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里的祝福

Joseph

０

“内卷”的故事看多了，好像人都处于郭德纲所谓的“同行才是赤裸裸的仇恨”这样一种奇怪的处境。

我自从十二月初就开始休假，一直休到春节后。这两个月最多看到的电视节目就是动物纪录片。这种纪录片看足够多以后有一特别好的收益，就是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所谓“种内竞争”有了很好的包容。

我们既没有生活在“和平共处”的平权社会之中，也没有生活在“剑拔弩张”的礼张乐驰之际。我们只是处于多个极端的相对中心，在任何方向都有一些鲜明特点又把矛盾互相极致融合的时代内。换言之，我们生活在现实里。

１

我们生活在现实里。这就意味著，我们是一个矛盾而又协调的环境中的某个可能产生变化却大概率更趋向于顺从的因素（个体）。

这感觉，就像我们每个人在某种情况下来看都是同样具有矛盾统一性的个体：我们同时是内向和外向的，我们同时是苛刻和包容的，我们同时是优雅和粗鄙的......

这就像我们看我们自己的成功，我们总是在某些地方算是成功的，而在另一些地方则不可避免的要被归于失败。这就像我们肯定是达成过某些我们不自觉而有的高度，却在另一些期望中持续的有了更大的落空。

所以，我们是现实中的个体，是活生生的人类，带著足够鲜活的生命来到这个世间要用足够的复杂来续写我们今后的路径。

２

我有个朋友，她觉得生命是自己的，所以就向往著有一天可以到瑞士去赴死，因为据说瑞士是可以安乐死的。

对死亡也能有所选择，在我看起来要算是最可满足的人生了，但是也许在她自己看起来这日子还是颇有些苦涩。

把自己的一生都放在一个死法上，把自己的目标确定在可以舒服的死去上去，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件有些痛苦的快乐。她也未必真的享受这一份快乐，就像她其实并不真的希望自己去安乐死。

鲜花一样灿烂的女生，却在用极致的美丽述说著死亡。

在一片都是自我的选择里我们看到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活的价值和活的意义，以及她对于这份价值和意义的解构或者否定。

这就是现实，现实就是我们并不都有足够的选择，即便我们有了足够的选择我们仍然被选择趋使著而产生新的残缺。

我对她突然产生了一种爱的感觉，却无力在爱中给她支持。无论是支持她选择死亡还是支持她选择残缺。

Joseph

5

从大学时代我才开始接触西方哲学，主要是德国哲学。后来因为徐梵澄的译介而了解到一些印度思想。同时也在大学时代开始熟悉日本文学家们对于日本传统的思考。

每一个大师——不论他们是什么专业上的——都给我们打开的不是一个窗口，而是在打开的窗口上给了我们他们解释这个世界的有色玻璃。

到目前为止，可能这个目前还可以再往后拖延几个世纪，还没有一种思想系统能够真的对应在世界内（严格说是宇宙内）进行细致全面的完全自洽的形成解释和前瞻。

这让人有时候不免觉得人类就是这种有限度的智慧。但是，恰恰是有限度、发挥到极致也达不到完美的人类才最值得我们去发挥罢——如果真的有人（哪怕不是一个、哪怕不是碳基生命）能够全面解析了这世界，剩下的日子和剩下的人类还要做什么呢？难道都去循著他（们）的正确去证明他（们）的正确吗？

有限度的智慧和有命运捉弄的日子不仅仅是我们的幸运，还是我们的福报，让我们有希望，让我们产生追求。什么都可以探索而没有决定性的才是科学的世界罢。

不科学又何妨呢？躺平又何妨呢？

不过，哪怕是希望躺平，躺平也会变成一种追求。不是吗？

有所追求，真好。

Joseph

3

在思想领域，我最为痛心的感觉并非我们的贫穷，而是我们的不开放。

看多少书，学多少课程，我们其实并不需要去比较，真正需要我们去总结的是：我们化了如此长一段时间、一段生命去理解的东西是否真的对我们的人生产生了影响。

很多时候，非常非常大的概率，我们是在用别人的观点去“证实自我”，也就是要让别人宣布自己是对的。

很多我熟悉的读书人就是这样，所以有一些疯狂阅读者，就像邪教一样的自我催眠状态内要证明自己掌握的知识点达到了一个“领先”的位置，或者是他们追随著某个领先者（如同教主一般）的脚步成为了某一特定群体内的佼佼者。

他们享受的并非开创的乐趣，而是追随的乐趣。最奇怪的是，他们就是这样泡在其中而不自知。或者我们应该说，他们自己选择了不选择。

Joseph

4

但是，我们仍然是被祝福的一群。

只是因为我们处于这个时代和处于这个行业。

是的，就是因为我们这个时代仍然需要化石能源，我们这个行业还没有被人类完全抛弃。

至少我目前在行业内的三十年经历来看，我们远不是人类社会中的底层，——当然绝大多数也就像人类中的绝大多数一样没有变成金字塔尖儿上的翘楚，但是我们中间最大的概率并不那么凄凉，而这一份不足够凄凉至少是我们选择到了这个平庸而且没落中的行业带来的。

就像我前面提及的朋友一样，我们也有选择职业上赴死的权利，甚至可能一直都饱有这种权利，甚至鄙夷我们现在的被动、我们所从事的这种夕阳行业，都没有改变我们的可爱。

事实上，每个人的可爱都有他（她）的脆弱和坚强足够融合才能获得。

我们是被祝福的，因为我们足够坚强的同时也足够脆弱。

sugar8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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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seph

6

看一个又一个这世间的聪明人在自己的视野内表演他们对于这世界的理解，——无论是写出了书、演成了剧、编成了段子、调侃成了梦话醉话混账话，——聪明在世界里就像是浪花里位置比较高的水滴，你看到它以我们无法理解的规律在跃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最后却只能是被一种魔力所征服，落回到它出身的那一片水滴之洋。

《创世纪》，你是尘土，终归尘土。

《金刚经》，不著相布施。

《黄牛篇》，即使你以一切迹象昭示曾受天经者，他们必不顺从你的朝向，你也绝不顺从他们的朝向；他们各守自己的朝向，互不相从。

wuhouwei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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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seph

7

对于思想，我是一个尽量不挑食的人。

但是我还是会发现思想家在犯错。一个我小时候看到的名言，忘记是谁说的了。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苹果。

可是我们有了足够宽广的心胸也不会拥有两个思想，大概率来说我们只是意识到的人类思考不可回避的局限，那么多我们看起来非常天才的人类在其中不断构建的理性架构总是无法做到把全人类的思想熔为一个系统。

Joseph

8

按照现行的退休方案，我的职业生涯还有十年。

其实很多在国企里——我凑巧是由外企、私企最后又回到了国企，这个圈就像我刚刚离开国企进私企又进外企一样圆融通透——到我这个年纪也就等待退休了。

想象一下用十年去等待，等待就成了一件非常现实的苦行（如果不是酷刑的话）。不过，人世中可以作为苦行的事情很多，年青时代所作的各种决定现在回头看一方面是机遇另一方面也就是苦行。

跟很多年青的同行说起我们选择的这个行业、这个专业，哪怕是我现下正在从事的这个专业上极为狭窄的一条缝隙，我都还是觉得幸运和感激的。因为各种偶然我才没有错过的人生就这样被我茫然之际投放在了这里，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挣扎却仍然是可以去展望未来的十年。

只不过，我在阳光石油论坛开专题版块也恰好是十年了。所以前面十年我们可以反思一下，后面十年我们也可以规划一下。做不做得成什么是一回事，但是什么都不想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O&G并不讨好，但是也没有那么恶臭，算是一个平庸的存在罢。我很高兴恰好是在它衰落期内陪著它，纵使不能陪到最后，也能继续因为它不止步于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