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日记] 放空自己，依就前行

Joseph

日文里，人分黑白。

黑，就是玄；白，就是素。金庸小说《侠客行》中主人公的父母所居，叫做“玄素庄”，夫妇更衣黑白以征之，即此意也。

但是日文中玄素用于标识人，则像黑者为“玄人（くろうと）”，从字面来看就是“黑人”，“素人（しろうと）”就是“白人”。其中的“うと”日本人自己都承认是“ひと”（人）这个字的变音。

素人 - その事に経験が浅く、未熟な人。その道で必要な技能や知識をもっていない人。
玄人 -  技芸などに熟達した人。ある一つの事を職業、専門としている人。専門家。くろと。

人生，在日本人眼中难道就是一个染色的过程吗？

答案似乎不言而明。日本的武道，——柔道、空手道、合气道、剑道等等罢，——都是白带做起，然后“茶色”，一直做到黑带。

想想我们的职场，对于一个环境的文化和习惯的浸染，也的确就是这样一个过程。越来越熟悉，越来越适应。一张白纸最初不管画了多少种颜色，好像最后留下的就是越来越黑的痕迹。

Joseph

最近，重复性的工作很多，只是我已经开始习惯这种被动性的重复——经常由于决策突变而导致方向性调整。

这跟我们的工作习惯密切相关。换一句话，也可以理解为我们的工作或者文化脉络就是这样以领导意志为核心的，这从根本上导致了更为严重的“越底层的工作越不重要”的思路，“越底层的生命越不重要”的思路。而事实上，无论多高级的企业领导都是依据下属提供的数据（在中国式管理中则可能更强调的是观点）逐步汇总出来的大局观，所以他们的观点本质上并未形成对于底层员工的超越（意即，他们在涉及某个局部工作的观点其实直接来自于这个局部工作的底层员工），而只是存在视角差异。但是这种对于他人生命的直接蔑视可能会导致的是他人的沉默性对抗，也就是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数》（http://wangxiaobo.zuopinj.com/3087/116360.html）曾经提出的那种情况。原文拖拖拉拉，只有喜欢文学的人才会去从故事里去体会作者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悲哀感，我把悲哀剥去，留下他的“洋葱皮”：

沉默是一种人类学意义上的文化，一种生活方式。它的价值观很简单：开口是银，沉默是金。

话语有一个神圣的使命，就是想要证明说话者本身与众不同，是芸芸众生中的骄骄者。

假如你相信我的说法，沉默的大多数比较谦虚、比较朴直、不那么假正经，而且有较健全的人性。如果反过来，说那少数说话的人有很多毛病，那也是不对的。不过他们的确有缺少平常心的毛病。

我不致力于批评，因为批评也不会改善我的工作环境；我也不选择降低自己的工作效率，只是会对于因为别人的低效率不断降低自己的工作效率有些很细小痛苦罢了。同时，我现在这个阶段来说并不会针对性去对抗或者针对性去补救，因为我目前选择的是平衡自己的包容度，同时训练自己去维持沟通技巧中那些最为直接的部分的同时不去一次性坚持己见。两点经验：一个人面对一个文化的弱小我已经经历过很多，就像我们去一个异乡去熟悉当地的习惯一样，这是无从对抗的；人在任何阶段真正能推动的都是自己，如果大山不能向我靠近，我可以靠近大山。

目前我比较容易靠近的山是那座沉默之山，但是我不想选择。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人生如果只是一场旅行，我们可以结伴的同时也可以选择在旅途中不断找到自己。

wu1983

石油行业是寂寞，孤独的，出国？私企？国企领导？其实都不能找到内心的需要，有志向的孩子趁早转行才是正途！

wu1983

其实从最初的刚入行就一直关注郝哥的动态，也一直想从中找到出路，然后在漫长的工作中也认识了很多石油行业的人，发现干石油的科研人员是很难很难找到自己内心的追求的！不会有朋友，远离亲人，想赚钱也是用身体跟家人的团聚来换！本来还想着去振华成都看看是不是能好点，谢谢郝哥替我又关上一扇门！

Joseph

很感谢wu1983的信任和点评。

可能阅读本身就是对于素材的再创作过程，所以我对于成都这个城市的某些不适应可能也让你产生了联想。

但是，总的感觉失望却的确是有些误判：

1、O&G行业，自从2014年进入低谷，算来5年，不算2015年初的低于30美元/桶的最低点，我们就说2017年至今的油价波动来说，总体上还是倾向于向60-70这个水平线上的平均趋势，后半程的均值肯定是好于前半程的。



当然对于有些国内油田、对于某些海外资产，由于前期评估缺乏必要的风险评估意识导致了过高成本运行的困境，但是这些问题也在因为低利润环境下的科技进步在逐步拉出微利空间；更别说有些资产本来的生产作业成本可能就在更低位，利润和现金流都是有保障的。

更远景来说，至少到2040年，人类总体能源需求仍然是上升势头的，暂时预测的O&G在其中的比重仍然是比较稳定的。（可参考近几年BP的Energy Outlook）更别说随着技术的进步事实上人类探索能源利用和能源发展的思路会让我们走的更远。这是因为目前最为关注新能源方向的公司恰恰不是别的行业，而都是化石能源相关的公司。也许是太多“绿色”的声音，让过于“黑色”的石油看起来有些不主流了。但是我们的知识更新速度和经济发展态势来说，人类真正完成能源替换的时间点肯定远在2040年以后很远。（至少不会早于2050——电动汽车革命并不会真的造成能源替换，反而可能造成化石能源向电能转换的一个高峰。而且电动汽车革命趋势是明确的，我们也全力支持向这个方向的努力。但是电池产业本身带来的环境问题也并非不引人注目，毕竟全面汽车电气化以后，不断累积的电池淘汰造成的资源浪费是人类马上就要面对的非常迫切的问题之一。）

从行业历史角度来说，我们可能甚至会发现恰恰是历史最为悠久的几种行业才在人类社会中持续着——比如“黄”、比如“赌”、比如“种植”、比如“畜牧”、比如“教育”、“”比如“医疗”、比如“建筑”，......如果你愿意仔细看，“能源”是从烧木头起步的，虽然我们这个分支的历史只算有一百多年。（不，并不像我们的历史教科书把这个功绩记在沈括身上，毕竟他没有把这个作为产业来描述，也并不立意要用为能源。但是用电和汽车都是在一百多年前相继而起的，而且也是逐步集中到了对于O&G的利用这个分支上。）一切人类行为可能都离不开“能源”获取，也许对于人类自身更为依赖“食品”，但是对于如火如荼的“大数据”、“移动互联网”、“电子商务”等等却都必须依赖于“电能”去存活，——甚至是“追星”、“追剧”这样看似完全娱乐性的人类行为离开了“能源”补给在现代社会也会瞬间崩塌。所以现在更为直接的竞争并不完全在于获利，还在于“节能”。为什么？因为节能才是从根本上节约所有行业的成本！那么目前的能源主力军之一的O&G是大家咒骂不已的对象也就再正常不过。

试想二十多年前比尔盖茨希望通过新设计的Windows 95来一统天下屏幕，当时画漫画的人都会用个“啤酒瓶盖儿”来暗讽微软（把盖茨谐音为盖子的缘故），多少Free Software和IBM、Apple一起想干掉很行霸道的MS。现在反而是在手机市场上很多竞争对手转而骂Apple和预测iPhone的失败了。

说实话，我这近五十年的生涯里还没看到哪个公司是真的被骂死的（更不必说某种行业），真正致死因素可能更多都是经营、管理、视野、转型方面的问题。（“路路路牛奶”本质上来说也是产品质量严重偏离市场预期。如果它产品自身没有问题，成本也可控，负面新闻大不了也就是临时的业务波动，是不会致命的。这就像抵制日货并没有从根本上动摇日本经济是一个道理。）

所以我相信O&G会逐步走向更少的油就可以为全人类贡献更多的“能量”和“资源”，这是一定的，也一定是我们本行人（可能不是我们这个小专业上）正在全力以赴去努力的。换句话来说，O&G行业的绿色不能依靠外力，而恰恰是要靠我们自己的不断进步才能解决。我认为现在肯定是O&G的低谷时期，但却并非末日。就像我曾经说的，我仍然坚持，如果油价在低位可以徘徊十年之久，那么能依然在行业内的人才是真正愿意为能源行业付出的菁英。也像我曾经说的，我仍然坚持，别的行业也存在类似的或者是更为剧烈的波动与起伏，不能适应自身行业的波动是无法真正在行业里成长的。

Joseph

2、对于振华成都的失望。我倒是觉得“鞋子只有穿在脚上才知道是不是合适”。
即便是这个企业里的有些文化与我现在的认识有比较剧烈的冲突，它也未必就是所有人的“鸡肋”——这就像很多年前我跟一个网名“773377”的朋友争论的一样：你无法用一个标准去说在国企里的几百万人都选错了方向。况且我现在只是真实记录我自己的不适应，也许一下子还没有找到调整的路线，会有抱怨，我相信这也是所有人都会有的心路历程。不足为奇。


列举一个公司的好，在我看起来是没啥层次的事儿：发过很多福利，发过多少保险，组织过多少活动，培训过多少员工......这方面来说振华可能也算是名声在外了。我想的不是这些，我来振华也不是为了这个。

还是在洲际的时代，有个朋友，是我小说里“连成俊”的原型，——这个名字其实是直接从金庸小说《连城诀》转过来的，——他说过一句话让我一直记忆犹新：人就是要找不舒服的领导去合作。跟舒服的领导合作是电梯，锻炼的最多也就是领导的本事；跟不舒服的领导合作是爬楼梯，锻炼的总是自己。

我希望稍稍做一点儿引申，人不能找自己舒适的环境去工作，那样他的个人能力永远可以在套子里；人就应该找到不舒适、不踏实的地方去尝试用自己的力量或者集合自己可动用的资源来不断让自己找到突破口和前进方向。

还是说我自己，就在昨天，给我的直接领导列出我今年给自己设定的学习计划，都不是自己特别舒服的方向：地质力学建模、油藏工程数值模拟、领导力、多任务、python和TensorFlow基础、英文发音、俄语听力。我领导说：你可别给自己挖坑。我说：我也没有标上自己想要达到什么水平，这就是逼着自己走一步，只是希望一年不要比去年还缩回去一些就好。可能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记得以前写帖子就说过我最不介意把自己会的东西教给别人，因为只有教会了别人我才有一种饥渴感要学会更多。

振华跟我此前经历的很多公司一样，有优点、有不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的组合不可能都符合某个人的心意，就算是你是百分百控股的老板也不能招来一个让你完全满意的团队来跟你配合。我能做的事情就是先立足基本，把任务完成，然后再逐步摸索出工作习惯和规律，再寻找可以改良的环节，然后才能做出一个范本来让同事、让领导认同。我相信这一定是一个非常长期的过程，是绝对不能着急的事儿。是的，我有意愿为振华增添一些我力所能及的进步或者改良，但是我不能期望一下子就有这样的机会和这样的操作，我会渗透到这个组织的深层，然后才能发挥出我的个人魅力和影响力。这是我必须要学会的一个过程，我现在也就是在记录这样一个过程。

抱怨，我想每个人都会有。但是更为重要的是，抱怨之后我们想要做什么和不想做什么。

老实说，我年轻的时候脾气很坏。就在前两天，我因为一个邮件被一个领导莫名其妙的点评一番，他写邮件的语气确实很恶心。但是我看了信以后却没有生气。因为我发现他指出的问题是对的！而且他乱发脾气只是表现了他没有胸襟，与我无关。我还跟妻子炫耀了一番，说我来振华以后真的是进步了，至少这个气度上是比领导要高了几个层次的——换在我领导的那个年纪，我可能丢下一封辞职信就颠儿了，但是现在我甚至可以俯视他的情绪。也许在一些人看起来这种事情毫无意义，但是在我眼中，这就是我来到振华的第一个最大收获。

Joseph

做人，我可能——我是说非常可能——是堂吉诃德、小人鱼一派。我觉得不管是怎样一种情况，如果我们想要什么，我们就要为那个情况去做些事情，而不能因为情况没有达成而选择什么也不做。

我今年四十七岁，在我的振华同事里已经显然是一个高龄老者，因为绝大多数的同事三十多岁，正值壮年。我大可按照一般老资格的姿态去投入工作，听听汇报、翻翻资料、对工作任务挑拣挑拣。我没有选择这样也不单纯是我个性中不服老那么简单，更多的问题是四十七岁其实真的没有多老！

如果暂且按照六十岁退休为计，我也还有十三年的职业生涯要走，而我走过的职业生涯也仅仅是二十五年而已——什么概念？将将走到三分之二就要进入准退休态？不不不，我不是那种喜欢停下来停十几年的人。我做不到。我可能可以利用自己这十年或者十五年去学习一些新的技能，还可能要用更多的东西来慢慢慢慢的按照自己的猜测去推动些事情，更根本的还可以让年轻一代技术人员看到一个他们心目中的老人其实还有充足的精力和体力忘我投入——是的，我并未希望大多数人注意到这一点，那门是窄的，找到的人少。我只是希望有那么一两个人看到他们的职业其实可以更长一些，他们的精力可以更持续一些，他们对于未来可以有更充足的时间规划、也有更多机会去尝试新东西，他们看到了，他们甚至看到了一个堂吉诃德式的愚蠢又有何妨呢，那也是一个不屈的灵魂正在他人生的艰难期里不肯松口的挣扎！也许没有“扼住命运的咽喉，让它一刻也不能令我屈服”，只是一次又一次挺起自己倔强的长矛叫着“心爱的杜尔西亚”冲向别人的耻笑而不自知么？那荒唐背后的辛酸难道不正是我们比荒唐本身更喜爱更流连的所在么？

如果没有孤独的背影，你何来一骑绝尘？！不肯孤独的人就不可能足够优秀。

我不在乎自己会成为什么，甚至都如同《海的女儿》那样最终只是化成气泡去消散。

我一直跟朋友们说，《海的女儿》这个故事安徒生写的很投入，而且远远的不是一个童话那么单纯。就比如小人鱼在爱情已经破灭的时候拿着女巫的刀要去行刺王子而夺回三百年生命的时候为何放弃了？表面上的层次，她是为了爱情，她深爱着王子；但是她寻找这一份爱情的目的却还有一个层次，在童话的最初就已经点出，而且也以此为结，“获得不灭的灵魂”。她在当时执刀行刺和放弃行刺的时候内心是怎样的挣扎，而且她最看透的地方在于这一刺本身都不再妨碍她拿不到那“不灭的灵魂”了。她选择不出手，是在绝望中给王子和她的爱情幻影留最后一份机会。这是一个何等悲切、何等无奈的选择？那一瞬间——朋友啊，如果你也曾像我一样为了一个童话落泪，——你面对这样一个无论如何去做似乎都只有相同结局的事情会作何选择？我感觉，你怎么选都没有“对”的同时，你怎么选都是从灵魂拷问的高度上“对”了。这也是那一堆泡沫听见一个声音的缘故罢。

是的，我也一样，也许自己想的事情不一定会做到，但是绝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努力的机会——死也要死在风车下，死也要死在大海中。

这也许是一种绝望，但是这种绝望中似乎我没有什么失望。不，我不失望，因为我爱这世界，我爱这世人。一万次一万次的向着绝望冲锋就是我的命运，籍籍无名和穷困潦倒本来就是我的归宿，但是我从不肯因那归宿就放任了自己的灵魂做垂死挣扎。

这没有什么！我曾经说过，每个人类个体的归宿都是死亡，这份绝望是你从一个受精卵开始就承担的，也是你怎么都逃不掉的。真正的勇士，不是直面惨淡的人生、不是正视淋漓的鲜血，其实不是的。真正的勇士反而是明知道绝望就在那里却可以挺而再战、伤而再战，不倒下就在战，不可一日无战。

Joseph

刚刚看到的一个LinkedIn post，



简单来说，Quan Tran先生是一个到美工作的越南人，他的工作签证在到期之前突然遭遇了公司裁员，他希望尽快能够有份工作保住他的在美工作机会。这肯定是一个近乎绝望的状态，而且也并不能确保这位Tran先生——据我熟悉的两个Tran说，Tran是越南第三大姓——就能实现他继续留美的期望。他不肯松口，这种状态让他已经有了很多朋友愿意帮他和支持他。

很多时候可能就是这样，环境多么绝望也比不了心死之后的凄凉。常常不是环境在抛弃我们，而是我们自己在抛弃自己。

Joseph

今天最崩溃的是OneDrive竟然没有自动存储，我做了一上午的ppt就这样付予流水！

这种感觉用Petrel的人也经常会有。交一个workflow上去，准备什么还算是好的。就碰巧了是刚刚做了大量手工操作之后突然给你一个抱歉，那才对不起。又有更惨的也搞不清楚是哪里的问题，存盘都正常，再打开的时候突然就报错，然后索引文件丢失，死得那叫一个彻底！

我用Petrel最为悲催的一次是当时做一个吉林的项目，想着要带点儿彩，——尽管甲方还不能非常认同不确定性分析的理念，但是高层管理会出席汇报会，他们普遍对于风险有很清晰的概念，——我想编写workflow做了200来个实现去统计（那个年代petrel的不确定性分析还不完善，很多东西还需要手工来写workflow，我也就是因为这个才熟悉了workflow编写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运算量太大占到硬盘缓存太频繁，直接把硬盘给烧了。也想不出为啥不是烧的主板，而是烧硬盘。一个来月干的活儿就是今天上午一样付予流水，那种痛恨别人、痛恨自己的心情真的可以分裂出一种反社会人格——那台笔记本电脑是当时老板特意从美国Dell定制的双CPU款，也是当时内存最大的一个版本，最新的英文正版Windows配着最新的正版Petrel在上面跑的时候甚至可以全面碾压一般的台式工作站。结果就是个这！换了你，你是不是也要开始怀疑整个地球上还有没有真的菁英？

Jose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