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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oseph

[职业规划] 没有星星的夜空(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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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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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7-8-14 13:09:17 | 显示全部楼层
    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一再的对自己说。

    可是,如果公司的资金真的可以通过定向增发的方式获取,我们真的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吗,我们会不会是帮助公司在股市里欺骗着那些不懂行的投资人,我们是不是在一个大骗子旗下进行分工细作的小骗子或者小帮凶?

    很多年以前,有个朋友那样伫立于黑夜,我的前方,黯然仰望苍穹,“Zach,你说,我们是骗子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严总的一句话穿透了那片记忆和推理的迷雾,“下面请小张总总结发言,大家鼓掌!”

    超总平静的等待着大家把掌声停止,而这个时间确实也比较短促,他表情也是很平静的:“石油公司的发展离不开一系列的室内研究工作,组建石油技术研究院到组建勘探开发研究院和钻井采油研究院是石油公司逐步走向正轨的标志。我们还有更进一步的喜讯可以透露给大家,下个月,我们将组建经济研究院——”

    底下一阵子小声交流的唧唧喳喳,是那些女生们忍不住开口议论起来了,也确实是最近组织架构变化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甚至都很难说谁跟谁是稳定的隶属关系了。

    “经济研究院将是一个与勘探开发研究院平级的单位,我们的工作重点就是新项目的评估和调研,这是非常重要的市场调研机构,未来集团公司会帮助我们组建一个与石油公司平行的投融资机构,我们经济研究院会是其中的主力之一。经济研究院会在最近半年转移到上海工作,有意向去上海发展或者对金融方向感兴趣的同事们可以下来跟我详细聊聊。”

    我看了佘总一眼,佘总摇了摇头,声音尽量压低,“我干本行,对经济和金融都没有兴趣。”

    我点点头,问:“超总要离开石油公司吗?”

    “嗯,”佘总说,“听说来接手石油公司的是孙老板的干儿子,跟张超年纪差不多,原来在总部他们俩就没有谈拢。”

    只听超总在前面接着介绍经济研究院的专业布局和他已经确定的两位助手。其中一个叫左劲鸣的中年男人赢得了超总原来团队特别热烈的掌声。佘总说是个海归,卡尔加里留学三年,然后海油海外那个单位继续呆了可能三年,“没啥专业,英文特别溜。”佘总跟我说,满脸都是鄙夷和无奈。

    我听了也是心里很无奈,因为曾经遇到过这位Jeffrey一样靠英文才进入GCS的同事,很久之后才从他的英文转而主意到他的其它更为重要的专长和技能。不过他研究生毕业才四年的话倒是也不妨被同事们先误解一段时间,甚至对他来说是一定程度的保护。

    “好像年纪也不小了,是先工作后读研的。”连工在边上补充道,“我一个同事原来认识他,也是我们油田出去的。”

    哦?这倒是真的让我肃然起敬,毕竟一个人可以在安稳下来之后还动念头要去海外打拼是个极其勇敢的表现。

    “大家小点儿声儿,不要开小会!”严总向我们这边瞪了一眼。

    只听见超总继续说着某个项目的情况:“孟加拉的投资环境比缅甸可能相对要差一些,但是还是值得关注的。这个项目此前一直有西方公司的介入,阿吉普和雪佛龙都有较高比例的投资,当时说勘探区块,但是投入并不含糊。也是赶上那个时候油价很好的时候,雪佛龙还在中国投资了非常规,就是那个时候。所以前期运行来说看起来也是非常正规的,有三块资产,总共十一个油藏,……”

    连成俊安安静静的在他的本子上做着记录,佘总心不在焉的看着前面发呆,我像个小地鼠一样四处张望着,看到同事们都在不安的等着会议快点儿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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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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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23 10:41:2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一

    小刘最近换了一个公司,但是并不很愉快。

    她找我一起去吃饭,我就去了。她还带着她新交往的男朋友。她男朋友付的账。这让她男朋友不太愉快,也让我不太愉快。

    还好,吃饭的过程大家都彬彬有礼的。

    小刘的男朋友其实是一个“上等人”,国家某部级机构下面附设的事业单位中有个研究院,研究院里有个专项研究所,研究所里有个专项研究室,他就是那个研究室里的一名雇员。虽然不是这个研究室的在编事业人员,但是说起来也是国家的人了。

    小刘这样正式给她男友来介绍我,倒像是我们曾经有过什么一样。这也是我不太愉快的一个地方。

    我没让小刘给我解释这样做的理由,也没有真的因此就彻底断绝来往。

    我能猜到她需要一个看起来像我这样的人来背负一些东西,老实本分的人看起来至少比有家室的人看起来——让她自己在男友心里看起来正常一些。虽然是栽赃,却也没有嫁祸。只要是她跟男友就此开启一段平静的婚姻生活,那也是很不错的结局。我只是不停在心里打鼓:小刘是已经跟那个隐身的有家室的人断了个干净罢?现在已经不再是三个人的故事,而是两个家庭的故事了。

    我认识一个女人,她身陷这种苦恼很多年。灵魂层面来说也许这个女人的故事并不比卫慧那本小说复杂,但是在实际操作之中她却必须面临远比卫慧要艰难的多得多的苦楚。

    我离婚半年以后她知道了,问过我她该怎么办。

    我异常坚定的告诉她不要再往前走,我给不了她需要的东西,也给不了她向往的生活。

    跟我好不是为了这些。她说。就是想看着我把才华都埋在她的温柔里,像一个我最看不起的人那样陪着她过完一辈子。她对我,其实从未有过要求。她对我,甚至连希望也未曾有。

    我苦笑。算了罢,我不爱你。

    她哭了。她说她知道我不爱她,她有感觉,我帮到她的事情都是突然发生的,而我找她索要的却是她最在意的“女人的名声”。但是她说她哭的不是这个,她说我也不爱自己的妻子,不是一样过活这些年。

    我说。那是为了骗她上床。

    她说。我可以继续这样骗下去。

    我说。其实我很爱我妻子,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她说。她这些年活得很卑微,很胆怯,只是因为不知道在我心里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她现在知道了,也不过就是一个我还不知晓的女人。她说因为她不了解我所以才会爱上我。她断言我妻子是个破烂货,是一开始就给我戴绿帽,儿子也不敢留给我。

    我挂了电话。

    她又打过来,我关了机。

    也许她说的是真的,爱上的都是有些陌生的部分。我挂断她电话的时候感到了自己突然想要爱她的那种企盼,因为她从未向我展示出她这种刻薄背后的深邃,她总是温柔的笑着,好像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人。甚至当我们马上要跨越伦理边界的时候她还在用无意义的词句安慰我和她自己,说没人知道就不会有伤害。我知道她希望自欺欺人,用某些她希望的暂时的稳定状态来避免让她陷入道德困境。这困境她是不会完全躲开的,她只有不停的暗示自己和别人没有真的踏进去。

    但是,我的确是因为离婚才重新梳理了自己的婚姻,也才意识到自己的妻子是一个怎样决绝的女人。她可以为感情付出,也可以为感情暴虐。她的付出和暴虐都是她走了以后我才开始感知到的,越多时间空白留出来,越多的感知填充进去。

    爱,到底是爱了什么?我被她和她留给我的思考折磨着。本想逃避,却被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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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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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23 13:11:19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刘让我不愉快的地方,就是她让我想到了这两个撕扯我内心中最黑暗所在的女人。她让我瞬间不再是一个成功到可以从小刘手上买下几百万房子的那个中年单身男人,而变成自己瞧不起自己的、曾经不知道该背叛谁却真的背叛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一个来回跨越迷失了心性的浑蛋。

    小刘让我不愉快,其实是因为她再次让我面对我自己。那个我从未跟第四个人说起过的自己,我时时感觉到被曝露于别人的自己,悄无声息的站在我的身后,喘息渐渐加重,随时想要抓住我的手拽着我逃离这个纷嚣而真切的世界。

    我长长的叹息,坐下来,坐在马路边看着他俩开着的那辆灰色小汽车越走越远。内心有冰冷的、火热的东西在一点一点的要蚕食掉我最后的自尊。我祝福他们,用最最真诚的语言和最最恶毒的思想。

    饭店的门童过来想要搀我一下,我看出他的意思,他认为我喝多了,认为我已经走路都走不动了。可笑,可笑,我怎么可能喝多,我的头脑只可能比喝酒之前更加清醒!他还在不停问我可以来接我的联系人,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然后我听见他一直在跟一个人大声确认我的名字,真他妈讨厌,讨厌,讨厌……

    ……


    想起来喝水的时候,头仍然有些疼得厉害,我茫然看着四周陌生的墙壁又颓然找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四瓶水中的离我最近的一个。

    我看到床头柜上还放着一张纸,用饭店铅笔随意写着几个字:等你醒了,给我电话。

    我仔细辨认着字迹,同时也知道是这个女人给我送到了一个快捷酒店的房间,她肯定是门童一直絮烦的那个人。我心里更加的愧疚自责,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刚刚喝完酒的时候我肯定没有那么醉,等到小刘他们走远我却突然失控了,甚至现在都想不起那么长时间应该发生过的一切————

    辛迪女士已经付了一晚的房费,还帮我特意多买了几瓶水。她送我到店的时间也还没有到十一点,只是服务员都记得她当时身上都被我吐得很脏,她是在我睡下以后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才离开房间的。

    我只好红着脸哑着嗓子给Yoyo打电话。

    向她道歉已经是太轻松的事情了,还不知道搅了人家怎样大的一个麻烦呢!

    “我想当面道歉!”我说,“我知道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是我真的非常抱歉,我也不记得为什么会把你的手机给了那个门童。当然,还有洗车、洗衣服、住店的钱——”

    Yoyo打断我:“你今天有安排吗?”

    “呃,我,没有安排。”我心想着要补偿她,即便是这个周六满满的安排也都要推掉了。

    “你就住在我家小区不远,”她牙缝里嗖着冷风,“我这就过来,看着你怎么当面给我道这个歉!”

    是。我从未告诉过她我家的确切地址,她也不便直接把我拉到她家里去折腾,现在只希望她是跟小刘一样领着个男朋友出现在我面前,怎么数落我都成,下跪都成。这一次我是错得特别特别混。

    我退了房,拿着她押金剩下的一百多块钱,在店门口的沙发上等着,不知道她会怎么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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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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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23 16:28:1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二

    张向前院长主持的全员大会,严平却不是紧挨着张院长坐着,夹在他们之间的有两张生面孔。但是比这两张生面孔更生的是张院长把此前他经常坐的那个位置让给了一个秃顶男人。

    新CEO——肯定的!所有人都会跟我一样在脑海里闪过一个这样的念头。

    这个秃顶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张标准的椭圆形的大脸上一个硕大的鼻子,衬托的他那双隐藏在高度近视镜后面的小眼睛略显几分滑稽。他坐在那里仰着下巴颏跟张院长沟通着什么,声音很响,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远远的能听见一些“四百亩”、“日产”、“库让”、“开发方案”等等。

    张向前的身后紧挨着他坐的是一个矮个子男人,脸看起来有点臃肿,稍微漫画一点没准儿会有人用癞蛤蟆来形容,但是一直很端正的、严肃的表情听着前面两个人的说话。

    挨着癞蛤蟆的是一个长脸,方下颏,浓眉大眼的,看着比张向前和严平都更精神利落,他不时会插言到秃顶和张向前的对话之中,但是声音很低,坐在后面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

    严平满脸谄媚的向前凑着身子也在掺和他们几人的对话,时不时能听见“油田生产”、“上台阶”等等。

    其他同事仍然是各自三五成群的都在嘀咕着什么,整个会议室里都弥漫着轰轰的人说话却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的声响。

    我坐在佘庆峰和连成俊边上发呆,他俩好像一直在讨论两个研究院副院长,其中那个癞蛤蟆是他们都认识的,所以难免互相通气连声。

    “发什么愣呢?”佘总捅捅我。

    “没有,等开会嘛。”我说。

    “成俊说严总差点儿把库让的活儿排给他?”佘总问。

    “是真的,”成俊接着,“当时是严总找的我,就逼着我说自己能接下这个工作。我一再说我确实可以干这个工作,但是肯定不如陈工干得好,——”

    “成俊太谦虚了,”我说。

    “——不是谦虚,”成俊说,“我只是来公司时间短,也没有在项目上工作的经验。”

    “他说的是实话。”佘总说。

    他说的太是实话了,我心里说,但是我必须说:“我对于怎么进入,以什么身份进入库让项目不感兴趣,只要让我干这个项目,我感觉得到这个项目的工作压力,我也能感觉到这个项目将是石油公司最好的项目了,如果能在石油公司工作期间进入这个项目,留下一笔——”

    “现在开会,大家静一静!”严平说。

    大家静下来以后,张向前就让秃顶开场,谦让了一下之后就介绍:“向大家隆重介绍石油公司总裁马耀东先生,——”

    马总等掌声平息之后发言:“各位,我是第一次跟研究院这些专家们一起坐下来开会。开个什么会呢?就是要整顿研究院!怎么整顿呢?就是要专业化管理!专业化管理不是搞专业,搞你们那些什么地质、什么油藏,不是!搞专业化就要建团队、建梯队,还要见成果、见效益。

    “张向前院长来咱们石油公司也有段日子了,对于研究院操心付出,给总部也提了很多专业管理的想法和建议。总部非常重视石油专家们的管理。油就是咱们石油公司的命,咱们问谁去要命?我是不懂的,就得问张院长、李院长、韩院长三位要。他们三位再跟你们各专业要。各专业负责人再朝着你们大家要。这就叫管理。

    “咱们这个事儿,不管是谁,都要服从组织,都要以项目实现生产任务为宗旨。为什么?石油公司养你们是为了啥?不是让你们在这儿吃闲饭的。吃闲饭你们回家吃去。这是要产量的地方,这是要效益的地方。研究院这两年来了这么多各个行业、各个公司,一说起来都是大牌儿的,这个知识分子们,这么多年下来,咱们四百亩怎么就不上产了呢?是油田不行了还是你们不行了?油田不行,咱们换油田。你们不行,咱们也可以换!

    “我不懂石油啊,我就从这个事儿上说。什么个事儿呢?从我这个CEO来说,谁不行,谁滚蛋!

    “我这人不是知识分子,我念书是不少,但我不承认自己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都不好好工作,一天瞎琢磨。咱们干活儿,那就得像当兵的——”

    “听说孙老板是转业兵。”佘总话里有点儿不满。我想了想,原来在坐的竟然没有叫张超。

    “我在总部的时候,咱们孙总,开会,上来就问,‘老马,给你个石油公司,你干不?‘那不能犹豫,马上要坚决表态,‘干’!为啥?干不干,是态度问题。干不干好,那是能力问题。用不用劲儿,那是心的问题。往哪儿使劲儿,那是水平问题。”

    我听着这些似是而非,如同传销课一样的问答式“教义讲解”心里也是一阵一阵的苦笑。

    “这就不是什么好鸟。”佘总在底下嘀咕道。

    连俊跟我都没有接腔儿,我只是笑了一下,连俊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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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 签到天数: 38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7-8-24 14:48:2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种大会的发言,我虽然跟连俊学着开始做笔记,但是笔记的内容是机械的写下自己听见的几个字,而不能组成一句或者一段有意义的话,因为我容易溜号。越是严肃的会议,会议进程中的发言越显得没有什么必要。但是,你无权指责这种荒诞,因为有时候你也是这荒诞的一部分。

    是的,我本来就是荒诞的一部分,是的。

    我必须承认。

    我在跟成俊推心置腹的说我可以作为他的下属而进入项目之后,他仍然在追我:“陈工,那是不一样的,我自己当过项目长,我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儿,当项目长和当一个参加人是完全不同的心态,至少在项目运行的进度和质量掌控方面就会有不同的承担。”

    他是认真的,我能看出来他是认真的,而且他非常相信我的能力和领导力。我心里非常感谢他,他说这些话甚至没有避讳其他人,当时梁建军就在我们对面干活儿。

    “建军,你觉得呢?”成俊直接又追问建军。

    “其实项目运行,你们俩的经验都足够了。”建军肯定不愿意在这个无聊的事情上得罪谁。

    “我说的是整个项目的把控,我觉得陈工比咱俩强,他有计划有目标,实施的时候也有章法。他还可以顶住上面来的压力去执行他的布置——”

    “这一点,的确是。”建军说。

    我跟成俊的交集并不多,他入职以后仅仅参加了一次我们的项目技术研讨会,当时他可能已经得到严总的明示要他从我手里接管库让项目。

    我那个时候还在鼓动战武和欣欣两个年轻人加入项目完成目标的成就感,还在跟他们高谈阔论职业梦想:“地球上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存留很久,尤其是人造的痕迹,大多数都远没有生命长。但是,如果有一个窟窿长达两三千米,搓下去就不会再被人类完全忽视。如果这样的产油的窟窿我们可以搓上三十个、五十个,我们就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立起了一个碑,是没有谁可以磨灭的碑,没有文字却震撼持久。”

    成俊和建军这个年纪,他们是不会为一番热血动漫式的演讲所带动的,他们看到的是我在调整项目层系对比时的基本功,他们看到的是我为了让项目得以尽快运行而一再不理睬严总无谓增加的每周向他本人的进展汇报。

    “挫折在前,压力在前,”我跟大家说,“我甚至没有胆量退缩——人这一辈子很短,活到我这个年纪已经算是过半,不必再揪心于与人为善或者与人为敌,真正让自己对得起自己的每一天,做出点儿自己真正想做的东西。我缩了,我来石油公司就没任何意义。我实话实说,不求财不求名,只要把每一件我想做的事情都踏踏实实做到底。你们跟着我,也许三年都要吃苦头比别人多不止一倍,但是三年后你们的收获也肯定是其它项目所不能比的。我不奉劝大家考虑四百亩,因为四百亩你最大的能力也只是维持生产的平稳,库让却绝对可以成为石油公司本年度最大的亮点。我们这些人,都可以让亮点照到我们自己身上,因为库让而发光。”

    成俊说他甚至没有跟严总承诺他会接这个项目,除非说我给他一个明确的否认答案。

    那个时候我已经听张院长在说他可能去管理其它部门的事情,他的很多职权似乎也正在让严总来分担。我敲开他办公室的门,跟他直接说了我希望主管库让项目。

    张院长眯缝着他眼镜后面的小眼睛盯着我,“你真的有信心做成吗?我告诉你一句实话:公司现状来说是根本不会再把研究项目外包了的,这个活儿谁要接了就得自己干到底。”

    “我的经验至少可以保证能把项目撑下来。”我说。

    “项目质量呢?”

    “有些专业部分可能需要您再帮我安排人手,我跟您交过底。”

    “人手不是问题,你要能给我保证项目质量,我就现在决定把项目给你。这事儿我可以开会宣布一下,严总也不会有意见。”

    “我可以保证。”我其实不能保证项目的整体质量,因为很多专业还不在我控制之内,但是我必须给张院长这个保证,否则他肯定让严总接手以后去定夺。

    “那就行了,下周一我宣布一下这个事儿,没别的事儿了罢?”

    “还有一个私事儿,”我问,“您要去哪个部门?”

    “还早着呢,”张院长推了话题。

    我也只好转身离开他的办公室,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我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件事儿在下属看起来各种利益纠缠不清,但是到了某个阶层的管理者眼中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头许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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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 签到天数: 38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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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24 18:00:2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给Yoyo展示自己的书柜的时候很自豪。比起她那一米多宽的七层小书架来说,我那四架总长八米实实诚诚堆满了各种自己喜爱的历史、文学、哲学方向的精选版本真是像一个仓库。她对于这一点很清楚,也不遗余力的给我很多赞美。一边赞美一边懒散的躺倒在我家里仅有的三人沙发拐角上胡乱踢掉自己刚刚穿上的拖鞋。

    “帮我开一下电视,”她说。

    我打开电视,随手把遥控器交给她。

    “你平时都看什么节目?”她问。

    我皱了皱眉:“我很少看电视节目,都是用硬盘去看片儿。”

    “什么片儿?”她不怀好意的望着我。

    “练英文的,什么流行就下下来看,反正BT现在也很好找,越流行越好找的——你喝点儿什么吗?我这儿好像有酸奶、苹果汁,当然你愿意等我一下还可以尝尝我煮的咖啡?”

    “就果汁罢。陈墨,你怎么不叫我名字?”她问。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自从进你家门,你一直都没有叫过我名字。”她咬了咬下唇。

    我讪讪的笑了一下,“我还不大习惯我们这么私人、交往,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年纪大,离过婚——”

    “我说过我不是那种女人。”Yoyo打断说,“你最喜欢的书是哪一本?”

    “我有好几本特别特别喜欢的书,我拿了果汁过来就给你说。”我去开了冰箱找到苹果汁给她倒了一玻璃杯。我的玻璃杯都不太好看,所以我端给她的时候觉得脸都红了。

    “把你最喜欢的书都拿给我,跟我说说你喜欢它们哪些部分罢,听说你可以说的特别特别有感觉呢。”

    “呵呵,”我笑着跑去找书。

    “这酒喝多了就是有点儿容易口渴,”她哗啦啦的给我也倒了杯果汁,眼见着那一大盒果汁就都倒光了。

    “是啊,”我答应着,“先跟你说我喜欢这个版本的《庄子集释》,这是根据三六年的《诸子集成》影印的。郭庆藩比王先谦好的地方就是他保留了郭象的注,郭象虽然并不是跟庄子那样等量齐观的道家,但是他注《庄子》可是有着很多晋朝名士特有的洒脱,他最特有的气质就是并不像颜师古拘泥于维护班固一样去注,他甚至可以从反方向去给出他觉得自己对庄子的理解。”我一边说,一边将书递给Yoyo,“中文书里边对我影响最大的书如果举三个,《庄子》、《红楼》、《黄金时代》;再举三个就是《呼兰河传》、《十八春》、《资治通鉴》。西文中译影响我最多的是《约翰-克里斯朵夫》,这个一定要傅雷译,而且我最喜欢的安徽文艺的黄书页那个版——哦,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特别喜欢那个版本;然后郝运译《红与黑》,一定要上译的名著珍藏金色精装;然后《苏鲁支语录》徐梵澄译,还没有找到印装特别好的,只能用商务版,好多繁体都用错了字,很可惜;然后查良铮译《唐璜》,人文名著名译精装本,真是太完美了,一卷;……”

    说到书,就像她说的,我开始滔滔不绝。

    她像看一个孩子不断拿出自己的心爱玩具那样爱怜的看着我,眼神中完全不是一个比我年轻很多的女孩儿,倒更像一个母亲、一个姐姐。

    “这些书,好多我都是买了好几个版本才敲定的.真的,对比了很多很多,甚至逐句的对比。就好比说《庄子》,上海古籍、中华书局都曾经出过好多版本。我原来比较喜欢上海古籍翻印的《二十二子》中那一版,很干净,就是郭象的注。你看,我还留着呢,这么薄的小册子是因为是缩印本呀,字很小很小的,注的字啊,都比小米饭粒还小一半。这版最大的好处就是字都比较拟古,因为是雕板,用字的方式跟《集释》这种铅字本不一样,铅字的线条都比较单薄了,仿宋字。你看这个字,仔细看,看看那个‘以’字,很有感觉的。而且这是宋体,甚至有些颜真卿的意思,是不是?”我忍不住把书举到她的眼前,“像这个《集释》这种铅字本,字体已经跟咱们现在电脑成字差不多了,太死板了。而雕板就不同,就会有变化,很多很多变化——对啦,我给你拿上海古籍的《资治通鉴》,雕板是刻的楷体,字形其实不是特别好,而且有些刻漏字的情况还要贴补都能看到,很有趣,”我搓着手,眼睛四处扫,因为不记得把那两册合订本的《资治通鉴》丢在那个格子里了,“真的,特别灵活,看多了——对了,我还买了两个抄本影印本《红楼》,戚序本这个,字特别端庄,都是手写的,不是刻本,真是小楷太好了古人,你看看,真的,特别特别有古意。就是那种,啊,你站在一片黑暗中仰望天空,都是活灵活现的小星星。你知道吗?那些星星大多数都离我们很远很远,它们的光走到地球都是几万年几十万年几百万年,所以你看着那些小星星啊,就感到它们已经陪着我们从恐龙时代一路流淌过那么远的空间,经历了那么多的干扰,来到我们的眼前和其它根本不在同一时间的东西在同一个天空里闪耀。就像这个书架里的书,周易中某些句子可能有三千年了罢,尚书中某些句子肯定更久一些,但是也有些书,很新,就是这两年出的,也放在这。还有金庸的很多小说,现在叫经典,其实都是通俗小说,就像现在的网络小说一样,但是那是当初-文-革-时代写的,他们没有经历政治风波,只是隔岸观火,然后,对了,我有一本台版的《连城诀》,它上面的字你看看,其实字体真的比我们这种宋体字好看,字的结构上来看都保留一些古意在其中。还有红楼啊,清乾隆年间的抄本,其实一直都没有定稿本,各种抄本汇抄在一起。所有这些,”我双手忍不住在书架前挥舞着,“所有这些,不同时代,不同年代的思想的光芒,在今晚,可以一起映入我们的眼帘。——就像、就像我小时躺在草地上看到的夜空一样一样的——”我突然有点哽咽,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觉得自己眼睛有些湿润了,想不明白怎么去表达一种发自肺腑的那种对于我能拥有这一切的荣幸和惭愧,甚至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很多东西其实不是喜爱书法和版本的人都不在意或者很反感的东西,我妻子——我前妻都特别讨厌看我摆弄那么多同样的书,反复去买,反复去读。我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刹不住车一样,也不管Yoyo才第一次进这个房间,才第一次跟我交流这些极度私人化的话题,就稀里哗啦的混乱着把我想到的词从嘴里不停的蹦出去。

    我举着双手回过头来寻找她的时候, 我甚至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经悄悄从沙发那里走到了我旁边。她含着泪,等到我回望她的时候就从我身边扑向我,把我扑倒在这一片星空下,我还能听见电视里传来的是那个叫孟非的光头睿智的点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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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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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24 22:53:27 | 显示全部楼层
    胡思乱想之中,我甚至没有听到癞蛤蟆的名字到底叫什么,长脸倒是碰巧听见他自我介绍,叫韩为民,山西农村出身,恢复高考的时候考上了华东石油,在南阳油田的勘探部一类的地方一直干了很多年干到了副处长。

    其实,这个经历很平常。因为恢复高考那几年的大学生如果还没有退休的至少也是各局的技术上最熟练的人,其中至少也有七成的人会拿到一个所谓的副处待遇,至于他们到底能够多大程度上真的是单位上的技术副总,那就需要真的去他们的工作所在单位了解了。我相信,这批人中的绝大多数并不真的幸运,因为他们之后毕业的大学生们的数理基础跟他们比较起来真的是突飞猛进,他们的这个短板让他们只能论资排辈的一直游走在各种“副所长待遇”、“正科待遇”、“副处待遇”中去给后来者“腾地方”。这份苦楚,也是很多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在“退二线”以后仍然不甘沉沦,要来私企搏一个“余热辉煌”的深层次诱因,虽然很多人愿意简单的给别人一个“挣点儿零花儿”的“可接受理由”。

    我估计,个人估计,那个李副院长的个人经历应该也和韩副院长相仿罢。国企,然后好像比中石化的某个小油田里高级一些,我担心那是海油的。我不是真的那么简单认为海油就是三桶油里最好的一个,更加不会用一个几万人的平均水平和另一个百十万人的平均水平去评价某个个体样本,这没有道理。我的专业让我从统计学角度自然不会这样简化认识。

    但是,韩院长越多直接谈论他自己在油田帮助油田从几十万到几十万的上产中的关键贡献,给我的感觉反而是他可能除了现在在编的这个故事之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这也同样是基于我的统计学认识:我见到的绝大多数人都会对自己的短板拼命维护,直到所有人的注意点都被牵引过来,他自己还不知道。这件事,凑巧有个叫做列宁的革命导师曾经在我读过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一书的前言中不小心骂过:“谁害什么病,谁就老谈这种病!”

    其实,这些人的能力的确是被国企低估了,但是也因此会被他们中的大多数在内心中反弹而最后高估了自己的价值。这虽然不是他们自己的直接责任,但的确是他们的惯性给统计上带来了太多的样本。就我现在看到的情况来说,人低估自己的能力的风险真的远远小于人高估自己的能力。这是GCS时代的老板俞冰莹教会我的最具个人经验性的总结,不幸的是在我遇到的国企转行到私企的管理人员中比例高估者的比例远超过一半。

    等到韩院长讲完话,严总开始代表研究院团队对于马总、李院长、韩院长来石油公司工作欢迎,然后非常努力表达对于公司进行管理架构改革的欢迎。

    把架构调整升级为“改革”这么大的政治词语,这倒是比国企更加便利的“名称升级”。因为对于政治词语的限制和敏感还没有进驻到这些遍地开花的经济辅助体,站在国企的政治惯性高度,捧一捧各级无监管的“领导”们,那应该还是相对比较容易的。

    从更高一点的视角来看,真的很不幸,——严总是因为国企仕途不顺而出来的,张院长、李院长、韩院长也都是因为国企仕途遇阻而离开的,——国企帮替代外企帮也许没有什么明确的标签,这个“仕途不利”群体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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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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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25 11:11:15 | 显示全部楼层
    Yoyo不同意我这种分析,她一边用小鼻子拱我作出娇羞的样子一边却非常认真的否定我:“我觉得你有点儿点儿偏激——”我听得出来她是尽量要给我面子,而且我也知道她见到的国企主管领导比我那是多得太多了,“这个事儿呢,我觉得罢:首先我们没有必要用一个套子去套谁,这就像你自己说的,统计规律有时候并不能对应到个体上去;其次是更需要我们多做一下反思的,就是不能因为国企的领导的知识体系更新慢或者管理方式落伍就怀疑他们管理上一定没有起色,一定会栽跟头。我见过很多看起来特别有毛病的领导,尤其是喜欢炫耀和好面子的领导,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也仅仅是跟我们差不多的普通人。”

    她靠着我,热乎乎软绵绵的,两只手随意的摆弄着我的左手,时不时还抽空在她脸上蹭一下,是我好久都没有过的那种安逸感觉,心好像马上就可以不再孤寂里因为小事儿随时漂走。可是她的谈话却仍然在她的主题上没有任何漂移,“他们跟我们一样,只是处境有些不同,他们的工作压力比我们更大一些,他们需要独立面对的风险比我们还高。所以他们的心理素质和坚韧都是我们不能比的,他们对于可能栽跟头的严重性也许会因为企业性质变化而产生误判,但是他们都是有很丰富的应对风险的训练的。这些人都是非常厉害的对手,都是人精。我们在他们面前最需要的是保持一个不变的态度,不管是骄傲还是平静,都要继续维持着不变。内心怎么想是一回事儿,我们表现需要非常高度的与以前看不出特别大的差异来——”

    “你是说要‘宠辱不惊’?”我听出她希望表达的,而且甚至感觉到她在引导我说出这样的成语。

    “我们是大专家,这个行业里的知名人物,他们的能力和官职再怎么高强,也犯不着一定跟我们过不去,我们保持住,就有让他们使用我们能力和影响力的空间,对不?”她回过头来望向我,露着她一对儿可爱的小虎牙。

    我苦笑了一下:“那就是我分析的全无用处啊——”

    “哪有!”Yoyo说,“你这种分析是在心理学层面的东西,我们现在正在讨论的都是实际操作的东西。你看,你说的问题其实也都在他们每个人那里蠢蠢欲动,但是我们其实还是不能判断出来哪一个会真的蠢到那样去动,而我们这里为他们的蠢留出心理上的空间,行动的时候也会更多余地,对不?”

    我点点头,虽然她没有真的这么快就说服我,但是我也不想在我还看不清这算是一场怎样的恋爱的时候就要惹得她好大不高兴。

    “我还是想不起来你说我表白——”我岔开工作的话题,想问问她所谓“世界上最愚蠢和最丑陋的表白”的当口我到底是干了些什么,“一点点印象都没有,我不否认心里对你的仰视,可是我觉得我肯定没勇气说出口,我的性格来说也许会在心里暗暗祝福你有一个更美好的未来,我知道你可以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拥有更多的未来。”

    “我就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Yoyo看着我赌咒发誓的样子晃着脑袋,“反正这是天底下最愚蠢、最丑陋的表白了,不知道陈墨你这么聪明、这么有知识、这么有涵养的人当时是怎么设计的。”

    “既然——”我望着她,仍然在奇怪。她已经骂过我一次类似的话,是在酒店门口的大街上,拉着我陪她去买衣服的时候。我当时也在奇怪,因为她这么骂我的时候离我非常近,很小声,也很私密。

    她极速的翻了一个白眼:“别以为我是一个会听着你那愚蠢和丑陋的表白就动心的姑娘!”

    “哦。”我哦了之后还是没明白。

    她趴在那听着我的心跳,“我动心只是因为我,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Yoyo肯定是一个与我以前接触比较密切的女生不太一样的人,但是当她这样说的时候我却突然觉得像被子弹击中一样,她是现实生活中我遇到的第一个说出那种她爱上人不是因为被爱的女生。她说的很自然,我知道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像她跟我说公司里的事情那样照顾我的感受,她只是在表达她自己。而这种女生,我一直都以为它是一个概念,——啊,至少它只是存在于我非常陌生的前卫文艺圈或者类似的小众群体中,是与我完全隔离的一个存在,却一直好像就是我想往的一个存在。

    “怎么?”她发现我不说话,抬头看了看我,还不知道她的那句随口说出来的话是怎样震撼。

    我抚着她的头发,说:“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对了,我倒是真有个与你有关的麻烦。”她突然说,“我需要劝服我家里人。”

    我心里的火苗,我甚至听见它熄灭前发出了“呲啦——”一声,是的,再独立的女性也是有家人的,有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三姑六婆街坊邻居,哦,而且他们都未必理解一个女性的独立是怎样让人景仰、让人爱怜的事情,他们跟我一样现实到希望Yoyo有一个比她成功的男人。

    “这件事我可以搞定一大半,”她没有望向我,只是好像随便在讨论着一件确定的事情,“我需要你配合的就只是咬紧牙不撤退。”

    “嗯。”我知道她说的意思,只是不知道我们这番狠咬牙切齿要做成的事情会不会让她幸福。说实话,我这样一个婚姻失败着,一个婚外有过多段情感的道德罪犯,我没有资格给她的家人任何保证。我望向她望着的那个方向,觉得那就是奥马哈海滩,可能那个崖上有几十挺MG42正瞄准我们这艘登陆艇,我手里却只拿了只汉阳造和两发子弹。更他妈可气的,好像是我早就被查出来是跟德国鬼子、日本鬼子都卖过祖国情报的。指望我这个中国二鬼子在异国为了投降的法国佬对抗隆美尔的精锐?Yoyo好像忘记了她自己一直都不姓艾森豪威尔。

    Yoyo突然笑起来,说:“《琅琊榜》里有句台词:‘你咬紧牙关,我包你不死。’哈哈哈,好像就是说我们俩哦。”

    我笑了一半就笑不动了,她却笑了很长时间,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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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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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7-9-3 23:50:22 | 显示全部楼层
    走进Yoyo的私人时间,才发现她这样的人其实也跟此前认识的人一样有很多很多不理性的情绪,而且她还不知道怎么去跟别人发泄。

    “你多久没有交男朋友了?”我忍不住会问。

    她摇摇头,没回答我的意思。

    “那你男朋友都不吸烟吗?”

    “他们爱吸不吸,你不能再吸。”她平静的说,说完叹息了一声。

    停了有一阵子,我都快以为她睡着了,她突然长长的喘了一口气,然后极速的抽气。我去摸她的脸,发现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都是眼泪。

    跟妻子不一样,我后来就知道,Yoyo哭的时候总是没有任何声音。如果不是自己的喘气越来越不均匀,有时候自己甚至也不怎么觉察。在黑暗里,自己的、或者自己男友的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不知什么声音出神,悲伤好像就涌上来,像是小说里经常说的那样“棉花塞住了嗓子”,比开车的时候放开手刹都自然。

    当然,这都是Yoyo后来给我说的。同时告诉我的就是她每两周都要去跟心理医生谈上大概一个小时。她的中度抑郁已经有几年了,自从离开GCS就开始看医生,但是也只能说是维持现状没有更坏而已。

    “你别管。”她带着哭腔推开我,“你别管我!”

    她推的太坚决。我的性子来说也不是一个特别愿意粘人不放,更不愿意去违背别人心意作出强迫。

    等了一阵子,——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是她的病症,——只是看她一直没有停止的意思,好像要用足这个周末的二人世界来止作这样一件让我莫名其妙的事,就说:“要不,我跟你聊聊我们公司的事儿罢,我最近从梁建军那儿听说了更多的事儿呢。”

    她点点头,仍然抽泣着,把手放在我后背上摩挲着。

    我就从头说起我遇到的各种奇怪的情况,包括老赵、钟总、Matt、Brett这些旧时的情况,原来有很多没有给她细细说的,都一股脑儿的一点一点、零零碎碎的叨咕给她。

    不是别的,只是希望给她讲讲我们公司里那些特别搞笑的管理混乱的局面当作笑料,让她不再想她的伤心事儿而已。

    我特意把老赵原来还是GCS客户的那些糗事都翻出来详细给她说了。老赵是她的客户,跟她有过很多接触,我最初认识老赵也可以说是在Yoyo的介绍下才开始的。

    Yoyo对老赵没有那么强烈的反感,但是其实这只是他的自欺欺人或者自我救赎。她知道老赵折腾过年轻女同事,尤其是那些刚刚毕业的软件支持们,他会半夜给这些小女孩儿打电话提出各种奇怪的问题,然后限时让她们给出解决步骤,还不停威胁她们他会打电话给俞总去说他的不满。她说这样对于这些女孩儿的成长是一个很好的促进,这个老赵让很多刚刚进入外企的年轻技术人员都迅速学会了如何应对刁难型客户的基本伎俩。但是其实这一套她一直没有说服她自己,她也很痛恨这些性别歧视和带有一定程度心理虐待性质的无聊折腾,这一类问题,类似老赵这种人,会在当甲方的时候针对每一个年轻的女性技术人员和销售人员轮一遍或者多遍。他们并不以解决问题为目标,而是以让技术或者销售人员产生窘迫感直至屈辱感为更直接的目的。

    “不止老赵,我见的多了去了。”Yoyo说,“男人都他妈一个鬼样!”

    “诶、诶!”我小心伸手去碰她的敏感部位,“这还有一个大活人躺在你边儿上呢,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好不好?”

    她抽回右手来要打开我的手,倒不是很刻意,嘴上却没有太严厉:“有区别吗?除了想这个还想过什么?”

    “想这个也不都是坏男人,”我笑了,也不算是辩驳,“有些坏男人可能想把你炖汤给咽下去呢,——那可绝对比这个问题要严重。”为了避免她绕着这个问题,我赶紧打断她,“你既然知道老赵这么招人烦当初还要让我去接,你这是打算害我吗?”我一边说一边小心的在她腮上轻轻吻了一下,表示我其实并不是想说她如何故意。

    “我就是打算着老赵炖锅汤,没准儿里边有你半个耳朵!”她懒懒的说,长长的吐着气。

    “这老赵是不是家里性生活不和谐啊,”我嘟囔着,“老找小姑娘撒邪火儿。”

    “你看弗洛伊德看太多了罢?”Yoyo说,“那帮家伙个个就是愿意占人便宜,跟有的阔太太去超市偷小东西是一样的。”

    “是嘛?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我夸张的语气说。

    “我就是知道。”Yoyo说着也转了一下话题,“你们这个新CEO,马总,以前从来没有在能源行业做过?”
    “确实没有,好像是从一个纺织厂里出来的。”

    “多大年纪?五十?”

    “看着比我年纪好像大,但是也到不了五十罢。”我想了想,“他虽然是看着有点儿沧桑,不过是常年在一线厂子里的人似乎比纯坐机关的要显老。具体年纪也说不上,比我大三岁到比我大十岁之间都有可能。”

    “我爸要是活着可能有五十。”她说,“这老家伙还真能折腾啊,这个岁数了还从国企往私企里跳,他凭啥能进你们这样的上市公司去当副总兼一个重要发展板块的业务主管啊?”

    “我也是听梁建军说的,他是怎么听来的我就不知道了,这个马总是当初管他们纺织厂的时候出来念了一个什么EMBA,正好碰上当时管汽车板块的刘天成,那家伙是跟着孙老板一起去越南打过仗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把马总给介绍到孙老板这儿了,最开始是管物业公司那边儿,后来在集团的新项目评价部当老大。当初石油公司这边那个CEO Matt就是先搭上了这个马总才认识的孙总。”

    “那就是说他也离开国企好多年了,在你们集团那边已经立足了,”Yoyo若有所思,“干嘛来趟这个浑水呀?”

    “哦,这件事儿凑巧是梁建军知道的最清楚:这个马总从新项目部那边带过来一个油田评估的事儿,公司里现在一般都叫A项目,因为是阿尔巴尼亚的。——张超正在狠命推的那个孟加拉项目也凑英文在公司里简称B项目。——这个A项目好像运营公司现在是一个加拿大公司,他们还在同时考察两个加拿大油砂项目,就叫C项目。马总同时带了A和C来石油公司,他是同时要给孙老板推这个项目的好像。”

    “从集团副总裁到能源板块CEO,然后再到什么A项目去当总经理吗?这什么鬼逻辑?”Yoyo的语气里明显对我的说法有不屑。

    “这是梁建军听来的,我估计主要的事情也差不多,只是马总应该不是上A项目去接项目老总,而是A到C,再到B,或者再一直下去到某些更大的项目,他肯定是要帮大老板把能源板块搞热闹一点,毕竟集团那边也是最近半年才把上市的名字都改成能源了嘛。”

    “这么说倒是还成立,”Yoyo说,“这个马总还真敢干,这么陌生的专业他也敢接,还推项目?”

    我一边心里暗暗高兴她的注意点已经被这些公司里的无聊细节勾走了,一边隔着内裤把玩着她屁股上一块紧绷绷的肉:“这就不知道了,他开大会的时候说自己给孙老板那里是像当兵的一样拍胸脯、打包票的。”

    “不过你们公司实力倒是不容小视。只要有本钱,架势总好做。”她把我的左手从她的屁股拉到肩头,“我现在只是比较担心你们老板并不是真心想干石油,而是用这个幌子来拉资金。那样的话,你怎么努力去规划你手头那个项目的生产都是费力不讨好,因为对他来说就只有故事而已——不是股市,是故事。你帮他把故事编圆比直接让他在项目上获利更重要了,这可能跟你进这家公司的初衷有比较大的背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我把左手已经从肩头滑过她的脖颈贴在她的右脸上,“Matt他们每天开会不讨论正事儿就在那儿扯淡的时候我就猜是这么回事儿了,只是没有人帮我来印证这个猜测。”

    “真聪明。”她在我嘴唇上啄了一下。

    我只有苦笑,年纪都比怀里这姑娘快大上一轮了,却总是得她提醒才能想清楚很多其实明摆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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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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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7-9-6 01:41:59 | 显示全部楼层
    Yoyo不怕虫子。不怕任何虫子,从那种没有腿的到很多腿的,都不怕。

    也不怕抓痒。腋下到脚心,都不怕。

    但是怕电,不敢自己装灯泡。

    但是怕看地图。她记得自己走过的路和别人带着走过的路,可以说出准确的几个红绿灯之后左右转,可以说出几年前路边小吃的味道,甚至可以说出第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是怎样的天气。但是她不能在地图上找陌生的位置,只能听着导航的声音跑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还曾经因此遇到过一个笑话,导航领着她走到一条路上,很空旷的地方,她隐隐觉得可能要出问题,但是还是顺着导航要求开了差不多两公里,顶在一面新建的院墙前,这里临时修路。她开车问了几条街才总算是找到了要接上导航指向的路,只因为导航一直让她掉头回去。

    “我甚至会在大商场里迷路,找不到出口。”Yoyo笑着说起她第一次去上海的一家商场,因为是第三次见到H&M和Zara这类品牌的专营店,她记得有点儿混,直接扎到负一层去了,但是那家负一层仍然是一般的专营店,她转了几圈才注意到“B1”的字样。

    “真是不能再丢人了。还有过陪人去商场,内急进了厕所再出来就找不到别人,隔着几米远给人家打电话却不知道她说的地方到底在哪儿的时候。——我跟你说这些可不能给别人乱讲,尤其是对你家里人和你前妻。”她说。

    “他们反而都是不相干的人,干嘛不能说?”我很奇怪她的逻辑。

    “越是不相干的人越愿意嚼舌头!”Yoyo冷冷的说,“那些相干的人可能因为喜欢你或者怕你还要给你留点脸,不相干的人就可能添油加醋。”

    “不都一样罢。”我用她曾经提醒我的话去提醒她。

    “不都一样,但是谁愿意碰见一个马总这样的人呢?”她反问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马总已经到公司大概半年以后了。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交了所谓“概念开发方案”的评审稿,甚至都已经不特别觉得这个马总是个精神病了。

    马总对于前任的否定达到了极致。

    原来办公室里的墙面上都被Matt安排隔上几步就放一张油田现场的照片,或者在钻井、或者在量罐、或者在制图、或者在运油、……。虽然照片也很普通,而且确实都出自四百亩这一个项目,缺乏石油公司的大气概和愿景感,好歹也是一个文化感,有些油田项目的氛围。

    马总正式上任的当天就让总务部经理赵思海把这些照片都拿下来,然后用A3纸统一用红色隶书打了一批“踏实肯干!”“作风硬朗!”“埋头做事脚步稳,抬头看路心向前。”之类的口号。

    石油公司原来也没有自己的图标,就随便把集团公司的老虎奔跃换了个颜色放在一进门。马总说:这是彻底乱用公司标志的行为。

    我原来也觉得Matt随便改集团公司图标颜色的行为有些随意,但是看到马总在把老虎还原回红色以后前面加上一个同样颜色的井架以后就觉得这个设计还是不如换个颜色。哪知道,马总让人把集团石油公司那几个字都拿掉,改成了“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

    整个办公室这么一折腾倒是真的有点儿车间的即视感。

    马总来回跟着赵思海走了两圈,这个字大了,那个字细了,这个空留少了,那个字太靠上了,逐一给赵思海说明他的意思。赵思海很聪明,马上就让随同的金万长都取下来做好备注,画上样式给马总再比在墙上。估计马总的意见可能得提了一下午,因为整层都是我们的办公室说起来也有四十多个这样的口号立在墙上。

    金万长中午吃饭的时候说了一个基本修订点:“就是字儿小的再大两号,字儿大的就都小一号。”

    还有一个就是所有个人报销都暂时不批,只要流程走到马总这里就稍息。我们这些留京的也还好,偶尔也就是出租或者高铁火车票、国内酒店这些,最多几百上千块钱的事儿。新项目评价的和外派的就不一样了。天天在那盯着OA,他们每一次出差的费用算下来都大几万,公司这么整月压着不给他们让他们普遍都很恼火。

    也有很多好事儿。

    最明显的好事儿就是会议普遍短了。马总最恨长会,他听不得技术人员在意见上有分歧,听着了没两句就恼了,就骂:“你干什么吃的?这点事儿都不能给我一句痛快话?!”

    库让项目给院里汇报进展,张向前说马总亲自参加。

    随张向前来的李院长一直提醒我:“讲细一点儿,肯定一点儿。咱们马总对所有的数字都要问到根儿上,你要是打锛儿他就可能不往下听了。”

    大家就在会场等了五分钟,马总致着歉走进来:“不好意思,刚刚有个别的会耽误了五分钟。很急,A项目的事儿,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张院长、李院长、严总都陪笑说我们也刚刚准备好投影仪。

    “这个破投影仪,我就跟那个啥,叫啥来着,一下子认识这么多人,记不住了,思海手下那个小伙子,那个——胖胖的憨憨的——”他随手比划着,张院长提醒说是“金万长”,“对对,小金,我说你能不能让我一接上电脑马上就投出来,我不管你什么电脑,什么牌子什么系统的,接上,马上就开讲,怎么能让这些领导等着投影仪,这是什么事情,这样的人,在以前我早踹他了!”

    几位主管领导都嗯嗯的点头,严总还一个劲儿的说“对搞IT的人都不是个事儿,以前油田里都是接上电脑,拿出来就得讲,局领导谁等你呀”之类的故事。

    “那啥,”马总发完了牢骚问我,“你准备好就开讲罢?”

    “要不我介绍一下?”张向前小心的问。

    “介绍啥?”马总一挥手,“咱们又不是请客,就是看报告来了。”

    “那开始罢,小陈!”张向前特意喊出我的姓来。

    于是我就开始唠叨我们项目怎么来的,拿到了多少资料——正说着——

    “你打住!”马总在一个片子处比划,“前一张,前一张,再前,你看你翻这么快!”

    “是,是!”李院长白了我一眼,“领导就是来听数字的,你要把这些数字都给说明白了。”

    “这个是地震采集的一些参数,”我小心的说,心里担心这个外行老总真的问到了什么棘手的点上,所以尽量的找到一些术语说个不停,“最关键的问题,也是最突出的问题就是一半的炮是在海上,用的空气枪震源;陆上这部分是用的炸药。布线是一致的,只是海上这部分检波器的分布比陆上加密了一倍,主要还是这个空气枪本身的能量不强,没有炸药的效果那么好,增加检波器就可以在叠加的时候却掉一些海上的噪音……所以海上这边其实覆盖次数可以算是比陆上高……”

    马总问:“那到底是海上的数据好还是陆上的数据好?”

    我因为听了此前好几个讲的故事,所以干脆咬牙说:“陆上好,虽然海上尽量补偿,但是陆上的信号还是更好。”虽然这么说会让几个稍微懂地震的人会觉得我的结论过于简单粗暴,但是这可以让马总不至于更多追问一张片子。

    果然,马总说:“那就继续——”

    我就按这个方式快速说明了现在手头几个处理成果,并且也按照这样的思路强行说了其中一个地震成果数据的问题最少,另外两个可能目前只能作为解释的参考。

    然后就说明哈方现在这个分层方案存在问题,我们已经理清全部问题,把剥蚀尽量用蛋糕一层一层然后挖掉部分来说了一下,并且把分层数据表也提前放在片子上展示出来。

    “就是他们做错了,我们修改,这个定下来了吗?”他扭头问张向前。

    严平马上接道:“这个还没最后——”

    李院长说:“小陈他们已经确定了,院里正在组织人审。”

    马总问:“小陈,哈?”

    我回:“是,陈墨。”

    “那,小陈,”他点点我放在上面的那个所有井的数据,“这个表,你有信心吗?”

    “有!”我使劲说。

    “你干这个几年了?”

    “十五年!”我说。

    “足够了,十年就是专家。”马总回头跟张向前说,“那还审什么?就定下来,赶紧抢下一步工作——对了,”他又转向我,“小陈,你们这个研究,什么时候收尾?”

    “计划是十一月底……”

    还没等我把困难说出口,马总已经有些怒气了:“太慢了,这么点儿事儿,这可不行,多半年就写一本报告?这怎么行?得往前赶,咱们石油公司,晚投一天都是钱哪,同志们哪!”他回头问几位研究院领导,“十一月份哪成?往前,下个月行不行?”

    还没有容我说,张向前就接了:“这已经是最简的方案了,油田搞一年搞几年的都有——”

    李院长说:“可以给他们两个月,搞一个概念方案出来!”

    “两个月也太紧,给三个月罢?”张向前望向马总。

    马总看着李院长:“志魁,你说。”

    李志魁干笑了两声:“我觉得三个月可以搞出来。”

    “那就行了,剩下的我也不看了,两个半月我就等着看你的最终结果罢。”说着就开始收本。

    我灵机一动,把片子迅速过到储量表停下来。

    张向前知道我的用意,马上跟他说:“储量变化还是要说说,这都是钱!”

    马总于是赶紧坐下听完我对于储量的判断,说:“就是北边这个大包好,南边这个包不好,对不?”

    “对!”

    “总数多少?”

    “六千二百多。”

    “什吗?”

    “六千多万、六千多万——”张向前帮我打圆场。

    “小陈同志哪!”马总用笔点点我,“这可差远了,我的钱可差远了呀!”

    听他这么说,我赶紧停住片子,不能把不确定性那几张放出来了。这要是让他看到,他肯定会骂死我,好像我偷走了他家的巨款一样。

    “这数字跟原来库让公司报哈国油气部的有点儿差异,我都列出来了,总数差不多。”

    “行了行了,这个等概念方案出来再说。”李志魁摆手让我彻底退出投影。

    马总临走望了望我这边,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就走了。

    大家也就开始收拾东西,欣欣过来帮我收电脑线,两个新毕业生帮我去拿电脑和水杯。

    我心里一肚子火都只能窝着,默默收摊儿,听着几位领导给我各种指示和总结。因为如果我拒绝“概念方案”的概念可能就会面临一个非常大的质疑和否定。而事实上这个“概念方案”仅仅比“正式方案”早两个月出炉的话,又何必费心费力的弄一个“双眼皮”摆在这里。领导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我们就白白多一份工,原来抗议严平的那些也觉得都是小事儿,自己干嘛要在小事儿上跟他死命过不去,在可能这么严重拖延工期的事情上却一言不发?!说起来都让自己瞧不起自己了。

    “什么他妈也不能说,这帮王八蛋,把人往死里逼!!都他妈还是不是干石油的了!!”我跟Yoyo讲这个的时候几乎是破口大骂。

    Yoyo没有笑这次,她一直等我骂了很久才开口,一开口就让我没有了那么多牢骚:“因为马总太外行,所以你们这些领导急着要给他看到点儿东西。马总根本不知道你们这个开发方案是干嘛用的,你们说是规划未来几年的生产,他也不懂。只有把东西摆上他的桌面,他摸到了,听你说全了,而且保证以后五年都用这个来生产,井就按这个方案打,产量就按这个方案走,钱的事儿他就懂了。他现在只是心里没谱儿,你说多少包票他也心里没谱儿。你的这几位领导都看出来这个事儿了,所以他们都在让你做一个报告给他,让他心里不慌。”

    “为了他一个人心里那点儿慌,我们十几个人要连着加班三个月?这他妈什么鬼!”我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仍然不服。

    “这就跟我去说服投资人是一样的事情,”Yoyo苦笑了一下,“你经历经历这个事情挺好的,以后也会更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这就是你在上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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