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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oseph

[职业规划] 没有星星的夜空(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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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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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2 17:26: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特别理解刑案犯在罪案发生时候的那种无助与恐慌。

    其实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定力去面对自己的过失,更不能说每个人都可以接纳没有底线的那种自我。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不,不,不是事情,应该更准确更直接一点,是罪证,罪证都摆在眼前。你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是觉得无话可说。

    对Yoyo,我没有很多改变。她不是如同妻子那样的单纯的人,她的现在和她的历史都不能让我觉得很放心的与她进一步交往。但是,她所隐藏的可能跟我所不能向她披露的可能还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呃,我猜这个词应该不是肮脏,至少不简单是肮脏——我说不好,只是人类在罪恶已经迫近的时候有没有途径可以自赎,是不是已经堕落就意味着一定要沉沦到底?

    Yoyo也许不必像我这么认真去考虑自己在她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不过从逻辑上推测也不会真的比我高尚到天上去。

    钱锺书先生在《围城》前言里说“都是两足无毛的动物”,我没有先生这般刻薄,但也深知他说的并不夸大——不过都是普通人,没有天下不可包容之善,也没有天下不可包容之恶。更多的不过就是庸庸碌碌之中的一些起伏与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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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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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5 10:56:5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记得那年约妻子和儿子来北京,适值四月,桃花正盛。

    其实刚刚来北京的时候我的收入很微薄,虽然是住在公司给临时租的集体公寓内,但是每天吃饭所用的花销加上两个月左右增添新衣装就让人攒不下多少——尤其是对比当时的北京房价。

    妻儿第一次赴京,我规划了大约两个月薪水的成本和各个著名景点的连环线路。

    第一顿饭,我选择了当时觉得很贵的“好伦哥”披萨自助。儿子在进门的时候一下子就被玻璃门夹伤了无名指,哭闹几乎持续了整个就餐过程,一直到最后才吃了一口冰淇淋。

    窗外的桃花顺着大街铺了很远。

    妻子拿着儿子的小手轻轻的吹气,指给他看:“好多好多花,好不好看?”

    儿子负气的说:“不好看!”

    妻子柔声安慰着:“不好看,不好看,真不好看,哪儿就好看了——”

    我静静的坐在他们俩的对面看着儿子涨红的脸和青紫的手指,满心内疚和惭愧。因为这一次出行都是我个人强迫妻子的主意,她对于来京全无好感,对我突然选择离开油田这样稳定的环境去奔波则更是充满了不理解。

    她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对于生活没有那么高的期望,对于收入也没有那么高的要求。然而也同样拒绝新的技术进步和各种可能与她平静需要有冲突的观念。

    她不喜欢我申请信用卡,也不喜欢在自动柜员机取钱:“既然银行有人给我们服务我们为什么要自助?”

    “这样可以省得去排队。”

    “排队又不犯法,现在在中国干什么不用排队,就排着呗——”

    我没有更好的理由拒绝她选择的方案,因为至少她对银行的感觉是面对人才更心安。

    我把她叫来北京,本就是希望她感受到北京也没有她想像的那样浮躁和混沌,所以也不要因为很多细节让她觉得在北京会又产生那么多的不便。如果真的可以折算,那就把她心里感受的不舒服都还原到我这里罢,本就是我想要改变,而不是她的主意。

    儿子在来的路上有些着凉。我在火车站接到他们娘俩儿的时候就能看出妻子的责备:这个忽冷忽热的季节为什么要折腾这么小的孩子跑这么远?

    桃花都在瓣瓣跌落尘埃,让风撕扯着丢到路旁的水坑里去。

    “好看什么,脏死了!”妻子还在低声安慰着儿子,她的柔情散发着一种冰水一样的清凉,透彻而锐利。

    孩子还在抽咽,也开始吃眼前的巧克力冰淇淋。勺子因为手指不方便而用的不太对,时不时在脸上留下一条浓黑的道道。她看到了就用自己的餐巾在孩子脸上揩一下。

    “好吃吗?”我问儿子。

    他懵懂着点点头,还不怎么敢跟我说话。

    “那爸爸再给你去拿一个球?”我继续问。

    “别拿了,吃那么多凉东西该拉肚子了。”妻子没等儿子发话就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手足无措的坐下,也没了调整气氛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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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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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5 12: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晃就是十年,桃花依旧。

    我躲在自己书房窗边眺望着楼下小区里灿若少女面庞的一片,却发现好像人如同桃花一样,——它仍在开,我仍在败。

    十年前感觉自己在远离自己的发妻,十年后感觉自己在远离自己的一切。

    生命匆匆,并不是都可以用银行账户或者舒适的浴缸就可以填补完整。因为有些事情本可避免,自己却用一些无意义的托词一再的把自己夹在了生存的边界上。

    因为,这一次好像是生存的价值变得不那么容易寻找和投放。

    很想吸一根香烟,让烟雾随着自己的深邃慢慢的融入肺泡,扩散到血液里,渗透到灵魂内。呼——,缓缓的,更缓慢的呼出去。那气息仿佛可以无限绵长,把生命也带走。

    其实最近并没有那么困顿。好像自从不再跟女人纠缠,工作的专注度反而是有了很大的提升。常常可以在三个钟头内完成全天的预定工作量,也有了很充足的时间复习英文和俄文,还可以关注一些新的技术方向,学习一些新的软件和技能。

    但是,自己的历史仍然会时不时在提醒自己。

    尤其是我丧失了删除女同学信息的勇气——她在一个可能并不应该孤寂的早上在自家浴室的门把手上自缢身亡。

    没有遗书。

    同学群讨论的时候认为她长期处于抑郁症的边缘。

    我没有参与同学的讨论,直接退了群。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走上这样一条路,就这样抛弃了她心爱的儿子,头也不回。我知道她不是完全隔离的状态,但是也不知道她最基本的内心驱动到底始自哪里。甚至不知道她去的是否安然。

    三十八岁。可能倒是真的符合“人生的一半旅程,我发现自己困于暗林,迷失了正确路径”。
    “Midway upon the journey of our life
         I found myself within a forest dark,
         For the straightforward pathway had been lost.

    "Ah me! how hard a thing it is to say
       What was this forest savage, rough, and stern,
       Which in the very thought renews the fear.

    "So bitter is it, death is little more;
       But of the good to treat, which there I found,
       Speak will I of the other things I saw there.

    "I cannot well repeat how there I entered,
       So full was I of slumber at the moment
       In which I had abandoned the true way."


    一晃,如果有个坟头,那墓碑旁的树木可能已经苍绿如盖。桃花也纷飞着跌落在她身旁。

    她并不适合去抒情诗里做一个女神(Muse)去开启诗人的长长的幽叹,因为她并不读诗也常常会无休止唠叨她老公和她儿子的过往。而且我不知道她生命中究竟有过或者是有着几个男人、情人,她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些过客和她自己。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为自足还是自失而选择结束她慌乱莽撞细碎纷杂的意象。只是觉得我跟她曾经度过的那些,如果我也开始遗忘那就让她完全没有了这部分的存在。

    是的,包括那些无法描述和言传的感受,我们曾经有过很多远在肉体以外的交流,我真的不肯随着她的离去而让印记都被我抹除。

    或者只是不舍。随你怎么想罢。

    这罪,和这罪应该背负的,我仍在肩上扛着,不肯轻易让它松脱了——就像我当初一失神吻了她才开启我们之间这一段记忆,我不可以再一失神连着她的仅有的美丽都跌入不复存在、不曾存在的深渊!哪怕是更深的痛和更深的罪我都愿意跪在这里一次一次的恳求原谅,一直到我生命也开始不得不终止,因为我的确是这一段记忆的最后一个见证了。哪怕你觉得这记忆有多么多么不耻于人伦、不耻于文明,我只能说是“责无旁贷”。这也许不是基于我本来的爱,而是基于她是一个生命、一个火花,不多的闪耀值得一些如我这样的人类在自己的心里为她立一个碑,碑上写着“不肯遗忘,无关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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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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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7 12:03:19 | 显示全部楼层
    可能,因为有着对比,我才更容易卑劣的设想:如果Yoyo去世了我会怎样。

    思考很久我反而没有什么确切的答案。其实我知道这意味着我从未真诚的爱过这个女孩儿,所以就更不必去推测自己死了以后Yoyo会如何。

    贾宝玉说他死了之后可以在女孩儿的眼泪中浮起来飘出去就足够,他是真心的希望获得一些自己爱过的女孩儿们的伤心来证明自己的存世价值。在《红楼》的类似序言片段中作者也曾经说过“不能以我之不肖而至(彼辈)埋没”的话,他只是觉得自己未必能真的对得起她们为他流过的眼泪,希望着有一种办法能够让钗粉巾帼也得长垂青史——在他看来,几个小女儿态的丫鬟倒比文武圣人还来得更真切更值得纪念。

    我没有这种能力或者心境。如果死了,倒是希望仍然活着的人就直接把我那部分切还给我,由着它陪着我一起孤寂也好、散落也好,化灰化做无形都好,就去了,不留恋、不流泪。好像自己曾经写过些帖子,还躺在某些论坛里忘记了在自己走前去仔细的删除它们,那就留着罢。也不过就是那个Zack一厢情愿的发癫发痴,想要通过民间的一点像往湖里丢石子一样去看看涟漪。其实没有什么涟漪,湖仍死寂,比Zack本人的躯壳还平静。那么Zack躺在这样的湖底,随着洄流渐渐的积在数字化的故纸堆里消散了,虽然湖面不时还有一些无知的人丢下一个一个的石子在试着湖的深浅。

    Yoyo也许早就嫁作人妇,哄着她家宝宝去上学,给他一颗硬心糖,叮嘱着:“不要乱跑,不要跟同学打闹。”跟他摆着手,微笑着给她老公发一条信息说孩子已经进了校园,很乖。

    她老公正跟自己的秘书偷了一个吻,低头看见手机上的信息忙不迭的回了她同样深沉的一个。

    秘书瞥了一眼,不屑的歪了一下脑袋,却不肯再把事情搞砸的柔声说:“日程都在这儿了,我去外面。”

    她被幸福包围着,写了孩子在路上给她讲过的两个小事儿,其中的一个还说到了他们班上的女孩儿在主动抱他。“小家伙这么小就不老实了,跟你一样儿罢?”然后打一个吐舌头的表情,静静的等着老公有了时间回复。

    “今天我不去公司了,”她可能会冷冷的对司机这样说。然后继续着全部的幸福,毫无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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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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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7 14:39: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Joseph 于 2018-10-17 16:41 编辑

    我今天不去公司。

    今天不必去公司,因为这是一个足够漫长的周末。也是一个新的公共假期,传统一点儿会赶着去扫墓,新潮一点儿会赶着去踏青。

    手里这本《神曲》还是去哈萨克之前买的,Longfellow译本,距离我也有一百五十年了,越看越觉得其中暗藏着作者和译者无尽的智慧与想象,甚至是超越了很多同时代的智者。Dante Alighieri写作的年纪比我现在还小,但是译者已经是成名多年的大诗人,行将花甲。这样的情况,我在读穆旦译《唐璜》译《叶甫盖尼-奥涅金》都有感受,同样也是比作者大了很多,同样也在本国的诗界享有极高声誉。译者的智慧和诗才都接着原作喷薄而出,霎时间刺得人热血上涌、心潮澎湃。

    When I made answer, I began: "Alas!
      How many pleasant thoughts, how much desire,
      Conducted these unto the dolorous pass!"

    Then unto them I turned me, and I spake,
      And I began: "Thine agonies, Francesca,
      Sad and compassionate to weeping make me.

    But tell me, at the time of those sweet sighs,
      By what and in what manner Love conceded,
      That you should know your dubious desires?"

    And she to me: "There is no greater sorrow
      Than to be mindful of the happy time
      In misery, and that thy Teacher knows.

    But, if to recognise the earliest root
      Of love in us thou hast so great desire,
      I will do even as he who weeps and speaks.

    也许我们心中都有一个跟Dante一样的期望,有一个像Virgil那样的智者可以引领着我们不断向前,不致跌倒。他可以随手给你一个如同Francesca的例子,告诉你其实你在经历些什么。哪怕是仅仅限于职场,哪怕这个Virgil的视野也不是有多高。

    张向前曾经一度就是我心目中比较合适的Virgil,虽然跟他接触过程中我从未如此表达。

    也或者还包括了Yoyo?我这样想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给自己再确定一点儿。

    Yoyo确实是一个奇怪的存在,如果不是在生活的切近,我真的会以为她只能是小说里的一个女配角,持续被小三挖角的那种矜持到极致的女人。习惯性的会给她周围的人一些“正能量”建议,有时候甚至不管你听还是不听。

    当然,还有她的吻。很绵,很主动,甚至好像可以说话一样忽闪着眼睫毛贴在眼前舔着你的嘴唇,一直到你快要扒她的衣服。

    是的,快要。就是这么准确的时间点,当你刚刚开始加重你的攻击的时候她就会像条鱼一样滑走,甚至你能想象的湿淋淋的滑走。

    现在脚上的棉拖鞋是她给买的,她自己那双小几号的就躺在书房地毯的那一端,一种奇怪的粉色与奶色的融合。来送拖鞋那天我觉得几乎就要得手了。她柔得很厉害,把自己团在我身上很久,我右腿的外侧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湿气隔着两层布料透过来。还有眼泪。

    我完全硬不起来,因为意识到她的眼泪和拖鞋都是为了另一个人。

    或者她也是为了那个人渐渐的开始喘息和湿润。

    罪行中最坏的是人们对于罪行所感到的喜悦。
    (塔西佗在他的编年史中这样说,他的名言警句多得经常会在你读到的时候想起很小的场面,而不是他描述的宏大的历史。)


    一个从未出现却始终存在的影子压迫着我,直到我完全把她推开。

    从那天开始我再没有主动吻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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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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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7 17:4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Joseph 于 2018-10-18 09:44 编辑

    三十八

    我们总是不足够聪明,尤其是在我们身处其中的时候。这就像在我们还没有意识到春天有多美好的时候春天就过去了,而且好像是已经离开我们很远的距离。

    研究院李院长变成马腾李总以后真的是没有很久,研究院陈墨就被马耀东叫到他办公室去宣布为库让陈总地质师了。

    我愣愣的看着马总的光头一阵发呆,但是马上接口:“愿意干!”。

    “这就对了!”马总笑嘻嘻的,“孙总总说,‘干不干,是态度问题。干不干好,那是能力问题。用不用劲儿,那是心的问题。往哪儿使劲儿,那是水平问题。’班子里也是有不同声音的,我是坚持要让你来。你呢,一个是年青;二一个是熟悉情况,开发方案是你搞的嘛;三一个就是外语还行,也熟悉哈萨克,以前在四百亩干过的嘛。”

    我连连点头。

    “上次去贺总那里,就那么十来个人、七八条枪——”他摇摇头,我猜测他这个典故出自某个样本戏,但是我真的很少听戏曲,接不上,“石油还是需要专家来拼刺刀的,库让更是咱们公司的上产关键,是硬仗中的硬仗。我上次就跟贺总说了给他足够的资源,把产量给我拉起来,最好是翻番儿,起码也是百分之十五十。今年上二十、明年三十、后年五十,这个步幅都算慢的了。公司马上就上C项目,这个项目一下来你们整个哈萨克项目就没有多少比例了。还有俄罗斯那边,项目直接就是五百万年产的底子。公司马上就国际化中型石油公司的规模,什么都得配套,人员也不能都是马马虎虎。贺总人很能干,但是手下都太稀汤咣水了。......”

    这个话,我真的不好接茬儿,怎么接感觉都有点儿别扭。

    “就说实话,你说方东红、应万起,对了,还有那个龚鸣晓,都能干点儿啥,一天一天就会个哼哼哈哈。贺总就是太拘束,原来选的那个谁,那个博士,蒋尚文,人就不错挺机灵——”

    “蒋博士是搞地球物理的——”

    “搞什么不行,你一生下来就是干地质的吗?还不是边干边学、边学边干。你就说我现在,上市公司副总裁,能源板块总负责,我还不是靠学靠干。你看我晚上,十一点之前没离开过办公室。干什么?就看这些表格。梳理出这些表格里的内在联系,学你们石油里的术语。对了,你看我,还在学英语。国际合作,你不会英语怎么行。就连贺总,我也是催着他赶紧学会俄语,语言关一定要突破。贺总现在的副总经理、人力资源经理、法务经理、财务经理等等等等都是哈国人,你不会俄语就跟他们对不上茬儿、接不上隼儿。”

    我静静的听着,才真正理解了贺总跟我们炫耀俄语学习热情背后的可能来源。不过我也在犹豫要不要这个时间上帮贺总说一句好话。

    “你们这些都在外企干过,英文是没问题了,关键还是学管理。进了班子就得把管理抓好,不是具体的技术问题而是要抓制度抓生产。跟你一起去项目的还有一个王凯文儿,原来是别的项目的钻井工程师,过来跟你搭伴,他当总工程师、你当总地质师。贺总有了你俩,事情也能有个分担有个商量。这个王凯文儿,人家原来也是贝克休斯出来的,在海外很多年,经验很丰富,尤其是当过项目主管,你没事儿跟人家多学习。......”

    我点着头,心里的谜团却越发放大:印象中贺总是五一后回国休假的,现在应该就在国内,没准儿人就在北京。贺总没有提前跟我通过气,公司人力资源也没提前跟我交流过。这个公司提拔人都是这样私下让CEO说一下就完啦?而且贺强连跟我提前叨咕一句的兴趣都没有是不是这个决定也没有跟他通过气?

    越寻思越觉得自己的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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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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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8 14:39:54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们谁认识王凯文儿吗?”我问大家。

    城俊想了想,回问我:“是XX油田钻井四公司的吗?我听说他是在石油公司。”

    “我还真不知道他是哪个油田出来的,只是听说他是从贝克休斯过来的。”

    “库让的钻井要给他管吗?”好几个人都问我,“今年剩下的新井?”

    “不知道啊,”我在考虑怎么跟大家说明工作调动的事儿,“只是听马总提起来。”

    “刚刚是马总找你啊,不是让你出差罢,最近闹哄哄都说C项目可能得八十多亿——”建军说。

    “ABC的事儿咱们只能等着,领导挑呗。”城俊说,“多少钱咱们也是干咱们份内事儿,也不会给咱们一分钱。你在中石油还不清楚吗?中石油那多大盘子,到你眼前的还不是那点儿死工资。”

    “这个王凯文儿,”我清了清嗓子,也为了让大家稍微安静一点儿,“马上会宣布去接原来库让钮总的部分工作,新提拔的项目总工程师。”

    “哇——,”两个年青人就直接惊叹着鼓起掌来。

    城俊看了我一眼:“陈工,你是不是也调前线去了?”

    我点点头,“我接钮总另外一部分工作,地下部分——”

    建军说:“我C——,总地质师啊,这是。”

    “大家暂时保密,好像会在下周一的工作例会的时候公布一下。”我停顿了一下,也希望透露给他们一些真实情况,“马总上次去哈萨克,觉得贺总手下的工作能力不足,所以增派王凯文王总和我去协助贺总管理库让的事务。目前我还没跟贺总接上头儿,也还没有跟王总沟通——实话实说,也不知道这个王总是不是已经知道他升职的情况了。”

    建军说:“老大,你要是能上项目就太好了!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前线的万起总基本上不懂技术,给他发什么他都需要你反复解释,然后还是没有转达到库让地质部;方东红方总是正相反,什么都想拿到,什么都敢交给哈国人,说得清说不清的都给了前方。我感觉贺总其实挺信任方东红的,他其实一直也很热心与研究院的信息交接,只是他对技术的理解来说实在是交接不出多少去。反正通过这两个人咱们就没有跟巴柯特乐他们真的形成技术交锋。上次咱们去你也看到了——”

    城俊拦住了建军,转过头对我说:“陈工,呃,陈总。前线不比后线,研究不是关键,你上去以后肯定也跟项目的人一样更着急利用研究成果来做决策。怎么做才能真正支持你的工作,你就直接告诉我们,咱们也合作这么长时间了,而且你对我们的根底也都知道,能做多少能做多快也不用我说。着急的事儿,临时出个图啥的,我们顺手就交给我们。”

    我摆摆手:“先不着急说这个,工作沟通我一点儿都不担心,弟兄们——哦,还有妹妹们,——都一直很给力。没有大家齐心协力的发挥,咱们也换不来今天这么一个结果。我上前线,其实都是大家在此前的工作得到了公司领导的认可,光靠我自己,我可是什么都拿不出来的。”

    建军一撇嘴:“太官腔啦!”

    众人哈哈大笑。

    我笑了笑,其实很感觉最真实的东西更容易被当成官腔:“现在公司还没公布,所以也不好请大家吃饭,都等下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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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2 10:04: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知道这次“提拔”是特别王道的——根本没有征求过被提拔者意见的意愿,满满的都是“老子对你好一点还需要你同意吗”的倨傲。

    有什么办法,去舔屁股罢。

    我看看自己“三年有几”的合同和一个马上就会更好看的title,回想着这一年来跟Yoyo从憧憬到放弃的分分合合,咬咬牙。真的觉得自己也没有很多国内的牵挂了。

    “LinkedIn上的简历会稍微好看一点儿。”考虑着此前转入这家油公司的角色低谷,我暗暗的鼓励着自己,“毕竟是放弃了各种油服可能的销售性质或者部门主管性质的机会要在这个油企圈子踢出个场子,时至今日也算是获得了一个基本的认可,甚至比预想还要短一些就走向了进阶——这说明了油企与油服之间的角色没有什么绝对的壁垒,互相的转换也完全可以在同阶上完成。我自愿从一个更低起点走上来,也是从最直接的技术上获得更多团队成员的尊敬,这很有利于业务的持续和推广。”

    不过,我当然注意到贺总一直是一种小鞭子不停抽打的姿态,也感觉到了跟他的合作中会有很多碰撞。心里不免会想:“我这个人比较简单,心也只是在工作上,只要给他做出业绩,他也不至于在大方向上总是跟我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毕竟对双方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没有主动跟Yoyo撕破脸,我肯定要再跟她讨论一下这次外派。就算是自己已经定下了主意也还是比上一次跟着Brett、惠永他们要慌一些。

    而且,我承认自己在这个时间点上特别担心真的彻底跟Yoyo断了关系,就此撒开了手,各奔前程。这种担心也不知道来源于哪里,好像她曾经明确表达过可以跟我结婚就变成了我不想松手或者持续关心的一个目标。也或者只是因为她已经变成了自己留在中国最后一个借口,这一离开就天涯飘零、再无所凭。

    一个新组建的团队、一群铁杆儿跟定贺总的人,外加一个我不知道是不是贺总同伙的王凯文。我想象着贺总那高亮的前额和油油的稀疏两鬓,三角小眼睛里闪烁着嘲讽与暗喻,“咋样儿啊,墨呀,啊?咋就不会干活儿呢,这么个大活人咋这么熊呢?”鸡皮疙瘩瞬间可以掉一床。

    是的,很显然贺总在这个团队中的绝对领导权和处处拔尖儿的工作习惯都会是我在团队中不小的困境,我们的很多矛盾是性格里就摆在那儿的,与我们的利益和立场甚至也没有直接关系。我相信马总说的,他上到前线以后确实看到了贺总团队的某些短板是我可以补充的,但是我却未必是贺总最希望的那种补充,也觉得他应该不是主动在找马总要我到前线去帮他。

    城俊的话再次成为我前进的一个动力:“陈工,要是我,我就选择一个跟自己脾气不合拍的领导试试,看看到底是自己性格的问题还是自己眼界的问题,也是锻炼自己合作能力的好机会。”

    这话并不是针对贺总而发,却也正对着贺总现在跟我这种情况。

    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坚持着不要去想吸烟,坚持着不要去想辞职来换一个轻松的工作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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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2 11:42:29 | 显示全部楼层
    周三下午,方东红、龚鸣晓笑嘻嘻的跑过来跟大家一一打招呼之后在我办公桌前停住,略压了压声音:“陈总,贺总找你跟王总谈话。”

    往回走的几步路上,方东红说:“我们都很高兴陈总你能到项目来工作,王总以前也跟我们一起在井场干过,有你们两位我们做事情就更有信心了。”

    贺总的办公室跟往常一样没有关门,但是方东红还是疾步上前敲了两下,却并没有进去,只是给我让了一步。

    快进门的时候我就看到一个暗青色夹克和花白头发的后脑勺坐在笑眯眯的贺总对面。两个人声音都不高,我一进屋,那人就赶紧起身往里让步,我也赶紧顺手从边上拿个椅子跟这位王总的沙发平摆了,然后冲着贺总笑一笑:“贺总,跟您来报到!”

    贺总大声说:“欢迎欢迎!石油公司就是人才成堆的地方,现在都排到我们库让项目上来了。”

    我注意到王凯文略皱了皱眉。

    贺总继续说:“项目上的人就直接了当,不搞弯弯绕。库让今年最重的活儿就是两样儿:一个就是开发方案落地,七十三口井,三年打完。这要起个好头儿,现在打的井都不太好,产量都不高,要努力调整,完成今年上产任务。”

    我拿出小本在上面记录,王凯文只是仰头听着。

    “另一件大事儿就是地面。场站建设今年最核心的就是扩容改造,现在十二万吨处理能力,咱们CPF,这是不够的,今年最少也得上十七万,没准儿直接就得上到二十万。现在,生产区内的管线已经到位了,全部都是玻璃钢钢管,全新采购的。估计是今年十月份能完成到CPF的铺设。CPF这一块儿现在我们在修两个污水罐儿,然后还有四个小的油罐要建起来。装油点儿现在还是太集中,也要分两个部分。......”

    虽然平时我觉得贺总嘻嘻哈哈经常犯浑不知所云,但是他找出这两个点来布置我们两个新人的任务却著实让我心里吃了一惊:倒不是他没有对着什么本子来宣讲工作安排,而是他所谓的直接真的是非常切中库让现在的瓶颈所在。据我所知道的非常有限的信息,去年冬天项目其实是动员中原钻井打过两口井,原始测井数据给过我们研究院,之后的固井、生产等等信息就都没有再反馈回来过。我们其实也推测不是工程上有困难就是地质上有偏差,但是项目上包括最愿意沟通的方东红都没有给我们信息,我们也就不继续再做追问了。另外就是场站这一块,包括产区内管线建设和CPF到销售点之间的外部管线规划将是制约生产的另一个主要因素。贺总看起来有些不着调,其实心里却门儿清得很,一下子就把两个关键提纲挈领的拿出来。

    “既然是我项目上的人,”贺总说,“也不用藏着掖着的,就这么点儿事儿,我一个人也能都摆平。二十万吨算个屁,当初在XX油田,这连一个边缘厂产量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那多少井,地质情况多复杂,照样都摆平。”

    王凯文跟我都没有像方东红那样惯例的接贺总的话,静静的听着。

    贺总冷笑道:“给你们笼统的活儿,你们也没那个本事。告诉你们点儿具体的事儿罢。陈总这边:现在研究院推动一个地震重新处理和解释项目,已经基本上确定是BGP大港来做,中亚的活儿反正都是他们的。你先盯这个事儿,技术上就扔给研究院,什么都不要管。咱们项目就管到时候要成果。还有一个就是总部采办这边让我们调研测井服务商,回头就给你一份列表,你看看技术上怎么对接,有没有可能在库让试验一下。王总这边:钻井质量肯定还是靠你,就不说了;地面这边也要你多跟着,现在管线都到了,但是铺设还没开始,HSE的手续还在办。现在来说,油主要还是靠汽运,这个合同里的事儿很复杂,暂时不交给你。你就把管线的合同看看,施工图弄清楚。然后就是CPF扩容,这是一个三到五年的项目。咱们现在第一期要奔着二十万吨年处理能力使劲儿,主要就是这几个罐儿,倒腾开了就成。还有就是加热和加药,这里边也挺复杂,先不用你管——”

    他抬了抬眼皮,眼睛里全是血丝。

    没有等来我们俩的感谢,他也就继续:“先干着,事儿肯定比后线多。不能端着,都得伸手。......”

    后面再说的话就开始下道了,各种吹牛和闲扯,我也都胡乱记了,然后把测井、地震两个点涂红。然后举手问了一个问题:“贺总,现在研究院的地质认识,尤其是储量认识跟哈方还有不同,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协商,统一观点——?”

    贺总打断了我:“来项目就干项目的事儿,现在不是研究,懂不懂?研究有个屁用?你说你研究那些个玩意儿有鸡毛用?我不用看也能打井你信不信?项目就做项目的事儿,研究院就放那儿,他们愿意干啥是他们的事儿,跟他们扯你能扯出什么好玩意儿来?!”

    我停了一下,还是选择坚持:“不同的认识会导致不同的开发策略,布井顺序和单井初产预测都会不同。这对于今年完成任务还是很重要的。”

    贺总说:“这些事不是你该管的,你就按我说的先把测井的事儿和地震的事儿接过去。”

    好罢。我不知道该怎么沟通这一段细节了,只是觉得他似乎并不想利用我的长项而偏偏要用任务晾晾我的猴屁股的感觉。而且给王凯文的活儿也都更不在钻井相关部分延伸,以我此前听马总的介绍来说,王凯文这些任务接起来比我还要痛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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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2 15:44:47 | 显示全部楼层
    王旭东比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更为夸夸其谈和不得要领。

    当我希望跟他探讨什么样的测井技术可以服务于库让项目的时候,他更希望跟我讨论他是多么理解测井,尤其是它作为一个先进技术存在的合理性。而且,技术一旦是哲学化的命题,似乎它就只能是一个伪命题了,至少是论述技术本身被论述者虚无化的很快。

    这两年旭东明显增添了很多白头发,眼角也出现了比思想要深刻得多的皱纹。这让他的论述更有气度、更有分量,同时也更微不足道。如果允许我直白一点:大凡是算无遗策的技术论点都是我们可以不去理会的。旭东在集团这段时间经历过什么我估计再难问到细节了,只是非常鲜明的看见他的表达越来越逻辑清晰、铿锵有力、高度凝练以及不可操作和不知所云。

    我挺喜欢现在的他,因为他基本上就是他希望的那个高度、那个高点的全部,再向任何一个方向多走一步他都要跌落。

    不要以为这样的一个技术领袖给你的建议都是废话。

    恰恰相反,他的技术意见综合而且权威,马上就填补了库让测井系列中从未出现的N(许)多个空白点,这些技术空白横跨斯伦贝谢、贝克休斯、中油测井等多家服务商。当我把这些信息汇总发给前线第一稿英文素材的时候,他们马上给我安排了超过一个礼拜的技术讨论会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多技术参数问题。这感觉太棒了!让我瞬间就觉得自己大学时代根本没有学习过任何跟测井相关的内容,看到任何一个跟测井或者Petro有关的单词都想要眼前一黑直接晕厥过去。

    如果你爱他,送他去纽约。

    在我看来——

    如果你真的爱他,不妨让他看五十页石油技术文档,再给他讲一下午的科普和历史笑话。

    纽约也许是一个冒险家乐园,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陨坑和高不可及的巅峰之间摆动剧烈的不确定性;石油技术,如果你此前未接触过的那部分,则更像是一个完全没有光线的黑屋子和完全没有规则的奇点——尤其是还有专业人士在用业余笑话来讲爱因斯坦的爆炸头是怎么来的,......算了罢,你比谁都清楚爱因斯坦跟宇宙大爆炸之间还存在着大约百亿年的时间差,他的爆炸头或者小板凳跟奇点更是完全没有关系,更搞笑的就是所有跟你讨论奇点的人都不关心奇点部分的力场而都在胡说爆炸头、小板凳!

    怎么说呢?

    他们专业人士管这个叫做“科普”!

    科普剩下的,当然是说你完全是一个外行,——尤其是你开始提及爆炸头或者小板凳的时候。

    只有你把公式用某种口语说出来的时候,就像是“某函数对某变量有限可微,当却仅当变量逼近某值时不连续......”然后再用更通俗的话介绍说其实就是hyperbolic,这里如果英文发音很是显出一种剑桥腔儿就更好了,直到这个时候就会有人把爆炸头和小板凳搬出来圆场了,只有这种时候好像爆炸头和小板凳才从逻辑上真正存在,并且一直在行业内存在,而且没有人使用hyperbolic讨论函数的不连续性,那种情况也不是惟一的,......,这样一直到再有人谈起小板凳来。吁——,大家就都可以长出一口气。

    算啦,纽约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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