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有那样的影响力,可以成为一个智者,可以向人们布道,可以腆着脸昂然对着全世界,我会说:“生命中总是有无聊,有有趣;无聊总是多于有趣,以至于无聊比有趣重要而显得有趣,把有限的有趣都显得比无聊还无聊。”
如果有一天有人问我这样绕来绕去我想说什么,我会说:“至少,我可以举一个例子,虽然仅仅是一很小的例子,却最为直接:迎新晚会。”
Kyra约我在迎新晚会上唱一首歌。
“我特别五音不全。”我坦言,“不过,如果调子简单我可以配合你。”
她笑了,“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有个节目,——况且,我也唱得很差。”
我知道Kyra很少唱歌。她的有些朋友会在咖啡店里偶尔说起她在KTV里多安静,她总是张罗着大家去唱歌,然后就缩进角落去静静的喝酒。
“一个像你这样懂得管理的人,需要在群体活动中有存在感。”Kyra静静的坐着,拿起她的咖啡杯,但是没有喝,只是在嘴边停了一下,又转过来看着我,“我也需要一个存在感。”
“好的。”我知道跟Kyra这样的人或者Amanda这样的人我都没有什么必要去讨论她们的建议,她们总是想好了怎么去堵住我来强化她们的建议的“正义感”,除非我要满足她们的征服感,否则就没有什么意愿要跟她们讨论她们建议的必要性。那样做还不如假定我已经接受,“你觉得我该唱什么歌?”
“我觉得,嗯——”她在这个时候倒是很小心的呷一口她的咖啡,咂摸着,“最开始我是想找个对唱,但是男女对唱都是情歌,而且现在的对唱情歌都写得太闹了,也不符合你的气场。我觉得最好是找你唱一个英文歌,节奏可以稍微稍微快一点的,就用节奏强来修饰你的嗓音。你知道《Nothings Gonna Stop Us Now》吗?是一首很老的歌了,中文版也有的,节奏很快。”
“这是一首对唱歌曲。”我忍不住提醒道。
“是的,”Kyra说,“中文版那个男声单人演唱被林子祥唱得更红一些,所以我想我们可以按照中文对英文,然后英文对中文这样的方式再重新演绎一下。”她说着,把打印好的中文和英文对应稿递给我,“我打印了一份歌词,想着是红色部分我唱,蓝色部分你唱。”
我看着密密麻麻的一页纸,苦笑道:“这么多词,我们需要个伴奏带,还需要排练,”我皱了皱眉,“就怕是唱不好拖累你。”
她倒是很大度:“什么呀,也就是玩一票儿,让领导知道咱们挺乐意参与的就行。”
“谢谢!这个,”我举了举手中的歌词,“你有原唱吗?我好久都没有听过了,英文版好像只是听过几次。”
“没问题,我把链接发给你,”她熟练的用手机搜索着,“对了,我还有伴奏乐的版本,也给你,咱们晚上就得找时间对对词儿了。”
“呵呵,”我笑了,“早知道就跟着他们去演个三句半啥的,唱歌太难了——”
“那种节目娱乐向太强了,不适合你,”说完她就开始大口喝她的拿铁。
“也是,节目单儿快截止报名了罢,我前一阵子忙活得都没有顾上这个事儿。”
“上个月中旬就开始跟大家征求节目了,要五个小时左右的内容,下午四点半就下班,五点中进会场就开始前奏热场,都是我跟行政那边一起商量的。”
“其实我们这个组虽然工作量饱满,但是还是有四个同事已经——不算我,还不算我,就有四个——四个同事都参加了节目,有三句半,还有什么哑剧,好像都买了服装道具的,他们能凑齐的时候也经常抽一个两个小时练习一下呢。呃——,我虽然是项目长,也没有拦着他们参加公司的集体活动。”
“以前石油公司这边,我知道,”她随便的斜倚在沙发扶手和靠背间,“都是发八百块钱就等着过年,都是瞎搞,根本就没有个公司的样子,打听咱们好几个以前的老同事都是说公司没有一个集体的氛围。马总也觉得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所以很重视员工的参与和员工的创意在咱们的这台晚会上的表现。”
我知道是又来了,最近不知道是哪儿吹来的一阵风,非要今是而昨非,“以前确实也是文齐武不齐,前线也不怎么参加后线的事儿——”
“所以,马总一来就非常重视公司企业文化平台建设,”她瞪了我一眼,“这次组织晚会也是要继续强化公司企业文化,马总说明年将会是公司制度年,也就是公司文化年,你想想这个意义有多大,积极参加公司的集体活动不仅仅是要自娱自乐的精神,更是要带动咱们公司的基础员工对公司整体文化的认同。”
“是个不错的构想。”帽子已经放在这么高的地方,你想不捧一下好像都对不起自己的耳朵了。
“这何止是不错,”Kyra因为我的赞赏而加大了力度,“其实集团公司这些年从来没有停止过企业文化的宣讲,只是我们石油板块一直都没有集团管理层的直接介入,导致一直就像一个文化荒漠,员工也随之都是盘散沙,完全不懂得集团的宏观部署和石油公司的发展目标。最近的降薪,——当然我不是说大叔你,——那还是有些人跳出来四处造谣说公司的坏话的,把降薪跟集团的股票收益都联系在一起,这就太过分了,降薪是我们根据世界油价的整体水平和国内同业的薪资调整做出的一致规划,怎么能因为降薪就开始给公司四处抹黑,甚至跑到’股吧’里去煽动,”她摇摇头。
“我不炒股,也不关注这方面信息,”我笑了笑,“是有同事去网上散布什么信息了吗?”
“就是啊,说A项目、B项目都是赔钱项目,说K项目是哈萨克股东在跟中方股东博弈,说我们最后买下来的价钱虽然有很大幅度的下降,但是也承诺了更多的别的项目的收购,等等等等。反正都是咱们自己人才知道的事儿,都拿到网上去叨叨叨叨,哎呀,影响很坏——”
“我可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对K项目是非常了解的,所以也非常有信心,”我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把产量预估这个问题咽了下去,“对石油公司的发展也因此很有信心——”
“不是说你,都说了不是说你,”Kyra笑起来有时候眼睛弯的很好看,“我就是觉得咱们都是东北老乡,没有什么忌讳的,就跟你发发牢骚,你说公司给着这么高的薪水、这么好的待遇,怎么可以随便胡说八道,马总真的是很生气,正在追查这个信息是从哪里发出去的——”
“这个,”我一下没忍住,插了一句,“论坛也不是我们开的,怕技术上不好查罢?”
“集团董秘办就在忙活这个呢,得找对应的公司去买——”她摆摆手,“咱们就不管他们具体怎么搞技术攻关了,反正他们会查的,查出来肯定也要从重处理。”
我点点头,心里总不免有些感慨,Matt他们那一批人给孙总介绍四百亩项目的时候肯定没有完全的好意,但是也说不上都是恶意,只是孙总彻底对他们失望了以后就已经抓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把手了,就好像怎么绕都是坑一样,现在这种信息出现,其实从石油公司这边露底的可能性都没有集团公司那边大,因为好多项目还没有放到石油公司这边来,也没有人真的关注到钱这一个点上。要说待遇调整,有微词是难免的,我也有意见。只是行情就是这样,我们也很难离开石油行业去其它邻近行业再谋发展了,降薪幅度也都在外面问过,大差不差的就是这样一个水平,估计绝大多数人也就是口上抱怨,还不至于真的觉得公司就亏待自己。倒是集团那边的人最近因为评估项目跟石油公司这边接触多了,难保没人过问过这边的收入,说不定反而有了什么想法;再或者像马总他们这样从集团空降过来的人,对原来石油公司这边的原班人马可能也有成见,借着信息泄露来做什么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心里一瞬间就涌出了很多念头,但是在眼下却只能是说:“其实公司对我们还是很好的,降薪也是大势所趋,其它公司早就开始降薪和裁员了。”
“就是,就是,”Kyra说,“大叔你真是眼界比较宽,看到了。”
我一时语塞,再接不住她这句了,干笑了一下,去喝自己的美式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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