也非常希望利用自己的才学来形成对于团队中其他人的碾压,进而让其他人能够因为崇拜而形成效忠。但是他目前的做法来说还太儿童和太不自知:能够表现出的所有能力在专业人员看起来都是粗浅而狂妄的;而从另一方面来说,管理水平也认人担心他在国企时代并不是他简历描述的那样,至少他似乎没有过管理很多属下应该表现出来的宽容度和大局意识。所以,他自己也在不断利用职务进行碾压所造成的压制和恐怖之中感受着别的项目管理者没有遭遇的质疑压力。

    说实话,贺总是那种你一遇到就能感觉到他没有自信却生怕别人看出他没有自信的那种管理者。他们不停的在自己身上堆置着各种经验光环,无论是专业方面的还是技能方面的,无论是人生感悟还是道德指引,他们都想表现出他们一骑绝尘的优势。但是他们这样的表现就像一个人如果穿着一件外套上同时绣着PRADA、Louis Vitton、GUCCI、ARMANI……你可能想也不想就知道他与这些牌子肯定没有其它方式的直接关系,甚至可能会推测他其实连ユニクロ也不经常光顾的。

    说实话,我是非常不理解像马耀东、张向前这样的管理者,乃至孙老板这样的管理者:他们阅人无数,按理说应该比我更容易发现其中的问题,却都对这种吹气上位的主管选择了放任和纵容。当然,在当时我也不知道他们这样的持续纵容将会导致怎样的后果,甚至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种纵容对于石油公司或者集团公司构成危害。我只是感受到库让项目在他的管理下备受摧残,而没有意识到整个公司、整个集团也会因为他的管理而出现不可逆转的危机。但是他们这些运作过如此大型项目、大型公司的人怎么可能此前没有遇到过这种人、没有在这种人身上栽过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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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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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1-23 00:26:09 | 显示全部楼层
    作为管理人员,贺总跟我的最大分歧就在于信息共享与否。在我看起来:一个团队如果想要戮力同心、固城图存,最为迫切的就是让所有团队成员都能过面对同样的信息,然后发动整个团队的智慧来寻找突破口和登陆场,不在意于别人或者别的团队最想做什么,踏踏实实把库让盘活。而在贺总看起来:一个团队必须有很小的核心灵魂,最好就是他自己,除了这个人以外最好的运行方式是其他人都做他的手脚口舌,散发出鲁顿粗豪的献身精神去抱团打击所有可能的敌人,即便自己不好也不能让周围好过。

    事实上这两种思路其实都同样程度的存在着致命缺陷,如果我们团队能有更多人贡献和分享他们的思路也许在未来能够为库让寻到一条生路。但是在大敌尚未临近的时候贺总首选的攻击对象却是我这种在他团队内却敢于提出自己独立思考的人,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内斗中他跟我都错失了可能存活的机会——因为我们对库让的规划也没有做好,我们对敌人的进攻也没有准备。

    我相信一个奇怪的事情:如果这个结局我们都已经知晓,那么换到现在这个时间点贺总还是会选择持续对我进行打压,而我也不会那么简单就屈从他的淫威去另寻出路;也许不是命运在捉弄,但是我们俩的性格就是会让我们把这个关系处理成现在这样和将来这样。

    因为我视角的局限性,我会觉得贺总反复发作的神经质和完全没有管理经验的想要操控整个团队的愚见是更为主要的因素。一直到了很长时间以后我才意识到:贺总可能仅仅是因为本质上还是一个过于单纯的人才在这种复杂多变的局面里每每祭出自己的小聪明去想凭籍一己之力化解危机。他跟我差不多对等的单纯和直接正在让团队承受更多分歧和更少保护,而他本人极有可能对此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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