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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oseph

[职业规划] 没有星星的夜空(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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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1-11 00:20
  • 签到天数: 38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7-12-7 08:38:4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五

    张向前把这件事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们俩肯定都没有想到这件事中间的曲折会有这么多层次,不过事情在这个公司会曲折倒是我们都能猜到的。

    我最初对这种公司购买软件或者跟GCS合作技术服务是存疑的,就单说GCS各种服务这个价格就不是孙总他们这些倒腾建材、包工盖房子、围一群人做物业的思路能接受的。

    不过,张向前他们这种级别的人更容易理解法律风险到底会影响多大的股市波动,就像当年那个加湿器公司被微软上告一样,一旦被公众和各基金公司关注到就需要大量资金和人力来进行公关。

    法律风险到底有什么样的压力也是不好说的。中石化当初因为旗下某油田盗用GCS的最主要竞争对手公司的产品而被那家公司告上了法庭,当然官司是赢了,但是中石化(领导群落)觉得丢脸就开始纷纷排斥那家公司的产品,才让GCS在中石化有了更大的拓展市场的空间。这件事,GCS有很明确的内部提示,作为一个案例警醒每一个参与到销售业务的员工,我当初也见过文件。所以我觉得GCS对于推进软件,咨询服务,钻、采、测、录等领域的业务在中国区的发展是不能正面跟“维权”放在一起来讨论。就好比测井业务,当初GCS也曾经遭遇过几次中石油旗下的测井公司硬抢生意的情况,一到行业不景气,中石油就会出台一些政策——其实也不叫政策,但是的确是跟政府出台政策一样的形式和思路——照顾关联企业。虽然冠冕堂皇的理由总是扶植中央企业、扶植兄弟企业、扶植地方经济等等官方理由,但是根本来说总是抱团取暖。类似的,(当然现在中国各地方经济还没到那个程度,我们只是可以拭目以待)一旦某地经济出现明显滑坡,该地方未必有力度能拓展市场、深挖潜力,大多数地方政府肯定是死死抱着支柱产业不肯松手。我们不是政府人员为什么也知道这种操作?看看中国最开放的深圳怎么对待招商银行、华为这些就知道了。当然,也有不开眼的东营做反面教材,好好的就送走了石油大学去青岛,这说明东营市政府的官员们对于面子比深圳市政府还更加看重,他们解决问题的思路不是振兴一方,而是更等而下之的维护官威。

    GCS这方面也不好做。我们当初没有被GCS吃进去之前,他们给中石油曾经销售过一批油藏数值模拟软件,当时为了打败竞争对手而一举奠定自己的产品在中国的领先地位,当时的主持销售的经理和策动实施的销售一起跟中石油进行了几轮所谓“企业套装”的谈判,最后大概是按报价的三成左右销售了一百五十几套软件。这件事直接产生了几件震动:一个就是GCS在美国被竞争对手举报恶意竞争而惨遭上亿美元的处罚;第二就是自GCS中国区软件部门负责人以降相关销售人员集体被辞;第三是更深层次的影响,连续近十年GCS的数值模拟产品只能在中国以极低价格销售,而且还不敢签署大合同。

    所以,这种事儿如果往更深层次去分析,谁也不敢说就一定能达成或者一定达不成。交易双方也就是那句老话儿“麻杆儿打狼——两头儿怕”,都是战战兢兢的互相接触在这儿走钢丝。

    当然,实话实说我当时并未有时间、兴趣和精力去反思其中的博弈成分,只是在思考如何把这件令人焦躁的事情尽快合适收尾,只求不要烂尾。而且我相信Amanda对这件突然接手到她这里的未完项目也是这种思考为主。至于说本心呢,我觉得我们俩倒是都更喜欢跟外企圈子的人交往,所以在推进这件事的细节上多少会更积极一些。

    更多的想法,可能也都是后来附会了。

    城俊原来在国企肯定经常见到软件或者咨询方的人来跟他们科室或者院里、厂里合作,但是更近的接触,尤其是能看清楚这群人到底如何互相公关的机会肯定是没有的,所以他自从这一次喝咖啡以后就更积极的帮助GCS进行软件试用的调试和信息反馈。很快他就跟GCS的很多技术人员厮混熟了。

    建军一直很喜欢GCS的产品,对于各类竞争对手则态度很简单。但是对GCS的技术人员,他并不觉得怎么样。我以前的一个同事转到GCS软件部门去做售前,正好跟建军接头。一上来就说,GCS很多年都不曾给客户做试用,因为产品已经是业界标准一样的,没有必要先尝后买。建军顶着就来了一句:GCS要是卖水果我们还不一定要买呢。噎的我那个同事半天没想出话来接茬儿。

    Amanda跟GCS谈这个试用,我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尚方宝剑,也不想了解那么多,反正他们签了协议我们就简单化了半天儿时间召集研究院、勘探开发部相关技术人员做个介绍和软件安装。我只是推了一件事,让Chris赶紧趁着临时许可的个数方便开始做一期大约三天的快速培训。

    这件事当然也很难推进:因为在GCS方面来说他们还没有签合同,就撒出去开始培训会不合他们的流程;我们这边则是人员混杂、动机繁复,想在工期日紧的这个月份上开始推动一周左右的培训几乎步步都有不可预料的阻力。

    GCS的斡旋自然上Doris为主在操作,我这边就第一时间找Amanda和Kyra聊这件事,也是在星巴克,气氛比较轻松些。Kyra对于这件暂时还没有付款的员工教育是表达了足够热情的,只是她说她现在手头儿实在是千头万绪,因为马上就到年末了,有元旦庆新的节目要开始组织,还有员工年终考评的事儿也要联系各部门、各位领导的时间都不好凑。Amanda说,这件事儿要有一个副总裁来讲个话才算数给双方面子。Kyra说,如果这么说,最合适的就说贺强。Kyra有些犹豫:“贺总现在特别忙,他也未必真的愿意管这个事儿。”

    “他心思肯定都在库让上边,”Amanda说,“但是这不是正式的会,只是占用贺总五分钟,即席讲几句盖帽的话儿就成。另外我们如果跟马总去说,这个事儿最后马总还是会安排给贺总。”

    “话是这么说,只是贺总这个人跟马总还有些不一样,我还是得想想怎么入手才能动员贺总出头。”Kyra说,“还有就是这个事儿怎么去跟马总、明总他们沟通也有次序问题。大叔,”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这个事儿你可是真给我添麻烦呀!”她抱怨的声音很轻。

    “要不Zack你请客罢。”Amanda开玩笑。

    “当然当然!”虽然明知道这件事Amanda倒是更占便宜还卖乖,我还是简单一些把这个人情领过来算了。

    Kyra说:“大叔,咱们说好了你欠我一顿饭啦。”

    “何止一顿。”我会意一笑,“Amanda这事儿要是能在今年年底促成,大家都完了今年的一件心事,庆祝几天也不为过。”

    Amanda佯怒道:“嘿,你提议的还赖我!”

    Kyra说:“不管那么多了,今晚我就得吃一顿,咱们是现打不赊。”

    于是两个女生就商量起倒是吃哪家馆子,我没有那么多心思去陪她们选口味,就在微信上给Yoyo留句话说晚上可能要跟同事吃完晚饭才能回家。Yoyo其实最近没在北京,她去莫斯科考察一个软件,然后还要去荷兰谈一个服务的中国代理续签,估计最快也要十二月初能回来。我给她消息就是说我们视频沟通的时间需要稍微比平时有变化。不过,我最近也频繁跟同组的同事吃晚饭,她也没问那么多,就回了“注意别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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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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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7-12-7 11:38:59 | 显示全部楼层
    石油公司附近,有家粤菜馆子“五羊煨三泰”比较上档次,也很贵。平常要是大家说“五羊”,就是开玩笑。Kyra不想敲我的竹杠,一上来就说:“那些煲汤、腊味、蒸包我也不想吃,腻的慌,正经吃顿可以放松聊天的。”

    “要聊天我们就在小馆子里定个隔间儿,三两小酒儿一喝,怎么样,亲爱的?”Amanda伸手在Kyra的右臂上摩挲着。

    “就是,大叔,平常也难得跟你喝点儿酒闲聊,”Kyra笑了一下,“我也知道你忙,Amanda也忙,是不?”她推了推Amanda,“我自己忙就不给你摆了,哎呀呀,咱们公司,忙的人就忙死,闲的人就闲死——”

    Amanda笑道:“我的大主管呀,你知道这样干嘛不梳理梳理,定个章程让我们这些忙死忙活的人也看到点儿亮儿不是?”

    我心里暗暗佩服她的机智和勇敢,我也这么想呢,却感觉自己没有这个技巧在合适的角度开这样的玩笑来表达。

    “哟哟哟,看说的,”Kyra一脸苦笑,“Amanda跟我还不是一样,干着经理的活儿、拿着基本员工的钱,马总都说了几次好像是要招个人事经理,可是我也不能给他写这个招聘申请去走OA呀,这玩意儿只能是主管的副总来发起才对——”

    “您那儿还好呢,”Amanda欹了一声,“看看我,现在光棍儿一条,上面就顶着个CEO。怎么说呢,这叫’大兵瑞恩’,备受盟军总司令直接关注的前线一个小兵就是!我要说’现在采办人手儿不足’,人家说’用不用我来给你打个下手啊’,真真儿噎得你嗝儿喽嗝儿喽的。”

    Kyra一笑,“咱们不管那些个,就是吃饭,地方我刚刚已经手机上定下了,晚上六点半,下班都等我两分钟,咱们一起过去,对面那儿有个鹿港,楼上还挺清净的平时。”

    “那家店的青菜炒的特好。”Amanda说。

    “可着你点,反正是讹上大叔了。”Kyra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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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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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7-12-8 09: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Kyra想跟我们讨论些什么?或者她希望我们讨论些什么?从对过儿回到办公室我就一直盯着屏幕在想这个问题。

    应该不是很深邃的思考,肯定不是。Kyra并不需要那样的思考,也未必喜欢那样的思考。她肯定是有我的那三天Lunch & Learn以外的什么迫切的需要,甚至是她会觉得我是一个相对不错的选项的原因也跟这件事有很深的关联才对。是的,她应该是这样一个务实的人。

    她提及的工作忙可能更直接针对的就是我必须分割有限的工作时间来给她一部分,也许这个时间比三个中午还要长很多。她应该不会等到吃完晚饭,她应该会在吃饭的时间找到一个合适的点告诉我。这一定是我并不特别喜欢的安排,甚至可能是我曾经明确表达过不喜欢的某样东西。

    那就是说,这件事对我来说肯定并不为难,只是会让我有些心情上的不快。

    估计Yoyo那边上班前的时间我跟她大概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就跟她提前道了别,只说是要跟同事一起吃个晚饭然后继续干活儿,估计怎样也得到十点附近赶末班地铁回家。

    果然,她们在吃饭的时候并没有点很铺张,女生在有男士在场的聚会前提下大多数人都不能放开了吃。喝酒是喝了一些,也并不多。有几个话题,也比较散,就问我在Kyra来之前我都做了什么,当时的院长安排过哪些工作,软件购买事务都谁决定,库让项目怎么从外包到自己弄等等,既然没有什么中心思想我也就按照自己原来的认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然后又问起我当初来石油公司的时候是怎么个面试流程,我也尽量想想说了一些,只是没有把人介绍这个环节和其中矛盾关系再翻一遍。

    然后就很突然问到严平总最近在做什么,这个我一点也不知道,因为我一直都在忙库让的事儿。严平的专业技能怎样呢?我也实话实说:他算不上有专业技能,也看不出有管理技能,只是国企里混不起来的副科长那种成色,因为在位置泡久了而很要面子很有官威。

    Kyra突然跟Amanda嘀咕:“就是个顾问,为啥现在当着主管开发的总地质师?”

    Amanda没有回答她,满嘴都是荷塘月色,咬的吱吱直响。

    Kyra说:“大叔,我现在又有个事儿得你多帮忙,挺急的,只能借助于你的专业素养。”

    “什么事儿?”

    Amanda突然含糊着插话:“Zack没有问题的,专业技能名声在外。”

    “我现在手里有个人选要接佘庆峰在研究院这个位置,自从佘工调去SBM就一直没有人盯那边的地质了,不过简历看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个博士,在一个大油田也进站干了些年头儿,正是干着你们这个开发地质的活儿——”

    “面试?”我问。

    “有两轮面试,第一次是电话交流,我打给她,然后你再问三个代表性的问题。嗯,是这样,我们不侧重专业软件或者某一单项技能,需要更综合的地质能力。”

    我点点头,“就是他不会GCS的软件,这也不影响他的地质思考能力的发挥和判断,没问题。”

    确实没问题,准备三个问题也不难,一个针对连井对比、一个针对储层展布规律、一个储量风险评估也就能大致问到一些情况了。

    我还没有在心里盘算清楚准确问哪些问题,Kyra就追上来:“我这儿也有三个问题,你也要帮我一起问了。”

    “哦?”

    “我希望的是你把问题都让对方用案例来讲,然后追问团队配合方向的,比如遇到团队矛盾的时候他的应对情况;还有就是上级领导的工作安排过于严苛他会怎么处理——”

    “这个会不会?”我沉吟着要不要跟Kyra说出我的意见,就没有听到她对这个问题的表述。

    “——他要是能够解决这样几个问题,无论按什么方式具体操作都好,我们就在同一间讨论室一起电话面试他,时间就是这个周六上午十点半。”

    “好的。”我心里一惊,不知道怎么来跟Kyra说我没有听到她的谈话内容,突然脑筋一转有了一个小算盘,“Kyra,我怕喝酒把事情都记乱了,你能给我一个问题的摘要发给我,我趁明晚的空档把我要问的问题也整理出来再反馈给你,也希望你再帮忙看看是不是表达出来层次了?”

    “这样最好。”Kyra笑着回望Amanda,Amanda点点头。

    Amanda说,“Zack,你做事情的态度我特别欣赏,相信你也能感觉到——”

    Kyra说:“大家伙儿都能感觉到你的工作热情。”

    Amanda说,“严平的情况其实管理层也在关注,他的合理建议我们还是要听,只是要通过合理渠道来反映他不合理的意见对项目本身造成的伤害。”

    话太绕,我虽然猜测这是组织谈话性质的私人沟通,但是却根本没有总结到中心思想,什么叫“合理渠道”?怎么去分辨“不合理意见”?公司里的渠道在哪儿?

    当然我不能在这种场合下混不吝就着酒劲儿都翻出来:严平也是公司招聘进来的,他不作为本来就不是我的过错;他搞小动作我抱怨两句还有人在背后打我的小报告,这他妈算是什么“合理的管理”?Matt那个时候是管不住,现在是他妈的手伸的太长!

    Kyra见我没有答应Amanda的正式通知,就笑笑:“大叔,不胜酒力啊?”

    我摆摆手:“喝酒我不行,啤的、白的,统统不行,再喝就得睡在办公室里了。”

    Amanda冷笑道:“男人是不能说自己不行——,”Kyra用肘部狠狠撞了Amanda一下。

    我装作没看到:“有什么办法呢,行的地方自然行,不行的地方不认账也白搭!”

    Kyra笑着说:“大叔,我问个私事儿呗?”

    “什么?尽管问罢,大叔我都能说。”我心里又是一惊,她们这是攒了多少问题啊。

    “你每年定期献血为什么到来公司以后停了呢?”

    “嗯?”我脑袋一懵,她们,怎么知道这些,这种事儿不是公共平台应该搜索得到的罢?

    “不是连着献了七年嘛,”Amanda说,“怎么就到入职我们石油公司不继续献血了?”

    “没什么,不小心在网上看到一个用血浇花的花边新闻,心凉了。”

    “你一直都是冲动型的决策吗?就因为一篇报道?那血其实在血库本来就是要定期更换的,不可能一直留着,医用价值也不大。”Amanda追问。

    Kyra静静的等着我的回答。

    “怎么说呢?”我挠挠头皮,“至少有两点:一、血库里的血的轮换肯定有规章,规章里肯定不会让人随便拿去浇花。这是管理方向的漏洞,一个组织有这么严重的执行偏差说明它的运行已经千疮百孔。不客气的说,跟一群土匪合伙儿抢劫没有区别,有管理的能够开山立寨,没管理的就只是一锤子买卖。”

    “那第二件呢?”Kyra对此似乎特别感兴趣。

    “第二个我不接受的是人伦,就是伦理学层面上,别人献血并不是单单献了一个物质上的200CC、400CC,在定期献血的人群中更多人是希望自己能够用绵薄之力给被救的人群一个希望、一个机会。而这些工作人员能把这些精神层面的附带都剥离,而用纯粹物质的角度来看待血液本身,那我为什么不可以认为我没有必要把自己的那份感动传递给这群冷酷的人那里去。他们没有资格接受我的热血,他们也不值得热血的我去尊重。我宁可每年随便抓个事情散掉我想捐的部分也不必跟他们再有什么瓜葛。”

    Kyra点点头:“倒是不错的理由。”

    “血是我自己的,我应该有处置权。”我追加一句。

    “这一点我赞成,”Amanda说,“不过,我听说托尔斯泰曾经说——”

    “‘我施舍给人道’嘛,呵呵,”我笑了,“当然。托尔斯泰的境界我是比不了了,我能想到的就是:如果我不知道这个乞丐是骗子,我就施舍给人道;如果我已经知道这个乞丐是骗子,我只好试试别的人道。”

    “嗯!”Amanda冲着Kyra点头。

    Kyra说:“回头我就把我的问题发给你,你把你的问题跟我的问题糅合好以后要在周六上午之前给我一个反馈。”话题就被直接切换回到面试那个问题上了,好像血这个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没问题。”我仍然很从容的答应着,但是心里却在打鼓:他们会不会还知道更多我的个人情况,甚至偏偏是我不愿意跟这里的同事分享的那些情况?这种事儿,不能证明,也不能证伪,我想了很久却仍然是一团浆糊。也许,最该做的就是像托尔斯泰那样先按照人道的方式来应对。我在心里这样自嘲着。

    两个姑娘喝了大概二两白酒,渐渐松弛下来,讨论公司的八卦的热情越发高涨,我几乎插不上什么话的程度。虽然气氛热烈,却好像跟我隔着一层透明的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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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 签到天数: 38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7-12-8 11:49:3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六

    迎新排练的气氛越来越越浓了。

    布伦特油价失守四十大关。

    库让项目准备最后的报告装订。

    公司正式宣布石油公司副总裁贺强带队接收库让项目。

    小道消息,石油公司副总裁兼四百亩项目经理张向前与马耀东的关系正在恶化。原因是石油公司收购库让项目的操作并不是直接由石油公司或者集团公司出面,而是在哈萨克让四百亩控股了库让。但是四百亩并不负责管理库让的资产,而是另一个公司副总裁平行着管理了库让。据新来的洪艳玲转述前线佘总的意思,购买库让的操作一下子让四百亩平添近五亿美元的成本支出,本来四百亩就不能盈亏平衡,这一次又给集团垫付了如此一笔说不清楚的巨款,压力陡增。听说最初张向前也极力怂恿集团那边促成四百亩来收购库让,他给出的理由是完全在哈萨克交易,简化税收和财务流程。但是贺强原来支持的托斯提耶勘探项目搁浅之后,支持贺强的势力希望由贺强来接收库让项目。张向前面对强敌安卧塌侧的局面好像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应对策略,遂提出了他一个人可以同时管理四百亩和库让两个项目,理由是节省管理开支。贺强那一派却因为“四百亩是个老油田,目标在于稳产;库让是个评价期油田,目标在于上产”认为不同的管理思路而应单独派遣团队分开管理进行对张向前提案反制。据说是十月底就一直在集团那边吵架吵个不停。马耀东最初并不参与这场争夺战,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开始力挺贺强,并最终帮助贺强夺得库让项目的控制权

    贺强十二月初库让开发方案项目验收一过就直接飞赴卡尔加里去谈A项目的合作框架。对于A项目,马耀东公开在周会上说: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这是石油公司直接上三百万吨年产的第一步,是我们向中型国际石油公司发展的第一步。

    据城俊、建军从集团那边做油藏评估的反馈:他们前一阶段接触到了俄罗斯、印尼、刚果以及哈萨克等很多区块的宣传资料,其中单纯从油藏条件来说最好的区块不是加拿大的A和孟加拉的B,倒是俄罗斯的I项目是轻油,断块型油藏,水平井开发,潜力巨大,直接就能上三百万吨。但是俄罗斯的油田可能存在税收和产权的麻烦,上三百万吨如果拿不到利润分成的话在孙老板那里也还是困难重重。

    贺强特别钟爱的T项目,托斯提耶,好像俄语更习惯叫托斯捷,那个项目应该是一个中国的什么对缝儿的人忽悠孙老板的。勘探项目,画了好大好大一个饼,就像前几年唐山给中石油画的那个一样夸张。孙老板都动心了,只是找了几轮中石油、中石化的专家来评都是评分不高。要说库让这个项目本来年初就想要收的,当时谈定的价格在六亿附近,油价一直跌,哈萨克卖家最后一咬牙给出了四亿二的报价才让孙老板转了心思搞库让。

    提前搞库让开发方案并不是集团公司的决策,最后城俊他们探听到的内部消息竟然是张向前当初希望接库让才下决心立项,然后石油公司和总部都没有立项才把一个外包项目变成了自主研究。

    这个消息传回研究院,我们这个组的人每个人心里都砰砰的狂跳了好一阵子。

    好就好在城俊、建军暂时抽调到集团去帮忙之后我们的项目汇报得到了石油公司和外聘专家组的一致好评,马耀东在验收会上就公开表示对取得这样的成果应该表扬,这是石油公司的一面旗帜,库让项目组在研究院就是“南京路上好八连”。他这个比喻其实应该说偏差很大,但是他的意思大家都不会理解错误:库让开发方案获得了压倒性的好评也是要鼓励研究院更多加强自身研究实力,出自己的研究成果。

    洪艳玲就跟我抱怨:“马总一看见你们库让的人就乐开了花,一看见四百亩的人就耷拉个眼皮。库让是上产项目,C1储量有的是地方可以扩;我们这是老油田,边边角角都挖个遍了,油田收购之前哈萨克人还为了卖一个好价钱提液提得很多块上直接上水,现在控水都找不到办法。”

    她说的这个“提液”的事儿——就是增加单井的液体输出——导致水多油少、产量下滑其实原因有很多方面,也有Matt、Bret他们的参与,但是我也就不跟她都说那么细了。佘总也应该听说过一些的,都没告诉她,我就更没什么必要告诉她这些间接细节了。

    “哪儿有,你们的付出更为直接。”我比较客观的说,“四百亩今年的产量是你们提出了一系列的方案在发挥作用;我们现在的开发方案还没有真正实施,只是纸上谈兵。”

    艳玲压低了声音说:“大叔,你还看不出吗?这群领导就喜欢纸上谈兵的。”说着她就对着严平那边撇撇嘴。

    “还好啦,况且你可是严总介绍到公司的。他仕途得意,你才有进身之阶。”我揶揄她。毕竟是我面试过两次,相谈甚欢的,所以说一般的话我都比较随意。

    “我可不敢靠上这棵大树,指不定那天靠倒了。”艳玲说,“他也不是多好心要给我找工作,不是我老公原来认识他的同事嘛,我要是不是因为出站找不到北京的职位也不会拼到私企来。”

    “倒是。”我认可她的分析,“要不是你这个博士后的名头太响亮估计公司也不会那么慎重考虑了。”

    “博士后这玩意儿太压人了,好多地方就是因为这个博士后才不愿意要。”艳玲多少有些愤愤不平,“不知道脑袋里都进了些什么。”

    “不过其实我们公司真的用不上你那些攻关方向的前沿技术,四百亩的事儿就都在井上,除了南区好像还有些地方可以、可能有扩边儿的地方,东北那边我觉得可能性不太高,佘总也是这么个观点。而且深层的油也好、气也好,不是我们这个规模的石油公司能承担的风险,现在还把着勘探权益不肯松手,除了编故事和给哈萨克政府送钱就没什么实际用处。”

    “就说呀。”艳玲说。

    “大家都静一静,研究院借这个时间也开一个会。”严平等着公司领导们离开会场以后大声宣布着,虽然这个情况我们早就在邮件里看到了。

    “不就是工会活动嘛——”艳玲不屑的说,“这个总地就是个工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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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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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8 14:27:2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刚刚得到过Kyra她们的提醒,不愿意继续太显眼的攻击:“既然邮件已经明确了就各自组织团体来准备就好。”

    “严平是谁介绍来的?”

    我略思考,感觉应该是张向前。但是也不能确定,而且张向前最后没有支持严平上位。起码坐一个副院长的位置会比现在更好一些,总地质师无论如何也是要有技术水平的岗位,很容易被下属盯着。张向前没帮他在自己离开研究院之前确定一个管理岗,要么就是他不是他的人,要么就是后来有什么必要的原因弃用了。不过,我还是装傻比较简单:“还真不知道,应该是现在的哪位领导当后台罢,石油公司里没有哪个人是平白上领导岗的。”

    “也是,就他这水平没人撑着早完蛋了。”

    大家都这么想。但是也的确看不出严平有什么后台的感觉。其实他平日里很低调,也不明显跟谁结交过多私人情感。如果排除掉他业务荒芜这个点和不懂管理这个问题,——当然,公司本来应该是从这两点来招聘他入职的,——他还是一个不错的闲人,至少他看股票和花边新闻的时候从来不拉别人陪着。

    跟艳玲同时入职的一位“勘探地质室”主任刘子乾跟严平比较起来反而更有总地质师的气派。我有个同学曾经国企时代在他手下供职多年,他跟我说这位刘主任在国企的时候就是研究院勘探室的堂堂正科级主管领导。平日里跟人沟通都极谦和友善,但是毕竟吃过见过,有事儿你问他,准有个思路或者点评能帮助你解决技术上的困境。同学说的含含糊糊,就不肯说明刘子乾倒是为了什么在这个年纪离开油田。我后来忍不住帮他猜了一句“是不是退二线,然后溜出来的?”他嘿嘿了一顿也没给我准确答复。我猜这同学跟刘子乾私交也应该还可以,所以就没有再往下聊。不过,这同学也善意提醒我,刘子乾为人也有尖刻一面,面慈心狠,真的得罪了也挺麻烦的。我回他说,我是开发这边的,应该跟刘主任暂时没有直接的接触,按理来说不会得罪到他身上。

    其实,我来公司发展自己的职业本就没有意愿要得罪谁,也包括严平。

    严平之所以对我更加刻薄也是因为佘庆峰调离,现在公司里做开发地质方向上比较绽露头角反而就凸显我一个了。本来艳玲也存在一定的被打压的风险,尤其是严平正管着四百亩的日常事务,只是艳玲是女生,大多数场合也会给足了严平面子,汇报都是找他提前审一下再上会,几个轮次的周会下来严平似乎对她的敌意就削减了不少。

    跟严平这样露骨的作风比较起来,艳玲甚至都更显出独有的容量和社会历练。我觉得,如果遇到严平正面挑战,我应该不会怕迎头狙击的情况。他心胸相对狭窄,视野也不宽,做事情很外露,一看就是没当过领导的人。艳玲虽然说自己没有当过领导,但是八面玲珑,至少面子上谁都不肯得罪。让人不由得猜想其本性反而可能更加用心深刻、做事狠绝。至于刘子乾,我觉得严平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刘子乾也更没有把他真的放在对手的位置上,虽然暂时来说刘子乾还需要偶尔向严平去做工作汇报——因为研究院暂时没有设置勘探总地质师角色,严平这个总地质师是跨着两边的。

    所谓勘探地质室,他们的工作也跟我们一样是紧密依托在具体项目上的,石油公司这边没有运营独立的勘探项目。但是集团那边有一个卡拉干达和克孜洛尔达交界处的K-K项目,约八千五百平方一片勘探区在奥陶石炭系找气。然后是挂在这个气田名义的另一个控股百分之五十五的Cp项目,就是里海的字头,在里海的东岸和北岸挨着一些油田有些零散的勘探区块,也打过一些井,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很好的显示。现在勘探地质室的主力工作目标就是K-K项目的保留和Cp项目的钻探目标研究这两大块。Cp虽然挂靠在K-K的公司名下,但是也是独立运行的公司,况且还有高达四十五的股权在哈方手里,中方派员到目前来说也只有一个总经理、一个总会计、一个总地质师,真正运行仍然完全在哈萨克股东手中。K-K的控制权倒是部分拿出来的,因为哈萨克股东算来算去也不能在这个项目上拿到一个油星儿,虽然股权上保留着近百分之二十,但管理上却直接甩给了集团公司。集团公司孙总那边哪儿有石油行的管理团队,还不是从石油公司“租借”几个人上去实施托管经营。所以,虽然这个资产统统不在石油公司的篮子里,但是管理团队一应开销自始至终都是石油公司在掏腰包。掏谁的腰包?掏四百亩的腰包,石油公司就这个项目有现金流,不掏它就没的掏。这个情况,也是我从四百亩返回北京这边以后跟财务人员有接触之后才了解到的。不过道听途说,也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是不是跟这些小丫头片子们嚼舌根的程度有差异。

    勘探,在石油公司来说就是一个吃钱的单位,这倒是没有话可讲的,所有主管领导一遇到勘探的人就心里不舒服也是很常见的状态,因为勘探的人只要是汇报工作就是要钱,你在他们嘴里永远听不见现金、现产,都是需要再做地震、再打井、再压裂等等,听来听去都是“请继续大力花钱”的意思,孙老板对这群人很头疼,他手下这群光跟们也一样很头疼。之所以说他们会头疼,是因为他们还舍不得勘探可能带来高回报的那点儿影子。“两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两块钱你买不了上当”,两块钱只能买五百万分之一的中五百万大奖的机会。一次不下注,开奖就没你;次次都下注,十次九没声。能不犯愁嘛?况且,勘探投入再比开发项目小,说到地震、钻井、压裂,哪个都是吃钱的老虎,动辄几百万人民币的投入,眼睛都不能眨一下,时间长了,心里那个抻筋拽肉的滋味可能不是外人能体会得到的了。种种感受叠加起来,石油公司里边吃香的人总是开发这一路。

    就算严平看不到,刘子乾不可能看不到。所谓“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其实说的就是“知己知彼”那一层的俗意义。严平啊,他真的是没有看清楚他真正应该对付的人在什么方向,我也是替他的愚蠢感到感动啊!他要是知道回身跟刘子乾暗暗而平静的角力一番,那我怎么可能在他的手掌心里翻起跟头呢,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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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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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8 16:18:02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在为开发方案顺利通过验收高兴的时候,我接到了OA提醒的第一份辞职报告!

    短信提醒的,董欣欣的辞职申请需要处理。

    说实话,我的脑袋真的嗡的一声,眼前都有金星乱颤。真是在组里没有谁不喜欢欣欣的,这些时候虽然是不能都照顾那么好,但是也绝对没有亏待过欣欣一丝一毫。

    我赶紧溜出会场去找逃会的欣欣:“你跟我到张总办公室来。”

    其实我没有独立办公室,只是办公区的一个角落里相对空间大一些,现在研究院也没有别的闲人在座位上,但是我还是拽她进了张向前那间空办公室。

    “什么情况?怎么就想起来辞职了?”

    欣欣笑了,“大叔您别着急,不是谁的原因,是我这边找到新工作了,找到一段时间了,就是等着项目验收再提。”

    她说的轻松,我这里可是五味杂陈。

    她继续说:“我家里帮我去安排了,能回油田,所以我就应了,办了有半年才有消息。”

    “哦,回油田——”我这才算是长长在心里缓过气来,至少她不是因为我们这里的问题才走,“做什么方向?”

    “现在也没定呢,先去局里科技处实习,我有个叔叔——我爸的朋友——在那儿管事儿,先在那干一阵儿,然后把关系落到一个厂里挂着,这过程挺麻烦的,也因为我是留学回来的才能借调到局机关里去。”她咬了咬下嘴唇,“大叔,您先别跟别人说,我想等着年末都办过了手续再跟大家说。”

    “嗯。”论理,我要不就应该跟她说几句挽留的话,但是觉得那也虚伪,但是要祝贺她找到了新的去处也未见得她找到的这个方向就真的有多大的发展空间,尤其是她这回倒是再也不大可能像建军原来那么上心培养她干油藏工程了,“我这人比较直,所以不能说那些空话,劝你留下也不是我该说的。我只能说:你是咱们这些新人里综合能力最好的一个,也就是说是我这个领头的最不愿意送走的一个;而且我也不好说你的去向真的就比现在的处境好,至少来说你也是离开你所学专业远了很多。我知道你有心想往管理上发展,但是油田里往上走的路很少是从科技处这种做技术管理方向出身的,更多的人都是研究院、采油厂、各个专业处出来。所以我虽然替你高兴你有个好起点,但是你需要在合适的时候跟家里人尽快沟通,能想办法找到机会进一个专业处室,比科技处这种类似档案管理的地方要有更多后续的空间。”

    “谢谢大叔!”欣欣仍然浅笑着,眼里却很清晰有了泪。

    我虽然知道欣欣离职还会给别人作我的坑,但是眼下来说也不至于怎么样,就像前些天Kyra说的,也就是底层赶着去顶了上边的事情,倒是不至于真的就因为这种事情就真的把我开除掉,甚至都没有什么条件说降我的薪水。

    不过,情感我还是要表达:“欣欣,你这事儿真是太突然了,大叔要是有心脏病,这功夫都能过去半天儿了。你说我们组里,我们私下说,除了城俊、建军,我再心疼的就是你了,你也算是我们这个组的元老一样,虽然说最初我批评你是最严厉的,但是从来都是最不拿你当成外人的。你的管理才能,也是我们组里最好的一个,所以我们一直也极力保护,给你很多机会去影响和带动其他组里的同事,甚至给你机会再以小课题的形式以你为核心组织更小的组。”

    欣欣点头认可。

    我说,“我们这个石油公司可能也不会发展很夸张,至少短期内应该不会像马总想象的那样进入一个中等规模的国际化公司,——也许我保守些,——不过我也很有信心公司在未来五年内会很平顺的走向这个目标,并且会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很好的跃升。也许你跟我想的不一样,但是能陪着一个上升期的公司一起成长也是职业发展的一个乐趣,我自己曾经经历过几次这样的阶段,对于这种处于激情期的公司更有期待。老实说,越动荡的时候越需要有人能够沉静下来思考长远规划。你是一个很有规划的人,也很善于总结经验,比我强很多很多,如果在公司里发展会比较快遇到你的瓶颈期,估计最长也不会满三年你就会感到空间不够——说实话我是预计你会在那个时间点选择离开的,也许两年也许两年半,——那个时候你的专业素养和专业经验都可以达到独立运作项目的程度,就算是离开我们,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她真的掉下泪来,“我知道,我心里就拿你当我在学校里的老师一样,虽然说总跟你开玩笑,但是我一直都觉得你就是我进这个地方的老师,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你对人总是很真诚,也愿意帮助像我这样的新人,就像一个老师对待学生那样,眼神里都写满了慈爱,有时候甚至我都能感觉到我父亲也会这样看着我——我真的这样感觉,虽然你年纪没有我父亲那么大,可是你好像对自己孩子一样呵护我们这一组的同事,你对城俊、建军的严厉就像他是我们的大哥,希望他们能撑起这个家一样。真的,这些,所有这些我都看到了,都感觉到了。大叔!”

    她一声“大叔”差点把我的眼泪也勾出来,我忍了忍,轻轻咳嗽一下,稳定好情绪,“欣欣,我会帮你保守秘密,但是OA上我是肯定得给你通过的,通过也要写上咱们已经充分交流,并且我理解你的选择。我想严总和院长们可能更多就是流程了,这个东西,他们又觉得你是新人,会走很快就到人事那边,没准儿来一个礼拜都用不上就到马总手上了。”我停顿了一下,“我是说,这个东西你在我这儿压一个礼拜罢,肯定不影响你到月底到时间。”

    欣欣略略思考了一下,但是很坚定的摇头拒绝了我的建议:“人事那边肯定还要考虑是不是人员衔接,我不想生出太多枝节,你这里肯定是最难批准的,但是你也肯定是最愿意批准的,这一点我特别相信,因为没人比你更希望我们都走得更好,前途无量。是不是?”

    我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没错,既然我不能做挽留,那批准就是最正常不过的选项:“好,我晚上就给你批准,明天就能到院里,我没办法看到你的申请十分钟内就先批准了,让领导觉得我很高兴你辞职一样的感觉,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怎么谈的,怎么想的。”

    “好的,这也是我希望的时间点。”她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乖巧的一笑。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以后一次看到她这样乖巧的样貌,心凉得就像有只冰手探胸腔里一样。就算是大家都很好,离别仍然让人觉得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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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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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7-12-9 13:52:54 | 显示全部楼层
    “欣欣,还有个事儿——”

    “您说。”

    “也是私事,”我觉得这件事肯定也要从两个方向一起交待,“建军这差不多一年对你的培养算是费心费力,你要走了无论如何也得给他提前打个招呼,不能由我给他通知罢?”

    “嗯——,”欣欣道,“大叔,跟你说实话,建军就是我专业上的师傅,你就是我职业发展的师傅,我对谁有什么隐瞒也不会对你们俩有藏着掖着的,建军这两天不是没在嘛,我是觉得微信、电话什么的给他说这种事儿不好,不如当面给他讲更清楚。”

    “尺寸火候你比我懂得怎么拿捏,这个我不管你,我只是提醒你:这个事儿可绝对不能让别人传到建军耳朵里才算让他知道,他为了带你这么一个徒弟真是操心太多了,——我们私下里说:占武跟你就没法比,建军从来也没有手把手这么教过他怎么调流程、怎么做拟合,你看你们软件自动生成的关键字错误他都一点一点指给你看,那可是他费了很多心才找到的,这样的人你以后的职业生涯里也遇不到几个,真的。我说句稍微过头的话,心实诚这一点,建军可比城俊好太多太多了。”

    “这个,我懂。”欣欣点点头,“我们组这群人,都是干活儿的好手,每个人都在技术上愿意分享,不藏私,这其实也是大叔你一直坚持的调子,把整个团队拧成一股绳——”

    “你甭拍我,”我拦住她,“只是说建军这个人值得我们长时间当朋友一样交往,”我停了一下,不知道这话该不该都说白了,“呃,当然私人交往其实是你们的个人行为,我这个大叔不掺和私事。就还是说建军,建军你要是给他说你辞职这档子事儿你可当心,他这人好心归好心,嘴巴未必总是很严——”

    “大叔!”欣欣笑道,“我之所以没在现在给建军说也是担心他太掏心在集团那边叨咕起来,集团里帮忙的人不多,但是很多都是石油公司这边特聘的老专家,那嘴多快——”她伸了伸舌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人转人的把话给传拧了,我倒是不要紧,反正也是离开私企圈子了,建军还要在里边扑腾呢。”她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对对!”我连连点头,这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我最最担心的正是她说的这个事儿啊。

    “建军他们好像再有一个礼拜就回来。”欣欣说,声音平缓,让我觉得她身上有着Yoyo年轻时候的那种冷傲气场,跟她平时扮演小可爱的感觉很是不同。

    欣欣的成熟是我们很早就注意到的,但是她能够自如切换她的外包装倒是我以前没有刻意关注到的一个技巧,我甚至忍不住想起Yoyo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会不会也像她一样用单纯来掩盖一些成熟。

    欣欣看我没有说话,突然就像读懂了我的思想一样悄悄的问:“大叔,我就要走了,有个好奇的事儿一直想问问你——”

    “什么事儿?”

    “你的手表,”她指着我的左手手腕,“女朋友送的罢?”

    “嗯?”我一时语塞,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们注意到这手表是你今年的生日礼物,可是从来也没有听你提起过。我觉得是女朋友才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要是太太送就会更实用更生活,不是吗?”

    “……”我笑了一下,只是没有答复,顿了顿,说:“我这个人比较少谈个人的事情——”

    “我不打破你的规则,”欣欣笑了笑,“只是一直比较好奇。”

    她这样说着,倒是让我稍稍有些放心,至少城俊没有跟他们提过我的个人情况的感觉。我也笑了:“好奇?这有什么好奇的,怀疑我的性取向?”

    “你,不是罢?”欣欣忍不住伸出食指冲我弯了弯,然后也觉得这样开一个长辈玩笑是有些不雅,羞红了脸。

    “开玩笑,开玩笑,——不过我可没有歧视性取向的意思,——我有女朋友,只是最近是去俄国出差了。”

    “那,大叔,你结婚要通知我哦,我来北京参加你婚礼。”她抿着嘴,“提前祝福你跟太太幸福永远。”

    “谢谢谢谢!”我心里有一万个想要问问她男友是不是回了油田的冲动,但是忍着就是不肯松开口问,这是一个没有必要问的问题,一切都很美好,就到这里,很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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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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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0 12:56: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怀疑欣欣的发展,她总是会找到她的发展空间。我只是担心她已经看到一片可以凭借自身力量去扑腾的海洋,是否还有勇气挎好游泳圈去面对一个拥挤不堪的池塘。按我猜测,就像我曾经看到过的,欣欣要么就是完全变成一个俗不可耐的市侩官僚,要么就是完全变成一个百炼成钢的痴迷浑球,否则她这种人回到那个染缸里的处境不会真的让她有多开心。她已经去过美国,还在一些公司里有过几个月的实习,回国以后虽然是在一家管理波动很大的私企里打拼,但是她没有那种被人压着头低下去的经历,也不知道她父母的荣耀或者屈辱会带给她什么烙印。如果没有选秀,像她的父辈一样,她会活得很好。糟糕就糟糕在她曾经看到选项,她曾经尝试过选项。她知道了选择会让她面对什么,知道了选择不会让她真的失去一切。怎么说呢?如果欣欣足够聪明,她在国企再历练一些年以后她可能会转型去某些私企或者外企去做销售或者直接去做销售主管,至少她的家庭可以在三年以后稳步进入小康,她的孩子也会接受她希望他们去接受的教育。——而这些,她非常清楚的就是,以她现在的资本,她很难在同样短的时间内从国企里拿到。

    欣欣离开张向前的办公室以后,我很长时间没有走出去,静静的想着。最后却发现自己其实是在用自己的思维框架去套别人——一个中年人常常会犯的错误。

    是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其实我们可能就此跟欣欣失去了联系,也就像我们大学时代遭遇的有些同学一样,我们觉得他们不必去经历什么,经历了以后不必去搅闹什么,搅闹了以后不必去执著什么——一切只是因为我们并没有在他们的处境里。我们好像冷静的在评判着世道,其实也跟那些拿着我们的鲜血铺洒在泥土上的十字们一样,隔离了自己跟世界的情感纽带,也隔离了真正让人行动的动因。真正促成人在实务面前做出响应的并不总是理性,甚至很少是理性,遇到了那样的事、那样的生活,人的想法势必在一个特定的套子里发展,就像我现在在我自己的特定套子中顽强而扭曲的挣扎着一模一样。

    歇了罢,您哪!我轻轻对自己说,苦笑着,抚摸着自己的脸。

    对了,建军会有点儿难过。

    他在欣欣身上肯定说看到了某些东西跟几年前的自己一样,又或者有些地方比几年前的自己更加出色。我特别特别理解和欣赏建军这一点,他用自己的心血在呵护着欣欣成长,希望她能够在职业发展的最初几步不至于因为缺乏经验或者缺乏预判而走进自己曾经进去的、那些不值得付出时间的、弯弯绕里去。

    只是建军的付出有点儿过重,欣欣就像他的小妹妹一样被宠溺着,甚至在工作任务上都可以耍赖、撒娇。我一直没有追问过建军这样做的原因,不知道是他有过类似的亲人还是类似的爱人被他无意间错过,也不想去搅动这些跟职场没有关系的往事来让眼前的状态变得更不可控。一切,都因为欣欣的离开而画上了一个句号。不管结局是不是完美,结局在现实生活里就是一个结局。

    建军无论怎样喜欢着欣欣,到这里,我这颗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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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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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4 13:01:57 | 显示全部楼层
    ***

    我对接机完全没有经验。

    买一束多大的鲜花,都需要什么样的花来配,用什么样的纸……等等等等,当然还应该对着疲惫的Yoyo说句什么样的暖心话,我也是同样的一头雾水。

    Yoyo是很开心能回国的。

    至少来说她这一趟走下来公司的业务基础还不至于在明年出现一个极速改变,而且她似乎也因为跟厂商的谈判得到了一些灵感,跃跃欲试想要对自己的团队做一些激励。

    当然压力依旧存在,马上要来到的旧历年还摆在那儿,她家里仍然在她的择偶标准上保持着极高的抗议,尤其是她父亲。Yoyo说她在荷兰的时候几乎天天跟家里在沟通我们的状况,一直到跟他们说我们会在圣诞附近去民政局登记。她家里的态度却是,无法阻止你们的法律进程,但是也不能给你们该有的祝福。她一度也很气馁,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以不嫁为要挟的誓言在家人心目中完全没有分量。但是,随即她就释然了:比起她的现状,她的家人更是阵地局促,他们眼看着她的各种角度的冲锋却根本没有还手余力。现在虽然我们并未实施过同居,而且也从未有过肌肤之亲,但是她家人却连这种情况都当作是一个既成事实在对待,他们只是觉得自己家孩子被一个花言巧语、不学无术的骗子给蒙蔽了双眼双耳,只是希望她能够在有朝一日能够从情网中挣脱。Yoyo说,这个年是大家都很艰难的一个年。

    我在视频的时候跟Yoyo打趣,因为正在看一本关于斯大林格勒的书,“这就是我们的1942年的冬天”。

    1942年的秋天,德国第六集团军和第四装甲集团军千里奔袭,猛扑作困兽之斗的斯大林格勒方面军,德、苏两国的战时大本营都意识到这将是两国战争中最为关键的一场城市争夺战,这场战斗因为特定的时间和影响力会形成战略性影响力,最终会改变整个东部战线的顺逆之势。

    “问题在于:我们肯定能熬下去,可是我们的援军、我们的补给在哪里?”我说了自己的担忧。

    Yoyo虽然不反对我这样去类比,但是她仍然有很多足以自慰的小成绩:因为真正的压力目前主要还是来自父母双亲,其他亲属都是附和父母的观点而已;影响父母的观点的因素也仍然存在, 至少现在还有可能进一步去说服她的弟弟保持中立,甚至可以寻个机会让弟弟站在我们这一边。

    Yoyo比我更清楚她父母在这桩婚事上的执拗。因为两位老人都是家乡很有名望的家族里出身的知识分子,一生颠沛流离就是为了让两个孩子学有所成、志图高远。女儿要嫁一个二婚在他们的观念中跟女儿自己离异差不了很多,是一个会让两位老人背负一辈子的耻辱。无论是周围的人怎么改变着,在两位希望成为他们乡里道德楷模的老人这里,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亲属身上存在这样可怕的瑕疵。Yoyo也知道这层“希望自己女儿更幸福”的底下埋着很多父母的私欲,但是她宁愿从一个现实的角度来反复向两位老人证明她对于自己的选择有着无可动摇的信心,“我会把握自己的幸福”。

    我最后也提醒她:“如果今年我们无法说服他们,我们可以等到明年——”

    Yoyo对我的退缩姿态马上表达了她的不满:“没有明年,我们不能拖着。很多事情都因为状态不明朗的时候拖着最后把正常的业务拖成了不正常的业务。结婚,只要你选我就不能面对战场当逃兵,你必须冲上去。”

    “我没说什么,肯定要娶你。”

    “我知道你会娶我,我也知道你现在多需要我。”她轻轻的、恹恹的低下了头。“这一次你要的不是让你的女人放下心跟着你,而是要用性命顶住你可能遇到的质疑。我理解这对你来说有多难,但是这就是我们最需要坚守的未来。我们未来肯定比一般家庭受更多的质疑,这是现实。”她坚持了一下,还是很直接说了出来,“我们这是重组家庭,我的周围和你的周围都是猜测我们出乱子的人。虽然暂时还没你原来家庭的影响,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他们要是再跟我们在一起较劲儿,我们也是要盛着。这是我们身处的处境。”

    我点点头,Yoyo分析的很冷静,“我知道。”

    Yoyo说:“我想过了。这些不是一个情感问题,而是几个家庭的问题。在中国就是这样,结婚都不是两个人自己的事儿,而是家庭纠葛。”她叹了口气,“我虽然没结过婚,但是这事儿我想的很清楚。”

    我不想打断她。只是她可能还是把事情都想太多了,有些情况其实并不是她猜测的那样复杂。更多的情况都是随着人跟人的当时情况发生的,没有什么预判可以准确知道事件发挥到什么方向去。Yoyo还处于她对于自身判断非常非常有信心的时候,尤其是她还掌控著自己的公司,所以她更愿意精细分析很多并不必须的细节还认为细节都是可控的。

    “我们必须努力避免很多倾向,不能让婚姻走到我们父母亲那样的情形,就是’得过且过’的样子,那不是我们应该希望的。”

    “我们希望有活力、有朝气的婚姻,没错儿。”我说,对于没有变化的婚姻,我理解那种腐蚀力。

    “所以我们更需要经营好我们的生活基础,不能让人戳我们脊梁骨。”

    让不让人来戳脊梁骨,这种事儿我其实并不特别在意。

    刚刚认识Yoyo的时候——我是说,刚刚跟Yoyo交往的时候——我还以为她也是不很在意别人意见的人。大多数老板给人的感觉,尤其是当你没有接触到他内心层面的时候,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怪才、超女,好像他们总是在力排众议的坚持自己的梦想前行,好像别人的想法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只是像我这样走进了她的生活,看到她小女人的那一面的时候才恍然大悟:所谓坚强都是因为面子上撑不过去,他们这群人是跟我正相反的一类,他们比一般人更加看重面子,也更加维护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位置。他们不愿意去听从别人的议论,但是他们却更在意别人的态度。对于我们所面对的这样一个群体,你要是主动去指出他们对于别人态度的关注是徒劳的,他们肯定会嗤之以鼻,并且还因此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理解他们对于世人评价的感受。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在讨论这样重要的议题的时候再一次挑起我们之间观念差异的内战气氛,而是要极力让她理解我对于她决定的支持。

    我不特别记得跟Yoyo最后是怎样结束视频的了,这个过程肯定还是很愉快的,因为我还仔细询问了她的航班号和到京时间。她也知道我要去接机,她感觉到了。但是她这次也没有拒绝,虽然她公司的司机会遇到我们,她这一次似乎有信心把我们的关系向更多人公开一些。

    情话?情话当然有很多,我们真的互相想念,甚至是有了很多切实的想要互相拥抱、互相依偎的需要。只是这些都是我的私事,也没有必要都在这儿噼里啪啦的抖搂个干净。

    我傻傻的抱着一大捧鲜花在电子屏A前看着一行一行的航班翻动和游走着,原来带在身上的Kindle根本就没有心情拿起来读。这是我的第二个Kindle,存着我最喜欢的差不多一百本书。我很少真的从头阅读这些书,而是在晚上临睡的时候随手找一章看几眼。因为知道机场里等人的时间虽然很长,但是其实受外界因素干扰的情形会很多,所以没有带那个经常用来看网上速读材料类的,觉得自己肯定也很难集中精神去看一整章的新故事,不如就随便翻翻还算是温故知新、君子三省。谁知道,你一到了机场那心真的就是乱的,随时都想知道航班是准时抵达还是会延误,因为显示屏不停的出现着状态更新,甚至让人无法静下来看完一整行的字。

    我甚至在心里一个阴暗的角落想象过Yoyo的航班像MH370一样莫名其妙消失的情景:我抱着鲜花颓然坐在了通知台前,一遍一遍的拨打她的号码,知道那边不会开机,却希望能够随时接通了她的声音,哪怕是她慌乱间的叫喊,哪怕是能让她听见我第一次跟她说句“我爱你”。并不是真的希望这种事情发生,而是一种无聊在强迫着自己去幻想各种情况,尤其是那些自己希望避免的情况,就像阴暗处的幽灵鬼火一样在眼前跳动着身影。

    她的航班大多数时间显示出来的都是“准时”,但是也有几次会跳出“提前十五分钟”。我在最后这一个半小时里甚至好像是过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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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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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7 11:52: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Joseph 于 2017-12-19 10:15 编辑

    “等了很久罢?”Yoyo在电话里声音也有些激动,“飞机还在滑行——”

    我抬头看看显示板,正在把提前二十分钟的字样改成抵达。

    “还好,我就在出口这里。”

    “还要等海关和行李,可能还得半小时。”

    我顿了顿,直接说:“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没有?”

    “嗯嗯,”她胡乱的应着,“我先下飞机,等我一会儿、等我一会儿——”

    我估计了一下从登机口的位置要走到我现在站着的位置,就这一段距离也何止十分钟,再加上等行李,——中国人通过自己的海关还是比较方便的,——等行李总是一个无底洞,常常是人已经通过了海关之后悠然走过漫长走廊和下了楼梯却只能看到还没开启的行李转盘边上拥立着眼神茫然、推着行李车的“旅客”。就在你快要怀疑机械在什么地方卡住了还是海关查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大案的时候,那个转盘轰隆隆的动了起来,然后缓慢的从它的嘴里吐出两仨肯定不是你行李的箱子,有的裹着丰富的保护,有的贴着丰富的标签……,顺次叽哩咕噜的翻下来,“好了,另一个漫长的等待开始了,”你肯定在心中对自己说,如果你经常坐飞机,“行李总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是总是要在我不想关注那个出口的时候才看到它姗姗来迟的身影。”

    “好了,另一个漫长等待开始了,”Yoyo笑着说,“这种缓冲太有效率了,让人心里痒痒的。”

    “还好,”我知道她在抱怨行李转盘,也就是最后的一个“十五分钟”,“你们航班早到了半小时呢。”

    “嗯,我一上飞机就直接睡了,连起飞都不知道,送餐是赶上了一次,真的没什么胃口,看着那些东西——”

    “那你会很饿罢?”我忍不住追问。

    “也还好——啊,我的行李这次出来的好快,你等我、你等我!”

    “等着你,不着急。”

    我知道我已经等了很久。但是也许Yoyo等的时间超过了我的想象,我甚至不知道是在GCS时代还是刚刚离开GCS时代她就已经在期望我们不仅仅是同事,更好的同事,更亲密的朋友,成为恋人,甚至超过恋人,成为精神的伴侣。在我还黯然沉溺于是不是该最后找一次机会来挽救那已经死亡的婚姻的时候,可能真的没有想过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姑娘就陪在我身旁因为我的犹疑而反复受伤。

    我在回答她的时候感到了自己眼睛在渐渐的湿润。我好像在这一瞬间忽然就理解了那个奇怪的夜晚我在烂醉如泥的沉寂中仅仅凭着自己杂乱不堪的记忆给那个酒店门童重复着我以为自己不会记得的一串数字,而且更明白Yoyo在被反复伤害以后所收到的那份完完全全的鼓励和那份彻彻底底的依赖是怎样的成就感,就也可以类比我经历了这样各种奇怪的假设和无聊幻想之后听见她的呼唤。我深知自己的经历不能跟她的遭遇类比于万一,也正是这一点让我越发感受到在这孤独的人世还有最可珍贵的情感愿意留给那个渺小的自己。就像一个几乎不可见的星星已经亮得自己也开始厌倦的时候听到了另一颗星星遥远的呼唤,同样的漫长和同样的孤单,同样的凄凉和同样的伤感!

    很奇妙,当我心情极度澎湃的时刻,Yoyo也许只是想尽快回到她熟悉的小家、熟悉的浴缸、熟悉的小床,就像她后来跟我说的“终于到家了”那种感觉,她的长时间旅行带给她的精神折磨正在压制她的其它感受、侵袭她的激情领地。

    不过,我也知道Yoyo不想我以小别为理由那么快让我们突破两人之间的平衡状态。我的个性里有着特别的孤傲,最不肯在女人勉强的时候动她们心思。这事儿呢,在女人不动心的时候绝不用强,女人动心的时候可能就背上了必须撩拨的责任。

    跟Yoyo在一起的时候我不可能不想到以前接触的女性。每个女人都有着不同的思想和魅力,我好像每次都能在她们的欣赏打动我的瞬间突然闪现出自己的光辉,让她们在我的光晕里开到极致、开到绚烂,把我们的光亮闪耀成一片连绵不绝的眩彩。

    大多数时刻,我都知道激情并不是爱情本身,甚至也不完全是荷尔蒙的带动,但是我能做的却总是无法改变自己作为一个催化剂和燃尽自己去开启迷茫。

    还好,Yoyo就算在她最灿烂的时候也不会让我对她的敏感地带进攻,她甚至承认她很难抵挡,所以她必须在诱惑前喝令自己停下,然后让我停下。她知道只要她不愿意,我的情绪就会衰退很快,大家难免有些悻悻然的尴尬着,却让她可以在我面前仍然保持她固有的姿态。

    “不是不想,我需要时间。”她会解释说,“我有自己的难关要过。”

    我理解,真的理解。我们这个年纪和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是局促面对性的,即便没有放纵也不会为概念而严苛。

    她急急的在那个海关检查口的转弯里冲了出来,然后就定在原地,慌乱的在人群里搜索着我,然后我看见她拨打了手机,然后我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大衣兜里轰轰的震动。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快步走到她身边去接她的行李,那应该是她的司机。

    我接了电话,没有吭声。

    “你在哪儿?”她在全力的想让她的声音不会被人流里和喇叭里的杂声压住。

    我从她的侧后方拥住她,把那捧鲜花正好递在她的胸前,“宝宝,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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