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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oseph

[职业规划] 没有星星的夜空(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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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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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3 14:10:09 | 显示全部楼层
    考虑到贺总提及的钻井现场实习,结合本年主要二十九口井位中的二十六口都在阿盖生产区内的平台上,我感觉华章被派去生产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华章在学校的时候只是陪着导师和课题组某些博士生跑过油田研究院或者采油厂地质大队这种研究氛围比较浓的单位,他对于上井还是有些太过担心,也包括现场大多数人说哈萨克语和少数管理者说俄语这个问题。

    我跟他说,井场现在施工方主要还是中国服务商X-X钻探公司和X-X-X钻井服务公司两家,可能只有射孔、试油、修井的分包是纯哈萨克当地服务商;噢,部分井的测井、取芯是哈萨克本土公司。

    据小来了解,——我当然没有给华章讲我的信息来源,——测井、射孔、试油的本土服务商其实是有可以说英文的工程师直接在现场对接的。而且,根据此前的经验,战武、艳玲的英文其实要比华章、单丹两位差着很大一截,他们当时随着严总的队伍到SBM去沟通油藏分析好像也没有听说很多语言沟通上的麻烦,

    不过,比起沟通障碍来,我更担心的是华章他们的签证问题。因为此前听凯文也提醒过:中国服务商的平台经理、值班经理、司钻、录井经理等重要岗位的技术人员全部都是拿的劳务签证,服务地不可能签到库里萨雷村。这导致了库里萨雷的移民局警察会频繁到井场抓人来“创收”,赶到节日每个人头儿的费用可能高达几百美元到一千美元。石油公司此前很少派人到乙方驻地去开展工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集团那边其实兑现给各中方服务商的合同款比率都不足百分之十,乙方能有多大可能替石油公司垫付这一笔没有道理的人头费就更是一个未知数了。

    这个问题如此严重,我甚至都不能在现阶段就跟华章他们解释清楚他们可能面临的法律风险。如果公司不能替他们开脱,他们还有可能会被移民局交给检察院,然后就会被在当地起诉走司法程序。如果不能及时通过关系处理的话,甚至会被扣留并在签证页留下黑戳。

    虽然单丹曾经跟贺总一再表示希望上前线学习现场经验,但是从她的工作方向和专业训练来说更迫切的是厘清室内研究和油田生产运营之间的关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到井场的价值其实还没有派驻到财务室看看财务流程更能体会到现金流、净现值、贴现率这些东西与初产、递减估值之间到底是怎样一个计算过程,而且也会更直接弄清楚一个资产是如何进行投资规划和产量预期的。怎么说呢?跟华章比起来,她到钻井现场实习的话肯定可以说是舍本求末、买椟还珠之举,甚至还可能让她在粗线条施工过程中产生对于生产数据可信度的动摇,——哈萨克当地用尺子来量油的原始程度和人为误差都足以震撼任何一个已经迈入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石油人,——最终让她丧失了专业基本信仰,得不偿失。

    当然,如果是站在贺总的视角来看,总部HR策划了这样一个必须由他项目出钱来顶一个半月的成本投入,他最想的仍然是确保项目的信息最大程度不会马上传回总部,尤其是一些牵连比较广泛的拖欠服务商账款问题、哈萨克员工抗议的裁员问题等等。

    我在中国某大学的招待所单人间里其实跟华章和单丹一样对于库让公司现在现金流局促完全不知道,甚至也不知道库让项目为了能够维持运行还从其母公司SBM借款五百五十八万美元。而五百五十八万美元对于库让公司运营来说只是杯水车薪:玻璃钢输油管的合同高达四亿美元;今年的钻井合同单项就高达三千七百多万美元,再累计上测井、射孔、修井等等可能还要再增加大几百万;更加恐怖的是与玻璃钢输油管网直接关联的联合站(CPF)扩建工程,即使按照总部预算也会在一期投入近六亿美元才能满足年处理能力跟产能建设指标匹配,二期会再增投八至十亿把处理能力提升到年三十五万吨,三期目前还只是初步规划十亿上到五十五。

    我记得Matt招我来石油公司的时候就一直在说大手笔、大战略,当时不理解他的胸怀何以为大。如果真的想一想库让还只是石油公司里最小的一个产业的话,就更能理解现在在马总这个层面决策一个十倍于库让的A项目会有着怎样的惴惴不安和欣喜若狂。而且,那又何止一个大字就能说得清楚!

    在我开始接触到SBM采办可以通报给我的信息的时候我就已经在震惊,而当我看清一个建产油田的投入规模的时候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大投入、大产出”,什么叫做“高风险、高回报”。

    我觉得单丹和华章都应该是向这个方向投入精力,更好的帮助主管领导和公司算清楚已经装进口袋的钱该如何拿到手里,如何更快用最少的投入换到最大的回报。

    想了很多,然后是想了更多,然后我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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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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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4 11:25:25 | 显示全部楼层
    知道原因、也知道利害,却无法跟年青人说清楚,这种情况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了。

    有个QQ群的群主最初只是讨论技术问题,大家熟络起来以后也会偶尔谈到其它。而十几岁、二十几岁年青人常说的一个话题就是追星。我对于这个QQ群来说,当然早就已经是个“先輩”(シニア,日文本意,不作其它解),而且也是机缘巧合才不追求偶像。我对这些人最常说却每每得不到他们理解的就是——“我理解你们追求偶像的心理述求,但是你们还不能理解我不追求偶像的心理述求,这是生命历程使然。”

    但是,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不做出提醒,本质上来说跟此前的不做出说明或者不深入解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对华章,我还是力劝他要把关注点从单丹那里移开,不要紧盯着这个女生的长短去作职场方向和意义的评估。“单丹做的好或者不好,都最多只是你的一个参照,而不是她做的不当的地方会体现出你高明。第一,她性格上喜欢讨好人的缺点是她的问题,我们都能看到也都在以此为标准评估她的表态上的可信程度;第二、她背后传别人坏话与她的业务能力并不构成直接相关;第三、这是最根本的,你需要做好的是你的事儿,而不是督导她去做什么。”

    华章不喜欢单丹,可能最大的一个因素就是他们是一起入职这同一家公司的同一个项目支持小组,让他俩存在一种直接的对比。虽然专业分野不同,但是人的基本专业素养和敬业精神却时时刻刻在领导面前。单丹确实是那种擅于揣摩领导小心思的女孩子,就像此前离职的董欣欣一样,做事情的时候或化过多的精力在如何让领导满意。而华章则更显示着一种文化内蕴的孤傲,即使有了想法也喜欢自己瞎鼓捣,较少跟同事沟通自己的设想,也对于自己的另辟蹊径的构思存在更多的执念。

    渐渐的,单丹利用她在人群融合方面的优势开始有着轻度霸凌(bullying)姿态对华章开始下达任务的口吻和傲慢,有时候也的确出现些过于频繁的嘲讽和侮辱。所以,单丹肯定也不喜欢华章。

    但是从某种视角来说,单丹不喜欢华章的某些特点确实是跟我这样的管理者的出发点重合:他明显对于自己的本专业没有热忱,出手的成果既不足够自信也不足够形成成就感,属于那种“别人推着才能跑”的人——如果我们可以说战武是“别人推他他也不跑”的人的话。单丹的有些嘲讽虽然莽撞,却可能说出了我不愿意公开场合去批评华章的本意。可能这也在某种场景中助长了单丹对华章的跋扈。

    华章无疑是很信任我的为人的,他在向我倒苦水的时候有些情况已经超出了普通同事应该有的界限,更近乎一个大学生对辅导员的那种暗含着期许的求教。

    我给华章的建议更多的则是让他再冷静思考一下是否要继续在这个行业里逗留:“石油行业是一个比艺术要冷的多、重复性高很多的枯燥行业,更多的成分不在于创新,而在于结合实际形成应用。所以,比起艺术,这种传统行业其实是需要从业者有着更高的、更持续的热情投入到日常工作中去的。很多大学并不理解这一点,也没有老师能够洞悉这一点。它们把就业看成了它们的出口和终结,但是却没有让这些被它们培养了四年、五年、七年、十年的年青人们意识到出口之后是更加漫长的、更加琐碎的一个过程。我知道你心气儿很高。我倒不是从你的表现中看出来了什么端倪,而是根据十几年前我自己毕业的时候也是类似的状态去推断。就好比你说单丹在背后说我各种无能和软弱,我也都理解。她也是基于同样的傲气在看她周围的人而已。没有多少不同,大家都在这样的情境中趟过。所以我非常非常真诚的想劝你的就是:发自内心的思考一下你是不是喜欢这个行业,要不要再继续在这个行业里投入精力去维持这种日常性的重复工作;还是追随你的梦想、你的爱好去做更有创新性、更有挑战性的方向。我实话实说,单丹可能有很多很多的缺点,但是她对于职业发展的预期没有你这么高,她的很多目标都设置的很短、很切近,所以她在职业发展上比你更容易获取成就感。我猜想这是因为她的家庭跟你的家庭状况不同而导致的,但是我希望你能仔细考虑考虑现在石油公司的人才规划,包括可能未来他们会把更多技术人员推向海外项目——目前这个管理层会以为这样能够节约人力成本。如果你对于家庭的考虑也要比单丹更重一些的话,海外派驻肯定也会成为你的一个艰难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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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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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4 14:25:46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呀,陈老师,”华章接着我提及的海外派驻的话头儿就扎出去了,“我跟女朋友好不容易在一起了,特别需要尽快把关系稳定下来。去海外,像我这个C3的级别,补助虽然也高,但肯定跟您就差一大截了。那要是为了这点儿小钱儿再把女朋友给搞丢了,确实是很划不来的。”

    我知道他是只想着去听到他关注的东西,所以就点头称是:“家庭和职业平衡肯定是第一位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我在心里想,幸亏没有把签证风险的事儿说给他,他现在这种状态肯定完全无法理解公司的行为,“职业和家庭是不能完全割裂来看的,毕竟人的精力就这么多,这边重一些那边就要轻一些。我呢,跟你还是有代际差。但不会像马总、贺总他们那一代那样:他们肯定是认为人生都是职业,除了工作和钱就没有其它事情。所以你看我当初在咱们项目运行那么紧张的时候也没有强制要求大家加班,但是马总他们就非常在意员工是不是周末来公司加班——”

    “加班也没有加班费。”华章抱怨道,“我其实去年也跟着差不多两个半月没有休过,每天都赶活儿赶到晚上十一二点,只是没有像单丹那样抓住一个人就要说‘哎呀,我们昨晚加班到大半夜呀,天贼冷贼冷的,都困死了’什么什么的。我觉得大家都在加班,这不是业绩,也没有必要碰见一个人就跟人家表功,好像库让上产都是她加班加出来的一样。”

    “我挺喜欢你这种风格,做人其实跟做事是两种劲儿,——以前不是说‘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嘛,——人应该更有一种内蕴,就是你这样,有涵养有气度,不能屁大个事儿也吹出花儿来,其实谁也不是傻子,公司这么小,你干啥大家都看着呢。是不?”

    “就是,就是。陈老师,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舒服好多,也就觉得有干劲儿了,——最近连工老是训我,他跟单丹一道儿给我难堪,动不动就跟着单丹喊我‘华少’,还总是抠细节,他们都不抠单丹,她的活儿比我其实还糙,就盯着我,让人特别特别泄气。”

    城俊原来就看着华章不太顺眼,尤其是在单丹这儿对着看。单丹有优点有缺点可以加三减二、平五进一的有个换算,华章除了脸以外他能放到城俊眼跟前儿的东西可以说是没有(NULL)。其实起因也是城俊在华章刚刚进项目支持组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快速成局部构造图的活儿,华章当时想借机学习GCS的软件,而城俊想教会他尽快掌握一种行业内的专门制图的小软件,一来二去就整拧了。华章这种人被叫“华少”也是因为有着一种奇怪的倔脾气,你要是赶上了也肯定挺气恼,就是任怎么错摆在那儿都不肯松口。更何况选择什么软件来实现一个成果表达在我这个FDP项目负责人来看毫无差异,所以华章就像是得了圣旨一般更一头栽进了GCS的软件里,这当然也更让城俊难以容下他了。

    “陈老师,我其实来公司也是托了研究生导师找的张向前,我导师是张向前的在职研究生导师,算起来也是我师兄。师兄直接面的我所以就进来了。连工来的时候,其实我们差不多算是一起面试的,同一个下午。我当时还觉得连工是个挺好的人,当时还跟他聊了很久去他们油田作项目的事情。后来可能觉得我知道他太多事情,总是针对我。”

    “城俊有针对你吗,我还真没特别留意。”我承认自己的疏忽,毕竟来说这孩子在我的团队里好像感受特别孤立是真的。

    “也不是那种很明显的,但是给我安排工作,——像陈老师你,就会给我一个样子说你要做到什么程度的效果,然后和我一起试验两个效果,差不多就是带着我一步一步的走;连工给我任务就说‘做五张图’,我还得一次一次去跟他确认任务细节和时间点什么的——”

    “这倒应该不是城俊有成见,他原来的手下估计是成手居多,所以没有想过怎么带着你尽快进入角色。”

    “就算是连工不针对我,有单丹在边上总是煽风点火的,上次开会的时候我们本来想叫上您一起,单丹就说叫库让的人干嘛,陈墨其实啥也不懂,地质最信连老师,油藏最信柏老师。连工就没叫你,我说原来陈老师有些安排的工作还是希望让您过来看一下比较好。连工就火了,意思就说现在研究院有管我的人,用不着‘隔着锅台上炕’,反正就是觉得我多事儿。”

    华章说的这个情况我的确没有听说过,心里不免也有些吃惊。关键是我在哪个部门都是与人为善、就事论事的脾气,真的从未想到别人对自己会有这么大的非议。华章这孩子对别人有些怨念深一些,描述会添油加醋,但是基本框架应该也不会偏了那么多。

    “其实,我原来不想跟您说这么多的,单丹跟好多人都说你坏话,包括跟人力那边,还跟贺总那边,——他们不是老乡嘛。”华章好像意犹未尽。

    “好,我知道了。”我决定暂时先打断这个话头儿,“不管他们怎么说罢,你先想想你要不要继续干O&G,这是你最迫切的事情,下周我就回办公室,有些情况可能咱们见面聊会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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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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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4 17: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收了线,我坐在床上发呆。


    城俊对我的看法可能还需要追溯到我第一次组织支持组与库让项目的技术交流。

    贺总那个时候也是刚刚接受他在公司的一个身份变化,可能不能成为北美大区的副主管,而变成了中亚资产中目前最小、最新一个的主管。虽然管理序列来说暂时SBM未与库让真的相关联,但是集团公司似乎一直有一种想根据这两年SBM和库让的业绩来筛选一个中亚大区主管,或者是石油公司阿特劳分公司主管。这样一个构想罢,可以说。尤其是国际油价的持续低迷带动了集团公司一批高管在油气板块,特别在油气上游领域里,要不要继续增加投入有了很大的分歧。这也是贺总不能再持续等到A项目或者C项目真正落地去顺畅进入角色的一个原因。

    贺总的这种情绪,在他这样不顾忌下属感受的人那里,会因为某些不相干的细微琐事而牵引出来放大出去。

    那次会上,贺总抓了一个井位论证的细节,建议表格中的逗点和句号按照欧洲标准做了反转,他就没装作没看明白,直接开始发火:“这么基础的事情都弄(neng)的乱哄哄的,干个XX毛开发方案!”然后就产生了与我的各位长辈女性亲友发生积极的身体互动的热情,一直到我放下手中的笔直接离开会场。

    我之所以生气,也是因为这个逗点和句号反转是按照应万起和方东红的要求特意而做:他们俩各自在微信上反复强调了多媒体材料要确保能够直接转达给哈方使用,要尽量在格式上按照哈方习惯来组织。现在他们的主管领导却以此为理由开骂,甚至于会场上还有一位未婚女性和两位已婚女性的前提下。以前我还以为只是我们与项目之间的信息沟通存在着诸多阻力,那一次却真实让我看到了他们库让项目自己内部也完全没有统一的标准和足够的信息沟通。

    我离开会场,当时的确是有情绪,想要直截了当的去跟相关领导打个招呼请辞了事。

    城俊跟出来,拦住了我,他坚定的把我拉出了办公楼,然后找了一个星巴克的空桌子边坐下来仔细帮我分析贺总现在的处境和目的。他认为,贺总这样的主管其实跟A项目的主管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他们都是吆喝别人吆喝惯了。冲上笑脸相迎,冲下冷屁股猛砸。现在辞职并不能帮助我解决这个矛盾,“现在哪一家私营油企不是这样的模式,都是在请油田里的特别想捞钱的小领导在弄项目。甭说他们的业务,但凡是管理还有些本事的人也不会费劲巴力的放弃在系统内的发展机会来搏这一下。你离开石油公司没有问题,但是下一个石油公司你还是要遇到同一个类型的主管。骂娘,在采油厂还不是家常便饭。你看看马总,上市公司高管,那说话比采油工能强哪儿去,还不是一个驺性!像他这路人可不就用贺总这种浑球儿。陈工,我不是帮贺总说话,也没有必要帮贺总说话。咱们就把话都摆在这儿,都摊开来说说。”

    “我他妈真不想受这个,现在是行情不好,但是如果愿意还是可以找到个朋友的公司暂时栖身。就算是我背着房贷压力很大,也不是要出卖自尊来给这种王-八-蛋换两个大子儿化——何况我的工资又不是他贺强出的!”

    “我理解,我理解!”城俊说,“搁谁身上谁都会生气,这毕竟是开大会,就这么破口大骂确实也跌份儿。我不怕跟你实说,你要是辞职走了,这活儿马上就砸到我身上。陈工,你说,我能不能扛下来这个活儿?我觉得我的资历、我的能力都不成问题,对不对?我愿意在你手下干活儿,一个是咱们想多学两手儿,再一个还不是咱们觉得你不是这种卖手下的人。现在这个破公司赶上这么一个破时候儿,怎么说?你说你能保证谁还愿意担点儿事儿?我跟你说,我其实早就后悔从油田辞职出来了,可是人不都是活个脸面、活个名声嘛。这个活儿,你放在我这儿,我一样能干,也就没你这一把硬手,没有跟油藏这么紧密的一个互动。思路上咱们可能不一样,但是还不是都想要就着这个事儿来放大自身价值。我觉得我现在留你不是为了公司或者为了库让,这都是扯淡。”

    我要插话,城俊拦着我。

    “你听我说,陈工,我把这个事儿跟你都拆开了说说:这个项目咱们都能干好,也都能管好。那为啥我现在不能接你的活儿,那为啥你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打退堂鼓?是因为我们不能让一个事儿——死、无、对、证!你这个活儿干罢干罢好容易起了一个头儿,你看看你的统层这个事儿的影响多大?再往下走肯定是会影响到储量计算、影响到产量预测,然后就是工作计划,......这是多大的事儿?我们已经开了一半的头儿,我们在努力走上正轨,我们也在积极推进跟项目、跟前线、跟决策层的关系,对不对?我们已经做了一半了。但是没有谁知道我们做了一半,我们付出了百分之九十的心血在上面了。现在叫停,对你是最大的损失——那么换我,我就便宜了吗?没有。如果ODP继续正常运行,谁开的头儿,谁也不傻是不是,功劳还是会有一半不在我身上;如果ODP运行出现了很大波折,那么前期为社么你陈工在的时候就这么顺畅,我连城俊接过来就往下跳水。我压力大不大?我的成绩是不是白白打折扣?我不跟你扯那些虚的,咱们就说自己眼前这个事儿,咱们就得咬牙往前磨!”

    城俊咚咚的用右手食指点着桌面。

    “陈工,这件事,至少你得等到有个结果再走:那个时候,那叫‘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现在不行,现在你得先稳住,听我一句劝,把结果做出来。对不对?”

    他皱着眉毛盯着我,让我心里热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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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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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5 11:58:20 | 显示全部楼层
    “城俊,我估计这辈子我也甭想跟贺强这种人形成像你这样的默契,我们就苦熬也要熬成个成果,不是要做给哪个王-八-蛋去充门面,而是给我们自己在石油公司这一程立一个碑,说明我们没有白白耗费这两年的时光。”

    “就是这个意思。”城俊的眼睛有些红。

    “看贺总这个架势,他要是拿到了库让项目的控制权也肯定不会对我们支持组很好的,搞不好一转脸屎盆子都扣在我们这边。所以该留记录的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保留原始记录,别让他跟库让的人回头把功劳抢过去以后还有富裕能栽赃我们组。就算说他们是微信布置的任务我们在微信上给他们中间成果,回头该发邮件该群发给支持组内和方东红、应万起这一群人都留个底子,我们是应你应总、应你方总的微信指令做了什么、修改了什么,要不他们让我们改,回头再弄成是我们自己没弄清楚、没琢磨明白。今天这个事儿,就是个教训。我们太软了,没有当场就拿出他们俩给我们下命令的内容,主要也是这种语音指令不容易辨识、不容易记录在案!”说起这个事情,我仍然有些收不住,确实太痛心了。

    城俊说:“这个问题不大,我们既然有了这一次经验,那下一次再跟库让的人沟通就必须留心眼儿。先小人后君子。咱们一方面要像你原定的那样继续紧密依托于项目人员来推进研究成果向生产的直接转化,另一方面也要琢磨原来严总说的那些让不同部门之间沟通保留会议记录和讨论概要性质文档的积极意义。说实话,这两个看似矛盾的方向现在在咱们这个小组身上都成了必须的底线。没有你当时的坚持贴近生产,咱们组的斗志就无法像现在这样提气,也不会有库让这么多的深入交流机会,当然想要年终拿出个像样成果就会跟油田常见的那种研究一样无法落地。更直接的就是对比四百亩那边咱们的产量落下风,咱们的支持再落下风,那么咱们在石油公司的空间还能有多少,去C项目、去北美的可能性还能有多少?我觉得这才是咱们现在最核心的点,把这个点想清楚咱们做什么都不会太偏。”

    我说:“你说的这个是根儿。我们仍然是以库让的人能够最大限度使用我们的研究成果去推动生产为第一任务目标。同时,增加对于支持组其他成员的保护,减少他们跟库让人员的直接技术交流,增加每一次交流的记录习惯——”

    城俊提醒我:“这里边有点儿问题。咱们仨不说了,肯定能步调一致;但是战武和俩小孩儿不一定。我觉得最成问题的倒是单丹,她跟前线跟的特别紧,什么事儿都跟方东红、跟贺强直接说,电话微信就没有停过。就说这次他们这个表格的格式要求,其实也是单丹转达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毕竟最直接的沟通能够最大程度换取信任。”我说。

    城俊道:“若是平常,正常的项目主管,我觉得没有必要设置什么边界,但是现在贺强这么强词夺理、推诿责任的做法咱也多少需要一些自保机制。先不管单丹自己怎么做,咱们自己要更严格自律。在这一点上来说,咱们是利益共同体,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们有什么才可能最终拿回我们应有的东西。单丹向前靠的做法肯定有她的私心在,这也不是咱们下个命令就能解决掉的。目前更为紧迫的是在今天这个会后你得去服软。”

    我的脸腾的张热起来。

    城俊说:“哥哥你放句话,如果就说是面子这关过不去,我可以帮你去跟贺强解释,就说这个事儿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不管表格这个事儿放给谁,你开会离场都是个过错,你可以专门对这个不礼貌去认个错。在贺强那儿来说,他面子上越下的来,你这边就越好推进工作,对不?”

    我点点头,认为他说的这个情况更符合实际。眼下来说也只能在一个相对公开的场合服软,让领导获得耀武扬威、颐指气使的满足感虽然不是下属的职责,但是现在好像也是最简单的一个策略——除非我真的打算就此别过、再无往来。当然,实话实说,经过这个事情以后我的确是打算过一旦我离开了石油公司就跟贺强不再有任何接触,说自己认识他都觉得自己降了太多档次。

    我也把这层意思跟城俊做了表达,更坚定的说我宁愿是去争取以后C项目,要是有机会的话。城俊说,要是那样他倒是愿意更多投入到库让这边来一些,因为C项目真要是去加拿大那边工作的话肯定对英文要求会高。

    我们当时握了手,也算是在库让支持合作上有了万全的默契。

    马总突然下达的让我去库让出任总地一角儿的命令真的打乱了很多计划。比如我原来更加强烈想要在研究院发展的路线,城俊一直寄希望能够到库让项目去一展身手的机会也都在这个情况下被撕成了碎片。就像Amanda后来曾经指责我的一样,城俊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也会觉得我是利用了总部的资源、借着支持组的成果展示机会主动置换出了这样的一个升迁。但是,这完全不是出于我的本意。

    城俊对我有了嫌隙,我也暂时无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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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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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5 15:51:17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属议论上级这事情,我从两个方面都曾经非常细致入微的参与过:既议论我的主管们,也被我的下属们议论。

    比较起在GCS的时代,我待这一群小兄弟的尺度明显是放宽了很多。其实也不是我个人的一种姿态,而是油企和油服在管理细节上的一种差异。

    GCS作为油服典范,对于人的价值和如何短时间内把人的价值放大出去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俞总从GCS学到的精髓在她作为一家小型外企的中国区主管时代被极大发挥,形成了一种更短促的“锋刃文化”,讲求一刀致命式的切入到客户本质需求上去。对于客户我们始终保持着一种尊敬的同时还在不断辅导他们在专业上进步。产品能做到的根本不是价值,产品做不到的才是我们的价值。要让客户看得见的并不是产品,而是服务。为了能够更提升客户需求中最为真切的专业内涵,不仅仅是加班如同家常便饭,就说自己负担费用临时住在办公室附近的快捷酒店也是频频发生。

    油企的商务目标显然是比油服放远了太多,它的价值链可能可以很容易拉长到每一个具体业务员工的视距以外,也不是一单一单的合同来体现人在其中能够发挥出的效利。所以更多的时候油企反而比油服更需要多种专业的沟通和合作,形成一个战术团队去协同作战。在其中固然有些重要的技术性思考会影响整个团队的业务走势,但是更需要强调的都是整个团队能够通过长期协同来制造一种可持续的机制。通过这种机制,不断的把人锻造为资产的一个耦合因子,最终人的价值被资产吸收和放大。

    目前,油企里短促的工作经常会比油服还要多,主要一个因素并非是油企的天性是短视的,而是目前的油企中很多管理者没有任务分享习惯或者没有大战略素养。他们对于任务拆解时间不当造成了任务的积压和挤压,放大了任务的急促和短视。

    而这个点也是油企里的员工最容易嘲笑主管的地方。

    其实作主管最大的能力还在于能够尽快的把信息和视野分享给团队的每一个人,有了这样的一个基本信息基础之后团队成员之间的分享会比主管的分享更积极,而且随着主管的视野形成凝聚的渠道也更复杂化,完成主管核心价值的可能性也就自然成倍增加。正因为很多上面的临时任务已经被团队主管从中间提前布置并中途拦截,所以下属们才可能在一种更少打扰的状态下持续他们的研究和设想,也才更有机会给主管提供更多设想和更多分析。在这样的过程中,团队成员间的配合都是有团队目标和自主目的性的,相对来说不会形成更复杂的压力传承关系。

    主管可能因此会让团队成员误以为团队运行于一种低压力条件下,而成员却可能因此进一步误以为团队主管的个人能力和抗压指数都远低于那种靠单兵硬扛的“autocrat”。

    人类文明史和文明前的历史都更大程度上证明了“autocrat”们的里程碑一样的贡献,所以文明和文明前遗留也就给我们这些人的DNA里植入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对于“autocrat”们的同情和崇拜感。就比如中国有个作家叫姚雪垠,他创作了一部超长的历史小说——当然不能跟现在流行的网络小说的长度去对比——《李自成》,如果不是受到了外部干扰而拉长了创作时间的话,作者可能会写出比现在我们看到的内容长上一倍左右的鸿篇巨制。在这部作品里所有的领军人物都没有逃出历史框架而可以被说成是“autocrat”,作者批判的和赞颂的人物也都归入了这同一个分野——就好像“爱他,就带他去纽约;恨他,就带他去纽约”一样,我们能选择到的领袖永远都是这同一类,而我们无论爱恨都会在同一个纽约里挣扎。我们爱autocrat的水准肯定会高于democrat,因为他们“显然”更值得我们付出。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看清楚自己在抱怨的那些领导到底是在哪里出了问题,而只是不停在不同的领域里做着近乎雷同的表达。甚至于我自己也并不会停止对于我这样的管理者发泄一下自己的愤怒,至少骂他们无能的声音被他们听到的时候比让那些明显的autocrat们听到要少很多麻烦。

    ——是的。跟贺强的对比会让我更加感觉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丛林,从未有过文明或者制度真的来到这个领地发挥实质性作用。暴虐是通行证,无耻为挡箭牌。是的,要伤害那些不习惯反抗的人,如果他们果然没有反抗就应该再狠狠的增加伤害。是的,要原谅那些没有自尊和没有教养的人,如果他们暴虐就应该让着他们以免自己首先遭受更强烈的暴虐。

    坐在一座中国专业领域最高等的学府内最豪华的招待所的单人间内,听着暴躁的《Guns N' Roses》,然后仍然只能是漫长的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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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5 17:26:1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Joseph 于 2018-11-15 17:27 编辑

    传言最做不得数的地方就是因为“缺乏不确定性的量化过程”。

    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听。其中到底是听入了多少,听丢了多少,听对了多少,听懂了多少可能都不会有多么准确的描述了。可是还会再传,由这一个再转达到下一个人去,可能还要再思考一遍是听入了多少,听丢了多少,听对了多少,听懂了多少的弯弯套套。

    这种事情,有些公司在作团队建设(Team Building)的时候就会特意的表达出来,故意放大一个传递过程的信息曲解和丢失的过程,用以提醒大家不要在沟通的时候吝惜精力去多作清晰和标准的说明。但是在一个团队里恐怕还是不能消除传言,也不能消除传言进入每一个人耳朵之后的转变。

    华章会在多大程度上放大单丹的反面我其实是有些推测的,甚至也知道他因为过于把目标盯着单丹才导致了自身规划频频失着,现在已经不是落在了单丹的下风处,甚至已经落到了整个新毕业生群落的垫底水平。

    就必方说:同样是新毕业生,去年去到SBM项目供职油藏工程师的郁离离其实本身是地球物理学历,本硕都是在学地球物理,她去作油藏分析的压力肯定比华章来我们这个研究小组当绘图员要大很多很多。但是郁离离一直没有停止学习,也不肯轻易换到别的岗位,虽然至今还不能真的让她放手去作产量预测,但是听佘总说起来有些井组的递减分析和措施建议已经在渐渐的转给这个瘦高瘦高的小姑娘去作筛选性质的工作了。我并不熟悉这个女孩儿,因为工作上一直都没有交集,只是在新年联欢会的时候碰巧在她身后看见她附身系鞋带的时候羽绒服下露着很好的腰身,问了单丹才知道正是佘总说起来的离离同学。离离同学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专业素养方面的认可,因为她这样走进油藏工程领域也才一年不足的样子,但是好像从上到下的人都被这个不太吭气的女孩子的韧劲儿所折服,甚至是单纯因为她不肯松口的要吃下油藏工程这个硬心杂粮而选择道义上支持她的努力。

    华章跟单丹比较起来固然是在情商(Emotional intelligence)方面欠缺很多,我们也不必苛责他;但是单单就是说跟自己较劲儿的那种理科生常有的“认死理儿”精神,他也要远远落后于明显比他起步位置差很多的郁离离,我就只能说是他的家教真的是严重偏离了。

    家教可能并没有什么标准或者正确方向可言。就以华章的兴趣和天赋来说,让他发挥强项去投入到艺术领域,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对于竞争对手的那种过度关注和小肚忌肠仍然会让他很快丧失对于事务本性的理解和把握,而且也会让他更少能持续的坚持在一个固定的方向上足够长久的时间来得到行内人士的基本认可。你完全可以说华章的聪明是远胜于大多数你会遇到的大学毕业生的,但是你也很容易就看到他恰恰是因为这种聪明和对于聪明价值的误判而无法放正自己的位置而一再在同一个低水平段反复受挫。

    是的,我也曾经全力去帮助他,给他讲解很多基础性的知识,跟他尽量平等的去争论他的技术观点中的偏颇。但是后来就会发现这些专业素养并不真的能帮他提升自身的能力,他的短板就在于他可以比别人在更短的时间里学会技巧,然后让他更早的误以为专业中只有技巧而没有信念,最终却是他只是把技巧的表皮拿到手里——丢了西瓜去捡了芝麻。他信任我,却因为聪明和执念而无法完全相信我对专业的信念是我职业发展的全部,那么他也只好就这样信着我,远离我,失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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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6 10: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一

    回到公司,我的东西都已经被他们搬进了凯文那间办公室,而凯文已经回家去继续他的休假。

    生产例会后我约Kyra、Amanda一起出来喝咖啡,Amanda很轻快的说:“不着急,下午罢,正好GCS的人还想跟你聊聊呢——”

    “聊什么?”我突然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有一部分工作完全没有做过交接,也没有谁追问过我。

    “你们研究院不是组织了软件培训嘛,”Amanda说,“人GCS盯着问什么时间执行第二期呢。”

    “这个,现在可由不得我了,”我苦笑着望向Kyra,“我现在也不能安排研究院的人员参与培训了,这个培训估计得再跟韩院长那边商量商量怎么办。”我这个话留了点儿余地,没有照直了说让韩院长安排一个交接人。既然是Amanda主动提了这个事儿,Kyra也没有明确的跟进,我担心是她们在私下里对这件事有了别的想法。

    “也好,”Amanda说,“那大叔你也先不着急就交接这个事儿,还是跟繁辉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大港这个事儿罢。”

    我看看手机上记的日程安排,估了一下时间长短:“也好,就现在罢,我们直接在小会谈室先聊聊——其实我也没跟着,好多情况真的需要孟工多跟我们再说说。”

    “是呀,是呀,”Amanda一边给孟繁辉挂电话一边收拾她的电脑跟我往大门口旁边的洽谈室那边走。

    孟繁辉还是原来一样的轻松和干净的态度,他仅凭记忆给我们做了很清晰的反馈,这让我感觉他跟Amanda是上周我还在培训中就已经说好了的要跟我交流些什么内容。现在呢,地震原始数据已经给过大港一批了,他们扫描以后确认是两次不同条件下的采集资料,目前是一束线的试验第一次叠代已经做完,效果嘛按孟工的反馈是还行,马马虎虎也说的过去。

    我对他们这个进入工作状态的效率真的由衷的佩服。

    孟工说,数据是一签了保密协议就直接到他们机房拷贝的,现场就让城俊选择了一个井位附近开始选线。他们说的这个位置挺好,正好是我此前发现可能存在地层高部位剥蚀的所在。如果这束线能有地质上的效果,那么说服Baltiry和Samal去对比新旧两套地震资料的压力也会小一些。孟工说他们当时选线的一个考虑正是基于这一点来完成的。城俊坚持要在这个地方试验,说这个地方试验最容易得到库让项目的认同,现在看起来城俊对于库让的了解很深。我笑了,一个战壕摸爬滚打过来,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最希望确认的东西在哪儿。孟工接下来就是说大港估计是到月末就能拿出整个数据的第一次叠代结果,然后可能就会面临库让方面的第二次付款。

    我差一点儿就冒出话来说付款需要做好质量检查,但是转念间突然想起来小来发回给我的俄语合同里似乎没有这么多次的付款,忙忙的在手机里找那封邮件出来对,果然是哈国的合同里只约定了两次付款和一个尾款。按照哈国这份合同我们会在签署日支付百分之三十的启动款,然后到地震资料处理成果接收以后再付百分之五十,地震资料解释的最终成果接收后不会付款,而是要等九十个日历日再将合同尾款一起付清。

    但是听孟工说起来,中国这边的协议却另外的样式,甚至付款期次也跟BGP中亚和库让公司现在准备签署的合同内容不一致了。

    Amanda又仔细看了她电脑上的会议记要和中方协议、哈国合同的最终版本,她制止了我们之间的讨论过程——确实是讨论,因为这些内容与我们双方的工作主旨并无深刻影响,所以都没带有任何情绪,——她给出了一个可行的解释:即,中方协议中的首付款只有百分之十,而且目前款项还没有到账大港方面,也就是协议的乙方,就已经展开了工作。Amanda特别介绍说,当初因为集团方面欠款太多,BGP方面本来是希望哈国合同签署之前石油公司中方这边出百分之十的担保金,但是因为牵涉太过复杂的财务流程而无法执行而最终作罢。那么,现在中方协议中的第二次付款额其实也只有百分之二十,等到哈国合同签署也就是库让会完整支付全部这百分之三十的合同款,所以这一点可以跟大港方面解释通。至于后面的付款,她觉得肯定也要看合同具体执行到哪一步再讨论了。

    我坚持的就是不能在这个时间点再提出修订哈国的标的内容,因为这是直接报到公网上去公示的,已经超出了库让公司的职权范围。同时,我也提醒Amanda,我们是直接付款给了BGP中亚,至于BGP中亚如何跟大港之间进行结算我们可不能担保。我们库让这边是拿到了研究院确认成果质量的书面声明以后就依据这个声明来制作哈方地质部的成果质量声明,然后提交到库让财务部,库让财务部跟库让采办部核实合同进程以后即启动付款流程。所以从我们这个角度来看,是看不到大港是否收款的。

    Amanda和孟工同时说这个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那完全是BGP的内政了,他们自己的官司他们自己去处理。

    我说,那就是这样。我们确认会在繁辉这边拿到大港的第一次叠代数据和哈国合同签署两个条件都成立以后马上付出启动款百分之三十,跟中方协议内容的头两次付款相对应;然后繁辉拿到大港的地震处理最终成果,我们再对应的话也只能付到百分之八十,而不是中方协议中的百分之七十;然后我们没有第三次付款的百分之二十,整个尾款也不再是百分之十,而是百分之二十。具体付款流程出现的偏差请大港尽快与BGP中亚去确认。

    繁辉马上就给大港那边的主管打了电话,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大港方面说,他们其实并不能按照协议收账,但是会依据中方协议跟BGP中亚对接。至于付款方式的改变可能是库让公司方面发标的变化没有及时告知BGP中亚导致的,现在BGP中亚在应标后肯定会把付款流程的变化反馈给大港方面,所以请我们这边不必担心,合同执行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库让只需要按照合同约定付款即可。

    皆大欢喜之际,我提议繁辉下午跟我们一起和GCS的几个主管坐坐,聊聊石油公司技术培训的后续工作。Amanda异常欣喜的表示了支持,她认为繁辉在业务上是绰绰有余负担这种执行性工作的,而且以他们之间的默契来说也足以在以后的协作中更主动的去协调GCS的资源。繁辉礼貌性的稍微推让了一下。他说工作压力很大,而且目前这些培训其实离他熟悉的地球物理专业稍微有点儿远,但是作为一个项目去作管理是没有任何的问题的。

    我想到了韩院长这个层面,但是觉得还是让他们先提出来比较好。果然Amanda提醒繁辉要尽快跟韩院长商量一下这部分工作的落实,她认为韩院长不会刻意去安排这个工作,只要繁辉在工作汇报中提及这一个内容就会得到院里的支持。“当然,如果Zack能在一个合适的情况下推荐一下就更好了。”Amanda补充道。我就顺着这个意思说我当然非常非常高兴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来推荐,也相信在繁辉的领导下软件培训项目的执行会更加高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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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6 17: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胥明澹的办公室就在洽谈室旁边,我路过的时候往里瞥了一眼。

    他凑巧了向外一张看到我在望向他这里,摆摆手叫我进去,并示意关门。

    这位胥总也仅仅是大上周五面试A项目地质主管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他是全程用英文面的我,当时也没作更多表示。作为空降兵主管,他也只是带着自己原来的一个副手祖进飙来的石油公司。祖进飙现在临时被安排在他隔壁的一个洽谈室工作,据说此前是加拿大丽嘉纳大学石油工程硕士直接入的国企海外资源管理岗,不用想也知道会成为胥总在A和C项目上的主要执行人。虽然觉得胥总比之贺总也不是好相与之人,但是他的业务视角跟贺总似乎有很大的不同,似乎是更在意项目运行中现金流的稳健性(robust)。只是这个老总比此前遇到的各种国企冲杀过来的领导多了一些柔和气息,强硬的实地儿里总是仿佛透露出一种内在的文质彬彬和未曾做过决断的软弱。

    “最近怎么样啊?”这一次他说的是中文,却透着“whatsup”的情调。

    “还好,有点点忙,这不是刚刚跟研究院和采办的人碰头会——”我特意把项目名称弱化掉,然后增加了很多无谓的细节。

    胥总摆摆手:“我跟你说一声,面试呢,你没过。”

    我点点头:“谢谢。”这倒是真心的表达,毕竟自己现在这个状况胥总也没有必要再特意叫我过来说一声这么小的事儿。

    胥总道:“我也想好了,不折腾里边的人了,干脆就招一批,现在这个油价条件,招外企的也能招到,你说是不是?”

    “那当然,听说英荷石油、雪佛龙、道达尔、科麦奇都才撤了,估计是有些没有带走的中方雇员。”

    “就是。”胥总拉着长音儿,透着一种老北京特有的慵懒,“这玩意儿就是这么回事儿不是,没有张屠户,不吃带毛猪。”他笑了一下,继续道,“我是听李总——李志魁总——特意提到你,说了你在研究院和项目上的贡献,静态这部分,”他拍了拍手头那本库让DFP草稿装订本,“还算是凑合。李总也是看出些东西来,都是捞的干的,比动态那些个云山雾罩的试验分析的凑字儿的东西强了很大一截儿,数据质控到建模、模型再到储量的衔接也都见功底。就是这个意思,A项目呢,就是一个内招都没要,直接从几个外企拉人头了。”

    我点点头:“胥总,有您这么叮嘱,我肯定在石油公司更努力干出点儿事儿来。”

    胥总微微笑着:“行了,就这个事儿。嗯,也别跟人——,是罢。”

    我点着头侧身往后走:“明白。”

    “对了,”他一打响指,“那个谁,JB那儿有我一套递减分析的材料,你拿去看看,GCS的科班培训加上咱们项目实打实的数据,怎么样,诱不诱人?”

    “好咧,我这就去跟祖——,这个可真是不好用中文称呼了,”我笑了,“随着您叫他JB罢,我去跟他要,您要是不着急就让我多学几天。”

    “拿去,拿去。”他摆摆手,“动态静态的数据他那儿都有,前边第三方的评估材料,你先溜着。”

    嗯嗯,我随口应着帮他合上房门。吐一口气,转向祖进飙的临时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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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7 13:59:09 | 显示全部楼层
    “祖进飙找你什么事儿啊?”Amanda大咧咧的挤在沙发座里问我。

    “问他借了本书和一些资料,学学递减分析,听说是GCS跟赫瓦大学联办的培训课程。”我简短的说。

    “GCS还有这课哪,”接了Chris作我们这个板块销售的Doris问他们公司的培训部门经理覃若水,——英文名字叫什么Vicania,总是让我联想到Volcano,立时就觉得水火交融在她这里有了一个直观体验。

    Vicania淡淡的笑了:“在英国当然有。GCS跟很多大学都有联办的教程,而且是常年的,有些还是有学位的。”她略略收了一下语气,望向我,“油气资源管理和项目运营方向我们也有跟英国、美国、马来的课程,陈总想要了解的话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Amanda说:“得了罢您哪,GCS的五天短训课程都大几千美元这么收,还带Heriot-Watt的文凭,”她撇了撇嘴,“反正我想都不敢想。”然后冲着我,“大叔,咱有一句说一句,现在第一期的培训反馈你也都填完了,倒是怎么样啊,覆盖范围、培训效果我都能看到反馈,但是我想知道官方以外的东西,Kyra也想知道罢?”她扭头看着Kyra。

    Kyra笑道:“自然自然,都是说最根儿上的事儿:第一个是培训这么搞意义大不大,对于我们这种石油公司的技术人员的业务有没有直接的推动作用;再一个就是下一期我们应该怎么搞,不仅仅是方式,还有课程怎么跟我们的生产、我们的资产紧密结合;第三个就是这种培训适不适合向海外项目管理人员推广。”

    孟繁辉很镇静的接了话头儿:“我说说个人感受啊——”

    这么一接自然大家也不会再起别的想法,毕竟都知道接下来更有话语权的人就是他。

    孟繁辉道:“Kyra所提的这几个问题我也思考了很长时间,感觉可以简短回答,但是又都可以向外延伸。就比如说是不是跟实际生产结合起来搞培训,这个情况在各个油田都有,你们GCS的培训也肯定遇到过,就是定制化的培训嘛。可是,也有问题,GCS作培训有章法,但是不一定熟悉我们的区块、我们的数据,也不理解我们研究的思路,他们给我们能出的方案仍然会圈定在他们的软件功能组合这个层面,稍微资深一点的工程师才能做到,那些一直作培训的老师——不客气说了,上次来给我们培训地球物理的那个王冰就不熟悉油田工作流程,做不来工作目标组合这种事情,他只能是按照规范数据跑规范流程。这种老师你让他用我们的数据跑,他也只能是跑个流程,技术背景不敢拓展,思路也不能随意发挥。我不是说王老师教的不好,绝对不是这个意思,王老师讲的很好,很清楚很明白。年青人喜欢他这种,立马上手的步骤讲解。但是像我这样的老头儿,喜欢看看油服这些年的技术发挥空间究竟落地了多少,他就说不出来,就会觉得不解渴。”

    我及时给他这一番表述喝彩,确实都是现在培训的尴尬所在:一群技术,操作的层次有差、理论层次也有差、探索方向还有差,那像王冰这种工作个三五年,又只是经历过GCS一家公司的培训教师肯定就捉襟见肘、顾此失彼了。我更想知道:“繁辉,你觉得该怎么改进我们的课程设计这一块儿呢?”

    他一笑:“我是觉得应该稍微增加培训的层次感:略微压缩初级培训的时长,最好是在两天内把大流程交待清楚;然后针对油田特定数据和工作目标让GCS重新作一个接续到高级的衔接课程,基本上就是把基础课的内容更快用实际数据走一遍;高级培训不用这么多人参加,就常用这个工具的人,直接互动几个主题进行探索式的、研讨会式的交流。我个人觉得这样的培训效果最理想。”

    既然是说到了Vicania的管辖区,就算是Doris不表示什么她也会有很充分的答对的。她自然是先要肯定繁辉的思路,这个大思路谁都不会反对,而且也承认这个思路是有实操性的。然后她把话题先向外转,说了一些培训课的统计数字,都是GCS全球培训的统计,客户反馈会被他们分成几个阶段进行搜集,因为不同阶段的反馈也会有极大的差异。在这个阶段全球的培训定制化其实是在被一种自助式交互服务渐渐取代。因为定制化培训并不能切实解决客户真实的项目难题,而可能只是客户假定或者类比的问题,大多数这类问题客户已经有解决思路与技巧,所以变成了培训反转,即客户其实是在教油服的培训老师如何解决设定问题。而根据统计,参加完基础培训并按照培训流程走完的学员中百分之九十多都会比培训教师更高效的进行功能组合,但是也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客户还是会遭遇数据整理一类的麻烦。所以,更加切实可行的是第二步,也就是衔接培训。因为能够很好完成初级培训的学员尽快投入到这个衔接培训对于他掌握工具是最为关键的。一旦学员可以熟练应用工具完成自己本职任务他就不再停留于原地等待培训,而是更积极的搜寻相关的资料展开自学。GCS现在借鉴于软件开发社区而推出的自学平台由客户和GCS咨询部门的专家共同维护,同时可以接收外部和内部的提问与解答,目前的日访问量的增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年度培训课的学员数量。而且因为其中绝大部分问题是利用这种客户社区的方式来解决,也极大的降低了服务成本的投入,提高了服务的精准度。

    我问:“我们也有访问权限吗?”

    “是的。”Doris说,“根据咱们俩家签署的协议我们是可以提供一年的免费社区支持的,以后的社区服务则跟着软件升级走。”

    繁辉提出了另一个选项:“可不可以先把高级培训的时间留出来,等你们有一些特定的技术论坛之类的我们去参加?”

    “嗯——,”Doris翻看着合同,“这个我需要跟老板确认一下,不敢给你保证,估计最好的情况也得限在中国范围内,而且人数不会给超过五人。”

    Kyra问:“GCS跟中国的大学有没有这种合作办班的先例,或者跟某个油田合作办班也行?”

    Vicania道:“截止目前还没有跟中国大学和中国企业做过类似的操作,听说以前有过一些赞助大学研究项目的行为,但是最近都没有再做过。”

    “噢噢。”Kyra答应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是这个主题的事情。

    Vicania道:“其实培训我们也可以再灵活一点,向孟总提醒的,压缩一点初级培训时间,然后组织学员到我们公司办公室去参加我们的付费培训,只要人数可控就可以跟老板商量——”她望向Doris。

    Doris道:“这倒是一个补充!其实咱们这儿各个专业的人也都不是很多,与其是在这边培训一个礼拜三五个人还不如跟着英荷、跟着雪佛龙他们走一个国际化的培训。”

    Kyra道:“这样的培训多吗?一般都是怎么给英荷、雪佛龙他们设计——”

    繁辉插言道:“而且会不会因为他们的学员多,他们付费就只是关注他们的问题而忽略了我们的问题呢?”

    Doris道:“我先回答郑总这边的问题,今年我们一共给这类公司做过三期,很少,但是非常高效的培训,而且都是请我们咨询部门的专家来作主题,不是普通培训这种泛泛的。”

    Vicania道:“我们的培训老师不会关注具体学员的来源,每个学员的问题都是一视同仁的。”

    Kyra道:“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是罢,听上去至少还有点儿东西,不能稀汤逛水,你们跑完了一圈我们啥也没剩下。”

    繁辉道:“确实是不错。”

    Amanda因为就坐在我切近,听他们渐渐谈道培训细节的时候就开始跟我咬耳朵。她说她也在积极跟胥总那边沟通,希望能调她上项目去。我也不确定胥总跟我说的情况包含不包含职能部门的同事,再加上也没有理由直接把自己现在这么有限的信息都泄给Amanda,所以就客套着跟她在侧面握握手,说是我也在积极争取,希望以后能在项目上互相合作互相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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