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星星的夜空（第二集）（故事框架已完，但是没有写完）

Joseph

“陈儿，”俞总说，“你有什么意见，咱们今天都说出来。”

“......。”我仍然平视着她不说话。

“你说罢，不用这么扛着，你不是打算走了吗，要走还不撂下两句话吗？”她的声音再次提高。

我不说，我只等着她说出她的决定。

她停了一下，说：“这次在莫斯科的会，非常重要。公司终于开始要拓展咨询服务的业务了，我们从单纯软件适用性测试转变成综合咨询服务的独立部门，Stanislas将要出任这个部门的全球技术经理，从巴黎调去休斯敦，暂时兼任西半球咨询业务经理。”

我没有说话。

“CIS的Dave调回到澳洲区，他任东半球的咨询业务经理，暂不包含中东。

“现在Stan的Title叫做Global Technical Manager - Consultant Services，GTM-CS。

“Dave的Title叫做ETM-CS。对应东半球。

“Stan和Dave以及我都推荐你先出任中国区的技术经理兼管CS和SW，Title定Far East Technical Manager - Consultant & Software。

“KL的Ting现在跟你的Title接近，也是定的兼管，其它区域都进行了拆分。

“不过，我昨晚着急找你就是要说一件很紧急的事儿，这个事情必须在下发前跟你先确认好。”俞总白了我一眼，“你到底是想干CS还是想干SW呢？”

她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要跟我确认这个事儿了，但是这个事情确实像她说的那样，并不容易决定。

首先，我们公司是一个软件公司，它自身的主营业务至少到目前为止仍然是软件。虽然在俞总和Stan等人的推进下公司开始了咨询服务的板块扩展，但是前途实在不明朗。对此，俞总其实也跟我和小石讨论过，她从自己的本意来说仍然是认为公司的核心竞争力会仍然在软件，但是对外的宣传上来说会更加倾斜到咨询服务的方向。所以她让小石尽快确定了专作软件销售的发展方向。对我的方向设定，我们仨讨论了两次都没有很明晰的定位。现在，俞总又需要逼问我自己的想法了。

我不知不觉中已经不再忐忑，怒气也被她给化解，但是焦躁感却益发被刺激起来。我该选什么呢？人生的大舞台上一个大的岔口，这也许是我今后能够走得更高或者更低的一个重要的台阶。

Joseph

我仍然没有表态。

俞总脸色终于重新开始难看了起来。

我不表态，只因我已经陷入了对于这个两难选择的深思。

俞总这时还是第一次遭遇到我的沉默式的反抗，但是她已经把她能给我的条件都明确摆在我眼前，所以她估计也被我逼进一个死角。

高管或者老板跟员工之间的紧张有时候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升起来，莫名其妙的降下去，起起伏伏却从未有过真正意义的停歇。

我有时反思那个沉默的瞬间，反而能体会出比当时更加多的意味来。一个员工处于我这样的一个位置，除去反思自我常常也会带有很强烈的反抗情绪，即便是老板已经做出了实质性的妥协仍然懵然无知的要努力到底，虽然自己未必真的知道什么是自己的“底”。

我对俞总的估计在当时非常不乐观。

VB逐步掌握了公司技术流程，他新组建的团队也已经渐渐的有了比较全面的专业配置。从公司的视角来说，我已经只能作为VB的技术方案支持而存在，却无法真正跨越统领整个咨询业务。软件业务也是这样，现在我过问的很少，因为刘琪在岗位上堪称兢兢业业、有条不紊。暂时来说，我的确可以做一个FETM，但是如果部门设立开始之后我们的管理架构也许就需要我必须二选一，我感到自己的能力似乎在两个方向都没有我培养的人更强了。

也许俞总还不知道我的这种焦虑，包括小石也不知道罢。

俞总和小石的人际圈子在中国区是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的，但是我这样一个技术却在总部来说完全无足轻重。毕竟来说，一个技术再好的人也不能直接产生什么真正的业绩，这在一个靠业绩说话的年代就是他的致命短板。

选择，真的在我手中吗？

Joseph

做一个弃将的压力绝对不会小于被开除。

我看到过先例。

有一个师姐，她早期进入一家公司作为唯一的技术人员而成长为这家公司的技术负责人。但是随着公司业务发展和业务变迁，她原来的技术能力不再充分适应公司的组织结构，而年轻的同事高效率的工作也让她越来越没有了带动力。她老板就给了她一个“束之高阁”性质的工作头衔。

她最开始仍然会积极过问公司里的技术进程，也会参加技术讨论。但是时间逐渐拉长之后，她自己也无法承担那种被忽视的感觉，就进入到自我隐身的状态。

问题是，她的自卑感会逐步放大，她自己也感觉如果没有她老板的包容她就无法在行业里生存。

我听说她，是因为她从自己家的23层高楼的落地窗跳了出去，摔成了肉酱。

那一年她才刚刚三十几岁，甚至还没有结婚生子。

男人作“弃将”的压力肯定不会比女人更好一些，至少面对的直接挫折感比一般女性更加严重。我就是一个男人，只是不知道俞总的怜悯会不会只是给我一个黯淡到我无法神伤的未来。

Joseph

技术，往前走，会走到哪里去？

这是很多作技术的人都会自问的一个问题罢。

销售人员也许颠沛流离、也许吃香喝辣，但是无论他们怎样他们都似乎是自己的选择。

我们却无法自然而然的从一个技术走向一个管理岗位，而且我们似乎也无法一直高效率在技术的锋线上厮杀角逐。我们似乎很有空间，然后就迅速被逼入一个死角——终将沦为弃将或是转入其它领域。

做一个老工程师，做一个英雄的老工程师。我心里不停的跳动着这样的呼声。

但是，另一种不安却也伴随着出现，即便是你愿意老死在自己的技术水平上，还会有老板愿意购买这样的水平吗？

我无法回答俞总的简单问题，因为我想到的绝非一个简单的选择。

Joseph

（五）

我一直很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俞总，但是似乎总是看不清她的面容。

她仍然是从前那样微笑着，非常职业的、平静的、没有内容的微笑。我没有看到，但是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

“你我没有GCS的缘分啊！”她轻轻的说。

我的大脑中一片狼藉，什么？我跟GCS，你是在说我已经离开了GCS吗？

她像读到了我的思想一样笑出声来，“你不适合GCS......”

我头晕乎乎的，仔细回忆着。好像自己确实是跟俞总非常紧密的合作过，但是好像也正像她说的那样已经成了一段无法回头的历史。GCS那一长串儿配着它独特的暗绿色和粗细一致的紧密字体 GeoConsultant Services 瞬间在我眼前晃过，像黑夜里从弯路转过来的远程灯一样闪耀着丝丝跃动的光线。


俞总静静的拢了拢她的长发，这是我似乎从未注意过的动作，好像她突然变得那么有距离感起来。


我仍然像是想不起在GCS的经历，怎么努力却好像丝毫没有痕迹。


我努力着，直到我确认这是一个梦。

Joseph

我在楼下的星巴克要杯美式，一边喝一边回忆我的梦，很多细节都被从哪个不知名的垃圾筐里捡了出来。

尤其是有些情绪。

对于GCS这样的业界第一的光环效应，我虽然一直很理性的在屏蔽着，但是自己到了梦里就暴露无疑。刚刚听到俞总那样暗含着某种讽刺感的遗憾，心里的触动更多的都是一种不满：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真的想进入GCS吗？真的想要在GCS干一辈子吗？

似乎在梦里我是这样预期和构想的，而且也为此付出了很多。

是的，我们如果希望那样，我们就只好付出额外的时间和精力。俞总明显能够感受到比现在更加冰冷的同时也更加衰老，而我仿佛也在GCS的光环笼罩下闻到它的很多阴暗的角落散发出发霉的气息。但是，我不敢也不甘自己仅仅是一个底层员工终老。GCS不会让我好过的，我在梦里体会到一种异于平日平静的理性判断的某种感觉，不落实但是非常贴近。如同武侠电影中的主人公感受到杀气一样，些许凉风或者是树影轻轻一晃之间就有一种直通心脏的压力让人窒息。

但是，另一个感受却是，尤其是在这样的敏感时刻，我为什么不可能在这样令人骄傲的事业里发挥自己、贡献一生呢？我足够聪明也足够努力，足够勇敢也足够忍耐。谁决定了小公司出身的人就无法在大公司里立足呢？就算有人在这样推测着，为什么我就会顺着他的猜测去发展呢？

我觉得一会儿自己的脸就热了，发烫。

Joseph

“Hey，陈老师！”

我一回头就看到刘琪，“早！”

“吃早饭没？”刘琪看着我。

“吃了，”我随口撒了谎，“只是过来蹭个网。”

“我有时候在这儿吃早饭，随便来个三明治什么的。”他翻出自己的苹果笔记本在我对面坐了下来，这让我这样的土鳖感觉自己连蹭网的嫌疑都被他给拆穿了。

“最近论坛上还好罢？”我问，“客户关注度还行不？”

“人气儿是不如大家都在上面的时候了，不过有些铁杆儿的客户已经培养起来，他们都能帮着回答很多基础问题，我们最近又调整了两个临时版主，热情很好，Yoyo和石总都说工作有热情的版主我们随后会给他们按论坛用户的评分给纪念品。”

“呵呵，应该的。”我笑了笑。

“你猜是什么？”刘琪压低了声音说。

“不会是iPod nano罢？”

刘琪没有接我的话，自顾自的在论坛上发贴子。

我也没有继续探索他的问话，仍然把思绪停留在梦境中俞总那朦胧的感觉上没有抽身出来。

刘琪忙活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气儿来似的叹了口气：“陈老师，我现在真是想象不出来当初你自己维护论坛的时候是怎么做到的，我们仨每天都上论坛一个多小时，还外招了四个临时版主时不时的回答问题，俞总还是不满意啊！”

我知道他小子又在捧我。

刘琪干活儿很透，说话更透。他现在负责的软件维护肯定达不到他设定的目标，我只是暂时不知道该不该把一些评估项目真的全交给他去完成。他的缺点，俞总也提起过，就是太过于花哨，让客户很难放心把大的任务交待给他。

评估软件适用性的业务虽然在我们公司里看起来最不起眼儿也毫无业绩，但是这些年下来却一直都是在我手里，连VB也没有做过几个像样的。不把软件评估交给VB是俞总的意思，她仍然认定VB在充分展示公司的技术水平方面存在着莫须有的缺憾，“太老实”。

那么我呢？我是一个既不够老实又不够花哨的——混混儿——我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这个状态了，只是我觉得俞总更容易选择相信我。

Joseph

某个层面来说，刘琪是一个跟我很像的人，目标感极其强烈而且作风硬朗锋利。

我能够从他身上看到我在国企时代的样子，甚至他的谦和也带着一种明显的正在隐藏却隐藏不好的孤傲。他比我更加自如的融入这个社会，有着一种我这个年龄段的技术人员所没有的谄媚与妥协。也许是因为他们大学时代的竞争确实更加激烈了，能够脱颖而出已经不再靠技术理念和运气。

刘琪给我看着几个关键性问题的解答，把各种他的理解都仔细说了一遍。他显然没有把我列入他的竞争对手，而是把我留在他可以继续学习的榜样的队列。

如果在几年前，我对刘琪会有很强烈的防备心；如果是在几年后，刘琪对我会有很强烈的防备心。

从陈墨到陈老师，这个过程我知道自己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但是，其实从陈老师到陈墨，刘琪同样也需要花一点时间来历炼。

在这一群年轻人中，刘琪无疑是成长最快的一个，也是做事情最不踏实的一个。俞总一方面极其喜欢他的领悟力，也愿意利用他能够快速捕捉到用户需求这个特点；而在另一个方面却并不看好他这种小聪明，极力的把他牢牢限制在一个非常狭窄的事业空间内。

对于刘琪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做软件支持是很难让他们觉得有任何事业成就感的，他们都希望自己在专业领域能够迅速成长，而专业领域的作为在他们现在看起来无疑都是需要若干个自己单独负责的咨询项目来支撑。

一个“蓝血人”——因为我们公司的商标主色是天蓝色的，所以我们经常这样称呼那些从校门出来就进入公司的后备人才——常常无法把自己的个人成就与一个软件公司的发展方向那么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尤其是他已经充分掌握了自己方向的专业技能以后，他希望的通常都是从更大更加宏观的专业视角去审视自己。他给自己定位的目标也几乎都不是在公司的主营业务方向，而是专业成长和行业口碑。

从这个点来说，蓝血人都羡慕VB跟我这样的Mid-Career，我们通常都有着完整的咨询服务的经历，在软件优势和劣势的分析上更加能够扬长避短的同时打中客户的根本需求，也更加容易获得客户的尊重。

刘琪不无埋怨的说，其实虽然看起来公司给蓝血人的职业规划都非常清晰，但是目前他能够遇到的几个大区的主要负责人和关键技术主管都不是蓝血人出身：“就算Hannes自己，也不是从学校一出来就办起了公司，他还不是先在Shell和Statoil工作了那么些年。培养蓝血人就是给公司培养廉价劳动力！”

“算了罢，你看看你们的培训机制，公司在你们身上做了多大的投入；再看看我们这些Mid-Career，VB来公司的时间比你还长罢，他接受过几次真正不需要工作的纯粹培训？我实话告诉你——一次都没有！蓝血人在公司的位置低是因为你们工作时间还不足，而如果蓝血满了VB的工作年限的人还有几个能像VB这样的位置？”我忍不住抱怨道，“别在蜜罐里不知道甜。”

xuweina1982

文本真好啊！

xuweina1982

文笔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