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日记] 放空自己，依就前行

Joseph

最近的工作总是很多基础图件制作性质的活儿，机械、重复、繁琐。

但是这可能就是我在公司最为日常的工作，也许这样的重复会有十年、十几年之久。想在这样的重复中找到乐趣确实很难。

就像我最近因为网上买书快递单的问题引出来了需要跟多方联系的退换问题，——我不是说我自己这一方，而是各个商家、物流的客服这方面，——我推测他们每天都在接到大量的类似的、重复性极高的求助或者投诉。他们必须面对这样的重复，而且要这样坚持很多次，把熟练变成一种真实的技能。

我理解他们这种状态，因为我自己也当过很多年的客服人员。

最需要的就是能够给客服概要说清楚自己的需求关键。这里的“概要”和“关键”才是最难的：要么有人是面面俱到的说自己的情况，要么有人是偏差到没有讲解要点。因为这样难做好的说明才节省双方时间，才是真正在珍视生命。能这样做好的人，是上台阶的第一步已经有了准备。

振华成都研究中心有一个外教Dan，职责之一自然就是增加大家的口语训练时长，我听到他给人讲他妈妈最近的身体状况这个话题就有三次，他并不是只是跟你随口说说，他会有一个主题设置隐含在里边，然后还要考虑到每一个对话者可能会把话题牵扯出多远。当然我相信他也是经历过很多训练的，尽量在谈话过程中享受着这个布局给他的目标设定带来的成就。只是，这种工作我要是来做——比方说教Dan这样的美国人中文口语——感觉会比较难以持久，会因为总是重复某些浅表问题而感到受挫。

就好比我最近是在帮同事完成大量的图件制作，就在设计着怎么把各种中文图例和责任表在Petrel里去实现，很有挑战，也才觉得具体琐碎的工作中有些让自己开心的地方。

Joseph

我在加班。

仍然是小组领导要求的平面图，这一次是三个方案对比的底图。真的深感为什么大多数人走上管理工作之后很难再回头从一个基础员工做起了。最为要命的是体验：自由之体验、自主之体验。

很多做建模、做数模的专业人员并没有多少这种体验，他们更多是需要执行别人的意志。

但是一旦有过这样的体验，把生命的解释权拿到自己手里，好像真的很难再交出去。——尤其是愈加感到追随一些底层领导会压抑自己太多的时候。我不清楚自己的修为是不是可以迈过这样的门槛，只是希望自己不必为世俗和别人影响太多。

要做事情，就要放弃掉与事情无关的东西。把自己沉在任务里并无助于自己的提升，更需要的是穿透这些繁杂的具体任务去看到下达任务的人最为核心的目标。如果没有做到这个，那就需要虚心去学。

越来越强烈感受到：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举手之劳，也不必作】http://www.sunpetro.cn/forum.php ... 9%CA%D6%D6%AE%C0%CD

ninedays

郝老师石油勘探行业是不是谁表现的更自信，说话声音更大就是对的？
我最近在做一个解释处理的项目，前人已经经过多轮处理，这次我们从新处理了一轮，由一个新毕业一年的同事两个月处理了400平的数据，结果信噪比极低，但是频带比老数据频带宽，造成视觉分辨率高，地区也没有井。我刚接触地震只看过地震勘探原理、地震振幅解释、走向精细勘探道路这三本地球物理方面的书籍。我做资料评价的时候只是说了标准层原来的是稳定的连续的轴现在变得断断续续的（我一直认为不管怎么处理非常稳定的标志层地震反射特征应该不变），并且我也一直认为高分辨率应该在高新噪比的基础上谈，结果被一群人鄙视，说我不懂地球物理，不会看资料。我一直认为每个行业都有一些原则（确定的结论），自我从业以来我认为的原则被不断打破，搞得我很沮丧。请问老师为什么勘探行业随便拉一个人就可以指挥，有时候指挥者用毫无疑问、绝对等一些词语非常自信的说着一些明显错误的结论时，而我又不能争论时我真想离开这个行业。请问老师这是中国石油勘探行业的普遍现象吗？

ninedays

我一直认为学习的过程是阅读大量的理论知识——阅读大量的论文（实际案例）——与自己的项目相结合验证已读的案例——在自己的项目中寻求新突破，但周围很多也刚入行的同事甚至没有阅读过地震勘探原理就很自信的发表自己对于处理解释的看法，并且往往也能获得领导的赞赏，从而从物质及地位上都有明显的上升，而我往往有时想找证据领导会感觉我做事太拖沓，请问郝老师中国石油的勘探行业是胆子大、自信更重要吗？

ninedays

入行一年半我从刚开始的兴致勃勃，到现在将近一年都没有阅读过任何专业方面的书籍，并且年龄渐长，我现在每天度日如年，非常想转行另谋出路却又不敢突破舒适区。

Joseph

Ninedays同学连环三问，我们可以汇总一下放在这里（抱歉我私自略略放大了原提问的范畴）：

1、油气行业里是不是绝对权威主义泛滥？

2、油气行业里到底是客观论述重要还是主观表达重要？

3、是不是到了离开油气行业的时间点？

Joseph

@ninedays  



实话实说，你已经在短短一年有余的时间就对这个行业有了这么大的质疑，那么也许这真是你需要考虑离开它的时间点了。

只是在建议你考虑离开的时候说几句暂时你可能还一定都理解的话，希望你到一个新的行业里以后能过上相对比较平和的生活，而不至于又看到新选的行业也有类似的“三难题”而再次面临选择困境。

第一、所有的行业都存在权威主义特点，但是因为我们是一个科学应用层面到执行层面的特定行业，权威也不是胡乱靠嘴大喷出来的，至少也是经验积累和实践摸索而来。

那么，为什么你会看到有些（甚至可能是很多）权威发表了与你学到的理论完全相悖的言论呢？

我推测至少有几种可能：一个就是你所学理论的推导所需条件过于严密，现实生产中暂时无法达到——我举一个小例子：油藏工程理论课上的绝大多数公式的前提在现实生产过程中都是极为苛刻的，现实生产过程中不可能有完备的生产、压力设备达到公式推导所要求数据精度。

这种情况在地球物理采集、处理、解释这种长生产链条中间也同样存在，单纯只在某个节点上看某个条件设定似乎合理有时候也不一定能够对等于全生产链条上的决策合理。就比方说“信噪比”，在处理环节中其实还是一个并不绝对的量，因为大量的波形数据中到底哪些成分应该算作“信号”，而哪些成分算作“噪声”有很多时候还需要更多的来自设计、采集、解释和特殊处理的人员一起去做综合分析的。

我们这种学科，因为不是处于严密的实验室环境，也不是应用于精致的原理推导，所以生产过程、决策过程中也就会更容易看到因为对于生产过程熟悉的一些人并不把数据绝对化、并不把理论绝对化的倾向。而且从目前这个阶段来说，已经有很多的生产实施都证明了我们现在采集的各种数据存在着很高比例的误差，很多搞理论研究的人所做的推论只能局部性的给我们一些方向引导（如果你很熟悉油田，应该听说过“学院派”这个词，如果你没听说过那就罢了，这不是这个问题的核心）。

第二、表达方式问题。我最近在中石油勘探院参加过几次会议，深感现在中国油气行业对于成型理论的接受速度已经比原来十数年前好了很多，但是在表达的时候仍然习惯沿用一些主观词句来掩盖掉客观数据支撑——可以参考ESSCA刘萝卜锅最近对于“磁器”所发的一些感慨——让一些观点能够够鲜明的同时也的确是丧失了观点的均衡性。这也是目前最为普遍的技术人员与管理人员的胶着状态之一。

我之前公司的领导也总是在压制我关于Uncertainty的表述。我感觉他并非不理解这个情况，而是在担心他的领导或者投资人不能正确评估Undertainty的意义和价值。这里边有一个类似“原生家庭”一样的“原生教育”——我生造的一个词——的问题，越是思考单线条的人常常越难接受不同观点和原始数据中的冲突，他们更容易强调“对错”、“是非”的绝对性。接受系统的苏联教育体系比较严重的一批人更容易思考单线条一些，还有一些家庭因素也会导致这种思维倾向更为凸显。而所有这些都会在职场中体现出来，观点和讨论的包容性来说，目前确实是很多公司的高层普遍压制的。当然这并非完全基于他们的教育背景，也有更高层的意志因素在其中，就不是我们讨论的范畴了。

因为有了较为强烈的“是非对错”的对比感，所以表达倾向性的问题的确在我们这个行业还有相当漫长的路要走。我认为Ninedays在短短只一年多的从业体会中能够总结到这个点说明了他的敏锐洞察力。

第三、我想要提醒如此敏锐的Ninedays，此前也曾经提醒过比我小一些的同行，慎重选择换行。我不是否认新兴行业的发展趋势和发展空间，而是深感无论换到哪个行业真正需要面对的其实都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自己。新行业是不是存在更多我们不熟悉的“应用与理论”的距离？新行业是不是存在更多的权威主义？这暂时都是Uncertainty评估中需要去找到合理评估参数去说明的。至少不能用“新”这样一个字就掩盖掉它也同样生存在与我们完全一致的社会结构中的事实。

我之所以这样提醒，也是因为我自从离开斯倫貝謝以后职业规划中的一些波折太过频繁引起我的反思。虽然比起换一个行业来说，换一个公司是比较小的视野，但是从某个角度来说，——尤其从自身角度来说，——是基于对于前一个机会的不满也好，是基于对于后一个机会的期盼也好，都是有着类似的心理因素。这样做没什么严重的不好，但是如果频繁起来就会形成一种惯性：容易让人不那么安稳，容易让人在本公司、本行业遇到挫折的时候心生退路，也容易让人在不停的追逐视距以外的东西，甚至会消耗掉宝贵的职业发展空间来思考其它机会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我确实有朋友在行业谷底的阶段转去做其它方向，最大的焦灼就是他们在新行业的起点问题。毕竟不是“原生教育体系”的成员，也比原生人员确实缺少从业经验，有些行业对于人精力的需求可能比油气工业这种传统行业要求要大很多，他们也不约而同会遇到类似“文化融入问题”一样的情形。

“文化融入问题”是我在斯倫貝謝期间一个老板给我指出的，他当时想推荐我去其它区域尝试新的领域，但是他非常担心我的融入性。据他的个人经验，一个没有严重语言障碍的环境也会在大约半年以后产生一种强烈的文化融入反弹，有些人的这个抗拒期很短，而另一些人的抗拒期则可能会有数年之久。

我之所以把这个话题放在最后说，Ninedays，也是希望你能够理解到你也许还只是处于文化融入障碍的阶段，这样的阶段在你转换行业以后也还是会遭遇。

Joseph

继续脆弱、孤独的活着，一直活到坚韧、开朗。

这件事并不需要说给ninedays或者谁听了，更重要的是自己能够听得见。

让自己听见自己的真实状况好像也是很难的事儿。

妻姐的老公，东北方言称为连桥儿或者连襟儿，是个比我只大一岁的纯东北爷们儿。我跟他在很多事情上的观点都是正碰的。但是大多数的观点冲突我觉得也没有连襟儿说的那么严重，生活中的琐碎其实并没有大是大非。只是他对他家孩子的教育的理念确实已经到了我不可索解的程度。

他家小孩儿现在已经在读大一，他仍然坚持要自己学习孩子的所有功课以保持随时能够给孩子进行课业指导。当然，这里的确有个前提，他家小孩儿跟他读的是同一个专业。

其实最初我也没有觉得这件事有那么糟糕，还是我女儿提醒我，说她弟的状态很奇怪，会在同龄中被人看不起——跟自己的父母、祖父母抱怨自己同学的生活细节。

我才意识到孩子虽然已经过了十八岁，心理上却仍然只有幼儿园。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更为看不得孩子长大的倒是我这位连襟儿了，他一直在监控孩子的专业选择，现在已经发展到课业的细枝末节，无不介入。据说孩子也开始放任自己的学业在爸爸身上，就是说到了大学还不知道学业是自己的份内事。

我说的不可索解，并非孩子的懒惰和随性，而是长者的侵犯与任性。

这个孩子本就是一个喜欢对长辈迎奉的个性，可能也是因为家庭中矛盾频发而需要从中斡旋的太多。但是这样的一个训练没能让孩子更显得成熟稳重、情商奇高，而是把他的个性更为凌厉的做了剿杀而增加了“虚妄”的配合：这孩子面对长者都会没有底线的做着点头称是的样子，却不会沿着任何一个长辈的教导前行任何一步。说阳奉阴违都不准确了，——他的方式固然只是“阳奉”，但是他的实质却完全处于“空白”，连“违”都懒得去“违”的。

我觉得这个根节有其历史原因，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都做好的。只是作为父亲，却没有及时给孩子一个充分自主的空间，反而极力在向夺取孩子进一步成长的领地不断冲锋，把他仍然当作五岁孩子一样去教养。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回想一下自己的成长，自然就能理解孩子需要经历哪些东西：包括支持、包括挫折。

今天一早跟女儿聊她的规划，因为不仅仅会涉及她的生活，可能还会涉及未来男友。更加感觉到的并不是她需要如何规划，而是她是否准备好了应对风险，从心理上是不是能够承认自己的现状，为自己的现状埋单。

连襟儿并不是不知道他儿子的年龄，但是他因为陶醉于自己作为强势父亲的角色而忽视眼前最为迫切的使命，结果就是把孩子推向更不成熟的方向，不断增加他家庭的负担。他固然可以乐此不疲，但是孩子却完全错失成长应有的弹性和包容训练，依旧如顽童一般任意妄为。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这样培育的巨婴势必在几年后有非常大概率成为另一种坚韧的家庭负累。尾大不掉、反受其制。我在油田里看到过很多这样啃老的“油二代”。最可怕就是他们已经不再以自立为基本述求，转而把跟亲属伸手当作正常状态。更有甚者还增加各种恶习，拖家带口的等而下之，弄得老人跟他负罪到死。

Joseph

最近一直很忙，加上办公室的网络好像联网“阳光石油”的速度稍微慢了些，日记也就没有写很多了。

不写日记，其实仍然无法停止思考。

最近的感受是我们中国人开会的效率实在是很低，没有养成会议准备和会议节奏的习惯。会议都是消耗全体参会人和全体会议资料提供人、会议组织人的多方活动。所以会议的效率才比平时日常工作的效率更为重要。一个低效率的会议可能会直接导致整个机构的平均工作效率下滑一个或者几个百分点。

会上才开始提供材料，会上才开始数据检查、会上才开始内部沟通的情况在一些多方会议中是最要命的，直接把会议的节奏拖垮、拖死。而且也很容易导致会议主题失控。甚至为了跟有限几个人复核数据需要让大批与会人等待而导致与会人的注意力完全偏离会议。

会议的主题和时间点都必须让主持人提前把控。如果做不到，就要给主持人授权或者更换更有授权的人来主持会议。

对于双方都已经充分沟通过的矛盾应该先提出搁置的建议，不要增加会上的无休止争论。这并不能让问题真的获得解决，只会增加双方在其它问题或者次要问题上的情绪对抗。说句不当的话，想想邓小平当年是怎样的思路要解决香港、澳门、台湾回归的框架。没有一个包容的框架，根本就没有谈判的空间；没有谈判的空间，争执就不会停止，会议就只能无果而终。

这一点，外企的会议制度的的确确是值得我们很多企业学习再学习。

Joseph

半本《木心文学回忆录》，读的飞快。

之所以读的快也是因为他大多数所说自己已经了然。

或有与自己观点相左处，批注一下：胡扯、放屁！

譬如《日本文学》，其实木心是露怯的，他点评都过于武断。再如《摩诃婆罗多》他肯定是没有读过的，连史诗最为聪明的架构都没有点出来，其中所列的故事也是不紧要的。这类点评自然偏颇得离谱。

仍是瑕不掩瑜，读来轻松中很有快乐：点评中国无史诗、点评中国无大诗人，很少有人像他一样直接了当。又有对于唐诗、宋词的讲解，说实在话我这部分知识欠缺的紧，他虽然见解上未必对我心思，但是的确是开阔我的眼界。其它如论新旧约、论波斯、阿拉伯源流也常见妙语连珠，虽不中肯却都是随心而发。

极快乐的阅读。

惜哉数年前就在书店里见过，因其厚度和书名一再一再错过。尤其是陈丹青做个“年青读者的恳求”，竟以为不过就是画家的捉刀。是书，当有一紧要广告：“最个人化世界文学史讲稿，最见性情、最长功力、最近胡闹之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