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企热度与悲凉

Jose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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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国企，私企与外企》那个帖子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

而这十年，我又恰好是海外五年，国企五年的一个两分格局。如果把我马上就三十年的职业生涯都算在一起：十年勘探、十五年开发、五年油田管理。国、私、外的角度来说，五年外企、十二年私企、十三年国企。

同事推荐，昨夜去看了大鹏电影《年会不能停》。就想起前几年虽然人在国企，却一直是编制外员工，好像眼下这个国企身份也有一多半只能算“外包”。故此，应该算成四年国企外包、五年外企、九年国企、十二年私企。

确实是有些感慨却觉得没甚么特别必要去说。

又况且，这十年国际经济形势、国际能源行业都在起伏跌宕——自二〇一二年，我的大部分工作领域都是海外区块，于国内各油田、各私营区块反而较为生疏——早已经没了当年那般影子。

人也变了，沧海桑田的游历一番，又因为颈椎病做了一个大手术。回看此前发帖，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必要特意为某种企业形式或者类型的表里去说甚么。真个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hao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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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se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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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学，算来离开油田也十七、八年，因跟我喝酒聊天，就恭维我最终回到国企的选择。他妻子一直都是体制内，是大学教授。大学教授虽然收入未必比他这种大厂资深专家来的实惠，但是难得就是：打算放下手中的那些事业的时候，并没有私营公司那种焦虑之苦。

对他这种焦虑，我特别能够理解。重返国企之初，延续私营公司的习惯，我每天都打开tradeview要看看至少WTI、布伦特的油价和几大IOC、几大OFS们的股价。纵使说公司未必那么轻易就裁员，我还是觉得整个经济环境总是会把周边的凉热传递到自己身上。

直到去年，单位给了一编制，转正式员工。加上tradeview也封禁多年，在国企当底层又不看油价算利润，自然疲态滋生，防备心越来越低。

同学说，自己也是一个行业里摸爬滚打三十年的老江湖。要说专业上一对一打擂台，也未必真的就能稳赢。但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专业上的各种本事本来也不是跑马拉松一样用表量出来的，再考虑到当时运行环境和各种机缘巧合糅杂其中，只能说三十年坚持做专业没有饿死的人总是有些本事生活的。

我自己没有进过IOC，几大OFS也是两度错失加入HAL、BKR的合作机会。所以让我讨论外企事务其实是没有甚么代表性的。不过总算在国企时间长度原来就不短，最近一些时间周围的同事即便是新交也都是国企（三大桶）倒国企（一小桶）这样来的居多，听到的故事也就越来越都是国企风格。

同学说国企好，是想找一地方养老。但是我到这小桶油的初衷却全然不是养老，甚至可能还是颇有野心的选择。

Jose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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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八年，有个朋友要做IRAN的事情，拉我入股，前前后后跑了一年。颗粒无收不说，渐渐大环境看来也全不是最初光景，我就跟朋友商量一下，割肉撤资。

事情虽然不成，但是好歹也知道自己要是进入这一领域，需要中东区块的经验。也凑巧，此前另一机缘结交的朋友说他前东家这里项目扩张，亟需人手。当时也是给编制的，只是我年长和简历看起来颇为跳跃，就转了第三方合约。

这家单位的主力油田在IRAQ，算是跟IRAN、SA、UAE都一墙之隔了。又是国企，当年运行项目也足十五年了。我想是无论学习项目管理经验和中东地质油藏研究经验都算是最佳范本。

至于编制，当年是觉得没有更好：一旦环境转暖，抽身反比在编来得容易。

说实话，不论甚么公司都是人凑在一起干几件事。行与不行也不像自嗨的私营老闆们想象的那样都在他们的志向和敏锐、果决之类。他们的因素固然极为重要，其它各方因素也都是凑齐每件事情的不可或缺。而且又过些年，发现不可或缺们其实也就都是影响成果品质罢了，很多决策都并非万全前提下的一蹴而就，更非真的希望万全的成果才能推进生命的体验。

转向到不求甚解、不求万全以后，好像很多事反而又出现了生机。

如果一件事不是自己的全责，那么大家都齐了再做的可能性已经很低，真正想做成的事情就是从自己的点滴上磨出来才成。

简而言之，不由自己发起，不由自己结束，这中间反而可能最见中国人的一种真实精神。

Jose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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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进入一家公司，参与其中的事务，这感觉本身就不可能全然可以有始有终。可能人是需要时间打磨才能渐渐理解不仅仅是生命是一场旅行，最终一切都是无数人的旅行之中的交集罢了。

朋友Grace，毕业就入SLB做Geoframe部分，后来转投IHS去接Kingdom——她入的时候已经合并成IHS Markit，后来这家公司又整体被S&P Global吃进去。

另一朋友Hong，大概二〇一〇入Paradigm接GOCAD-SKUA，自己一直没有换工作，公司自己却换过三次，Paradigm  > Emerson  > AspenTech。

如果有人无聊，可以像中国股民找寻资本投资流向一样继续追查，则McGraw-Hill和Emerson竟然也停不住，还要溯源到更多纯粹的投资公司那边去了。

而Grace和Hong所接的这部分业务在祖奶奶公司那里可能连看都看不到的业绩比例，就像我们融入国企之后变成某个百万人口之中的那种不起涟漪一样，就像我们加盟BAT做码农之后变成数个百万人口之中的那种浮萍之末一样。

我们小时候受的教育，是纯然理性主义的。绝对理性主义，简单来说，就是万事万物皆有意义。无意义就要“存在即合理”的给一个缘由、给一个意义。这个教育本身虽然无可厚非，但是意义这种纯粹在意识内的东西要如何去界定就成了又荒诞、又苦恼的偷心贼。

就像电影《年会不要停》中的主角一开场接到一错误调令——动用关系的是别人，调令因为填写人喝酒写错名字——就产生了这种教育带来的思维惯性，他总是要去思考“为什么是我”，而且参与到这件事的具体人都在问“为什么是他”。不论你从甚么角度要解释，你都是相信这个调令是有出发点的，而且包括编剧、导演在这个荒诞剧情上的延伸也是基于这种思考习惯才构建出故事的。

任何一个行为都要给出理由或者意义，这就让本来很累的人生无端增加了自我解读的——还是小学课本要求总结段落大意、中心思想的那种风格——环节；在理不清事实的时候还要硬给一套理由和意义，造成事实与意识成果之间的模糊和混乱，枣树的边上还是枣树......需要的意义是甚么呢？

如果再凑巧我们只是单一棵枣树，我们如何去理解一片枣林中的自我呢？很多的迷失都是如此，并非自我的消失，而是自我解读中产生的某些割裂。

justbetoo

辗转浮沉，也算国企-民企-国企溜达了一大圈

mingmarine

年会不要停，我也是刚看了，确实看了深有感触，几年前，也是在国外呆过两三年，搞技术，后行政。最终觉得还是技术来的实在，回国后搞解释。何一个行为都要给出理由或者意义，这就让本来很累的人生无端增加了自我解读的，确实是这样，佩服

Jose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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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企里现在是没有合理的“团队建设”成本预算的。大家都知道团队协同的重要性，也都用各种渠道去组织团队协作，但是如果落纸面儿，就是没有外企那么自信，也没有私营公司那么自然了。

这件事倒也不导致别的，只是延续着多年的习惯。——其实这一点，跟大鹏电影的情况不太类似，国企一般是没有大范围的年会的，宁是每年开运动会可能还有个名头，年会是很难立项的。

于是，聚餐就变成了很多基层团队的一种团建方式，而且基层团队为了能够在后续一年中不失去领导支持还要“官方性”（可怜！大多数基层团队自身甚至都不具有官方身份）邀请各路领导参加自己的这种“业余团建”。

我个人猜想，这类团建的成本肯定也有私下的通道能够进入企业成本，不管是入了甚么甲方招待还是入了甚么工会支出，倒也不至于让兵头将尾们真的自掏腰包。只是，这种东西总是需要“自寻渠道”的本身就是一种在制度边缘的“合理性自我解读”，往大了说就会演变成一种腐败。而且很难让没有过手此事的人不心生疑虑：既然“合情的”事务可以通过不合理渠道完成预算，那么本就不合情的事务为何不可以也走这条通道实现“合情化”？

这么多年中国官场教育——让考古学者算大概可以上溯倒汉王朝了罢，至少从明代以降这六百多年，我们民族一直都是这样培养我们的官场文人们的：让他们用大话和空话打白条，从每个小老百姓嘴里夺食。每每到了至关重要的的环节，我们就看万历、崇祯年间的“辽饷”专项税银事件。辽东不可谓不关键，甚至它也最终是压死大明的一棵关键稻草。但是，诺大朝廷竟然没有能力盘运自己内部的粮饷，以至于每出一个财政紧缺就要额外让皇帝去专门设立、下属随意增加比例的“专饷”。

这是甚么？这就是做企业的不懂现金流、不懂“不可预见费”！

但是，中国人是羞于说自己不懂的，所以我们大多数看到的都是特事特办的临时性操作。这类操作甚至是如此的日常，没有特办的事务可能还不到日常事务中的百分之十。也恰恰是这种每一种事情都要“特定条件的特定解”，隔绝的正是那些没有私人资源和没有解读“特定条件的特定解”能力的人群。换言之，我们可以用不到百分之十的精力就隔离掉绝大多数人的正常流程需求，这样我们民族才有了能力和精力去特事特办的增添额外付出。

zhangmeiyin

郝老师解读得不错，理工男中少有的文笔

我为祖国献石油

一句话概况，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