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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oseph

[职业规划] [小说] 资源、信息与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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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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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2-8-7 11:06:5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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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会还有不太多的准备时间的时候,未艾介入了。幸亏我推测他不会一直袖手作壁上观,否则这时间点卡的有点儿让人产生不适。未艾并未去碰厂商的部分,而是把我原来布置的客户演讲和我联系的却没有收到回执的客户都要了去。所以他显而易见是非常清楚我们的进程和我在管控中的疏失方向的,一下手就是要补我的不足。


    他来接手的时候我人已经回到北京。正在计划去小雨的城市出差,在那里小小的搞一个预热性质的演讲和一个测试项目,这是海油销售早就谋局的,只是她最初希望能够跟她一起去的人自然是未艾。未艾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我甚至都怀疑是大群本人,知道了我在那个城市有个新近认识的女友。他就很小心的把这个计划告诉我,让我把大群他们公司这个项目突出讲个亮点出来。未艾对此很有信心,一个是大群他们跟小雨他们城市所在基地同属一个集团,就算讲的比较开也不算是泄密;再有一个就是其实大群他们也在宣传这个项目的技术含量,这种互相的技术比对能让两家毗邻而居的平行公司之间找到某种希望更深技术沟通的潜在欲望。接下来,按未艾的预想,两家公司就正好可以藉著年会这个机会互相切磋切磋,而我们牵线搭桥的目的当然是希望小雨他们城市的这个基地最终也能给我们一两个咨询项目或者直接买两套我们正在力推的产品。


    未艾就找两个组织年会的女孩儿跟我先开了一个非常简短的碰头会,把他要介入“作透”的点先抛出来。两个女孩儿可怜我似的都看了看我,我非常积极的表示自己整理的材料和表格会后都会给未艾拷一下,如果需要我协助认识的客户也可以随时叫我。未艾点点头,其实他对我的工作配合一直都是很赞赏的,然后就说技术演讲和厂商这边还是我来主抓,他只是要拽几个销售来突破一些市场空白区。俩女孩儿脸上就更不好看,因为她们知道至少有两个空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也没有容她们抢前说明情况,未艾说具体到流程他会下直接找她们俩,就示意她们可以回去工作了。


    然后他给海油销售打了个电话,把年会他需要投入的情况说明了一下,就建议排我到南方去继续作售前的工作。销售很不满,也不怕我听见,就直说我的性格不适合作售前,不知道迎合。未艾笑了,售前并不是迎合,而是要根据甲方的技术需要找到我们有特色的解决方案,这个方案能够抓住客户的某个特定需求是第一位的。所以,他就在销售面前给我说了这家公司最为关心的要点。


    海油跟陆上油田的一个最大不同,就是他们的技术决策更加依赖于地震,他们对于地震技术的信任和对于地震技术的发挥都是其它同类公司不能比的。我们这样一个靠地震吃饭的企业,能够在这样一个市场仍然处于上升期的时代遇到海油也是侥天之幸。这公司跟大群他们公司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目前想让我们测试的项目是一个在产项目,就是已经开发生产了一些年的油田,主要目标还不是储层位置的预测,更主要是要接续到后面给他们的地质模型和油藏数值模拟提供一个数据支撑。


    油藏数值模拟这个东西,就相当于给油田拍一系列的数字照片,然后通过这些数字照片去找到油田里的油气在开采之后的变化规律,进而预测出油田在今后用什么办法拿到更多利润和减少不必要的成本与风险。实在是油田制定开发决策的首选技术。我们的地震解释成果如果能够直接跟这个技术挂上钩,未来在中国的各个开发区块上进行技术宣讲的效果就不言而喻了。


    这么大一项工程,未艾又主动的把它排在我的名下,虽然这同样未必有奖金,却是扎扎实实能够提升我在小圈子里口碑,他肯定也知道我会拿出怎样的热情去对待这件事,更何况还有一个潜在女友的吸引力——虽然他并不知道小雨跟我之间并非那种男女朋友的状态。


    “除非燕守志那个项目出大纰漏,我们就暂时把你按在南方了。”未艾笑嘻嘻的在电话结束后拍著我的肩膀跟我说,“你就多带些东西准备去南都那边常驻罢。——当然,年会的时候你得跑一趟四川藏区,对了,”他眼睛略翻了翻,好像在回忆什么,“你是不是两天都排了备案演讲?”


    我说是的,因为不确定客户是不是能够出现。


    他们要讲的题目可以拿到的我就会预习了去代讲。代讲的效果肯定没有客户自己来讲那么好,但是这也是客户的成果展示,会按照客户为第一作者的名义在专刊上发表,所以也还是有些吸引力的。这些多余的话自然不必跟未艾啰嗦,他比我更知晓其中要点。


    未艾说,别那么有压力了,第二天的会你可以排的稍微缝隙大一点儿,下午也可以早一点结束,晚上我们跟老闆争取一个晚宴,让他去找合作的硬件厂商去谈成本分摊。这个会,客户不可能有那么高的预期,他们来见见熟人,吃吃饭、转一转。咱们的主题老闆虽然抠很紧,但是对于客户来说并没有那么急迫和重要。我们讲的大多数东西他们一个字都不想听,这一点老闆比谁都清楚。未艾就笑了,别跟别人说是我说的,又拍拍我,你去准备南方的事儿罢,这个事儿其实比年会要重要的多,我只能把担子压到你这儿了。


    他这番话,就像大群说的,都是废话,却让我心里感觉暖暖的,在石油项目上那些崎岖好像瞬间被他融化掉一大半——他甚至都没有提一句那个项目遇到的问题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我手上,顶著可能是老闆那边的压力,帮我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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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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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2-8-7 11:38:03 | 显示全部楼层
    2



    小雨接到我短信的一段时间既没有回复也没有回电话,我就像是把一段“我要去你那里”发给了一死人。


    还好,死人的朋友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你说要去那哪儿吗?小雨都乐开发了。”


    我苦笑一声:“小闵啊——”说完我赶紧压低了声音,因为旁边整理年会客户表格的女孩儿瞪了我一眼,“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她开花,她一个字都没回我啊。”我说,“你现在跟我说她的表现,我就像听一个mission impossible,”


    “什么宝?”


    我笑了,“没什么宝,都是假的一样。我就看不出小雨对我有过什么积极的回应,我都不奢求她主动,就是被动的回应她都没有。我真的觉得可能要辜负你这份情谊了。”


    小闵咯咯咯的笑起来:“你见到小雨就知道了,她是害羞——”


    “她结过婚的嘢——”我忍不住带著南都腔跟她抱怨,“她见过的男人可能比我看过的蚊子都多。”


    “一本书一百万字那种吗?”小闵还是没有生气,“你们这两个闷葫芦可真让人发愁。这样罢,”她好像下了个决心,“你到那天我去作陪一下,让你们真正认识。我跟你就讲,你跟我也这么熟悉的了,我不骗你的,小雨人很好,很温柔很温柔”——她发音就像闷油,我的感受倒是也贴合——“烧菜的功夫你以后就级道了。我不骗你的,这么好的姑娘,你真的要是错过就太可惜了。我不会骗你的。”


    让介绍人跑一趟,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就算你跟大群的朋友”——我为啥把大群摆在了后面?——“我去问候一声也算是礼节,让你专门跑一趟就让我有点儿过——”


    我的“不去”还没出口小闵就笑出了声:“我正好要去那边办事情,你到之前我们还可以一起去逛zie的嘛,你就不用管了,我也不是专程接你的。哦,对了,你定下来把航班号告诉我——”


    “我到时候直接打车去酒店就——”


    “航班号和酒店都给我,我现在有点儿忙,先zie样子,bye”小闵不容分说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不久,小雨回了一句:“这次可以住多久?”


    两周?三周?我心里盘算了一下,回她:“一个礼拜左右。”


    就像我预想的一样,她就又泥牛入海一般没有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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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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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2-8-7 13:35:07 | 显示全部楼层
    1



    燕守志的项目,还是渐渐的出现了问题。


    当然,并不是我所提醒的那些问题。那些我担心的问题倒是一件也没发生,甚至还是非常漂亮的在嘉铭手下像小面团一样被揉搓成了一艺术品。只是嘉铭的失控是他不太抗拒甲方的要求,做了越来越多的甲方辅助,现在陷入了并非合同主体内容的工作任务,已经开始要为完全没有必要去负责的常规构造解释去承担很重的责任。


    地震解释,大致来说是分为两个部分的:前一期就是常规构造解释,这个部分就是给油田的认知打一个基础,就像盖楼房打的地基一样;之后就是我们这部分工作,是紧紧衔接在这个地基之上的所谓“储层预测”,当然这里边要是细分则还有很大一堆可以描述的东西了,也涉及到完全不同的细分行业。但是我们这个部分的工作既然是紧紧贴在了常规构造解释的成果上去实现,那么就难免会对之前做过的常规构造解释提出一些修订,而且也会因为有些修订才能更好发挥出地震数据原来的特征,进而对于我们认识这个油藏有了极大的改进。这一点,是很多从事过我这个窄门行业都非常清楚的事实。也因为这一点,有时候我们可能会对原解释方案提出过于苛责的建议,尤其是那个部分并非我们直接完成的。但是,现在嘉铭好像因为不断给燕总去沟通这些问题而渐渐把本来属于另一家公司的责任也转移到他的手中了。


    这件事,真的是让未艾非常痛心,甚至是比我没能持续完成项目更感觉难过。


    他开项目阶段总结会特意给我打了电话参与旁听,就是要让我们这些年纪还轻的同事都能仔细看到这个问题。


    而我,多少对于没有发生自己预见的那些问题而感到一些阴暗的遗憾。在跟小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就忍不住抱怨了出来,她静悄悄的听著我的唠叨,很小心的把一块牛肉夹到我的碗里。然后给我讲了一件她觉得可能跟我经历相近但是我听上去完全是另一个类型的事情。


    小雨说,在她们单位很多女生,大家平时的交往都很紧密,但是这种紧密里有一种弥漫的虚伪,大家都不会说破,也不会真的计较却也不会完全不提防。有一次,有过一个女生跟领导的私情被人撞见了。这种事情虽然并不常见,但是在有些单位也不是完全不发生。这种事情大部分人都是装作没有看到就还是忙自己的,这个撞见的人当然也会很尴尬,而且也不知道该跟谁去说这个事情。


    因为首先就是不能跟同系统的人聊,这就像要故意传领导的过失一样。但是又不好跟完全没有关联的人聊,因为那些人可能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这个女生就有些纠结,也跟别的地方的朋友很隐晦的说到一点这个情况,好像大家反而觉得这种事情在系统里也很正常。她就渐渐的放下心了,没有特别在意在这个事情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领导开始找她谈话,好像是这个丑闻现在有些传开的架势。其实女生自己还没什么感觉,甚至都没有听见单位里有人说起这个,但是领导就怀疑是她在不断的制造谣言。她就很苦恼自己怎么就陷入这么一个困局里。后来有个同单位的朋友也是约她逛街的时候突然跟她提起说领导为啥最近总是找她,不会对她怎么了罢?她才把她现在的困境非常非常小心的透露给朋友,也还是没有提这个领导自身有什么问题,只是说她那天晚上过来撞见领导加班之后领导好像一直都在关注自己。朋友就冷笑,好像是什么都看懂了一样。


    小雨这个时候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一样非常细致的讲著其中的很多细节。我甚至感到其实她说的那个女生就是她自己,她只是这样简单做个身份外置然后就把自己的体验讲出来。她说,那个朋友就问这个女生,你说会不会是那个领导的外遇在传这件事?女生就感到很震惊,说怎么会,这种事情怎么会自己往出散播,谁都会尽量不让人知道罢?那个朋友说,这就是人家高的地方啊。这种事情,捕风捉影的去传就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到时候真的有人再拿实据去说就没有那么大冲击力了。而且,那个朋友看起来真的是把所有情况都看透了,她分析的最最狠的地方,领导可以是抱著玩玩的心态,谁又知道外遇不是想要在合适的时间点能够拿住领导藉此上位呢?就算是这个传言不能让领导把自家给弄出问题,也还是会考虑补偿一下这个外遇别的方面罢?


    我跟小雨说,这个同事真的是太通透了,她怎么看这么真。


    是罢?小雨又给我夹了一块蔬菜到碗里,一边仍然是讲她们单位里这件事的蔓延。


    这种事情其实在我们这个圈子反而是极其罕见的,因为大部分的时间段上我们的工作都很饱满,连正常的恋爱可能都抽不出足够的时间来好好的谈一下,倒是这种事业单位或者国营企业里说不定人闲桂花才落、夜静春山才空的。


    小雨说著说著自己突然脸就红了,咬了咬下唇,话至半截儿好像就被销了音。


    我知道她可能突然又不想继续谈这个了,于是就还是回到我的那个事情上,就开始说我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能在项目上发挥什么作用,其实这件事嘉铭虽然看起来有些失控,但是肯定也是赢得了甲方的信任,不能算是完全的失败,只是未艾——自然我给小雨说这些人的时候还不是用他们的名字,而是我同事、我主管这样的代称——要考虑整个项目的整体把控,就会觉得我跟嘉铭走了两个不同的极端,都没有让他真的满意。


    那天晚上,我们还是在要不她讲她同事的故事,要不我讲我的遭遇之间切换著,她也没有嫌我们之间耽搁那么久,甚至我开始打算抽身的时候她好像还并不著急在吃饭的周边找她的车。小闵就说过小雨是个绝对的路痴,常常为了找一个地方要在附近绕半个小时还是找不对一个停车的地方。而现在,她是拉著我转了两圈还没找到自己的车。为了这个其实她都道歉了三次,但是却还是没能想对位置。


    跟她一起吃了几次饭以后,我倒是认同小闵说的这是一个好姑娘的判断。只是感觉小雨对我没什么特别意思,她总是很小心的跟我聊天,也不会讲她自己。还要反复强调她不会介意我随时可能不跟她联系了,而其实都是她一声不响的跟我没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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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 签到天数: 38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2-8-7 14:07:11 | 显示全部楼层




    2


    小闵最近差不多每天傍晚八点半左右都会追到我这里一个电话,大部分时间是她家的座机。我知道这会让我的电话费激增——在那个手机接电话还要收取接听费和漫游费的时代,这是一项不菲的花销——但却不能拒绝她的关注。小闵会很仔细的问我跟小雨的进展,然后帮我分析出小雨对我的爱意是如何巧妙的隐藏在各种小细节里的。


    就比如夹菜这个细节,我不小心说出来之后小闵就很开心,她说小雨其实是个很有洁癖的女孩子,她要这样给你夹菜,就是不介意跟你多接触。我倒是看不出来。小闵就提醒我,问说,小雨跟我找车的那段时间一起走路的时候距离我多远。我说因为正是饭点儿,路上走路的人比较多,所以我们差不多就是紧挨著,有时候她就半个身子跟我叠著这么走的。


    “她走的很慢?”小闵笑嘻嘻的,显然不怀好意的要暗示我。


    “刚刚吃过了晚饭,她也是说她一般都会慢走一下。”我就照实反馈。


    小闵说,她都不知道我错过了多少机会。“你为什么不请她去个清吧儿之类的地方小坐一下,她肯定愿意的。”


    我没去过什么吧的,我老实交代说。


    小闵也不知道是夸我还是讽刺我:“这年代还有你这样的男人,可也不多了。”



    小雨一直很强调自己对于婚恋没有意愿的。我把这一点也跟小闵说了,“自从我们见面,她又强调了两次。”


    “你就没有反驳过?”小闵笑出了声。


    我承认是没有,小雨既然是这个态度,我怎么好再作别的想法,姑娘显然是没看上我,本来就是北方人,也没什么大见识——


    小闵笑声明显刺耳起来:“你能不能站在女生角度想想这件事?”


    我只好停下对自己的批评,询问一下我该怎么改进。——其实,我是无意于改进的,也好像并不觉得跟小雨一起吃饭聊天让自己多开心,甚至还总是有些许不安,因为无论多好的话题她都可能突然冷场。没有规律可循,也没有朕兆能够让人轻易捕捉。


    “小雨不可爱吗?”小闵问了一个严肃却直接的问题。


    我这样啰七八嗦给你描述的过程好像很长,但是电话里说到这里却好像还不到三分钟。我就老实承认最近工作压力其实很大,没有那么多精力想要猜测女生的心思,更加不想让女生为了自己再增加负担——如果大家都是笃定要单身的人就把自己的事情之外的东西少想一些也不是坏事。就像我注意到其实小雨的阅读量,至少是文学阅读量是比小闵大很多的,说话的时候谈吐不仅优雅,也能非常准确的找到类比的文学名著中的场景去发挥,当然她这样作也有避免自己过度被带入的压力,但是就一个这个年纪的姑娘来说我觉得也是很不错的爱好。


    但是,就像小闵感觉到的一样,在我这个甚至除去工作就没有了什么目标的人来说,她就像个林黛玉一样累赘。她的各种小心思需要那种能够研究红学的人去帮助她仔细拆解,也能跟贾宝玉一样去呵护并且理解其中蕴含的味道。而我,可能就是个薛蟠或者焦大,只想一根什么什么往里戳倒也不至于,但是也的确是没有什么更多需要去猜别人给你个半旧手帕的心情。脏话自然不能在小闵这里叨咕出来,——尽管小雨跟我聊起她们单位的人会说某某牛13,谁谁傻13,什么什么撕13之类的话,但是我觉得我还说不出口,——也就是表达一个姑娘很高雅,但是我只是一个俗人这么一层意思罢。


    小闵听了我这一段“总结陈辞”之后倒是没有马上批评我,她认为我的想法更加实际,小雨就是因为太文艺和太理想主义才没有经营好上一段感情。但是,小闵还是帮她朋友讲话,她说小雨为了摆脱上一段感情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真的是作了很倔强的举动。


    我很诧异,因为也想不出小雨这样一样柔柔的女生到底能做出怎样决绝的选择,甚至是对抗著整个家族去选择。


    小闵说:“她就是这一点最打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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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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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2-8-8 09:54:20 | 显示全部楼层
    1



    为了表示对于中国区的这次技术研讨大会的重视,厂商的亚太区总经理,同时也是他们的高级执行副总裁——我也不知道副总裁前面这些零碎代表了什么,但是显然每一个字都是有用的——特意给我发了一段视频过来让我一定要在会议前播放。作为跟他匹配的演讲,我们老闆也要从美国发一段视频过来。


    在那个移动网络还比较稀缺的年代,视频还可以通过一些国外邮件系统进行交换的时代,他们的微软格式的视频都被压缩到不是很清晰。


    对于这两段明显带有对比感的视频,我们则奋力要找到能够合成字幕的工具,要让两位高管的声音和思想在大会上表达更为充分。老闆的视频,他还亲自给了中文翻译稿。厂商的视频就只能靠我们这些英文本来还不是很灵光的人一遍一遍去听,一边听一边把听见的单词胡乱记下来,之后再进行边听边排序,再措辞翻译,再润色中文。


    第一稿中文字幕对给老闆看的时候又被他看出几处误译,主要还是我们都没有那么好的听力注意到发言人的吞音。


    这样断断续续的快要把事情都整理清楚的时候,南都爆发了一场后来被称为“非典”的疫情,这疫情同时也在南都省和香港多地出现病例。据传说死亡率奇高,一时间人心惶惶。之所以人心惶惶,也是因为当时并没有主流渠道公布任何信息,身在北方的公司管理者和销售们大多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嘉铭甚至还如同逃窜一样从本来没有病例的油田跑回了北京,结果大概一个月不到北京就进入了空前的紧急状态。


    方未艾给我的指令:
    1、马上通知厂商会议延期举报,具体时间未明;2、在小雨所在城市原地驻守待命,没有公司指令不得接触任何甲方工作人员;3、因私外出需要跟主管——即未艾本人——随时报备。


    我后来发现,所有主管里,方未艾竟然是HSE管理的敏锐度最好的一个。他的指令虽然对于阻隔疫情全然没有作用,却是全北京的油田服务行私营企业中第一个出现响应的。


    也是后来才知道,如果不是这场突发的疫情,嘉铭的项目就会遇到很大的危机,包括我提醒的那些苗头也在不断升温,但是都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的运行都立地停摆,甲方在没有经过验收的情况下接收了嘉铭的全部成果并直接付了尾款。嘉铭的逃离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促成这个情况发生的诱因,因为甲方当时也无力于把他留在本地,整个油田基地都在对外来人口产生一种情绪,南都和北京尤甚。他选择的时间虽然不算是最好的,在油田当地来看确实是站到了接近于最后一班岗。当然,他的项目后来还是因为疫情的快速控制而被甲方复查,这也是导致我和未艾产生激烈冲突的另一个诱因了,虽然嘉铭并不是这场冲突的挑起者却堪称奠基人。


    2


    我这么无所事事的留在小雨这个城市是一场灾难,它毁掉了我对于整个年会的预期的同时也消耗掉了我对小雨的最后一点幻想。面对这样一场突变,小雨就像南都一样静默了下来,连续一个礼拜没有给我回复,既不说明她的状态也没有询问过我的状态。


    反而是小闵,虽然不再一天一天的电话追账,却还是时不时要问问安全与否。也可能是小雨跟她也表达过什么罢,小闵对于撮合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变得不那么热衷,她更多都是在关心我个人生活和人身安全。我最初也只是当作大群一天天的杂务繁乱而让她代为表达而已,后来就很清楚知道小闵对我的关护已经完全是出于她个人——因为现在大群被困在的他们那个叫坡头的村子里,而她也是一个人留在市区。大群跟她的沟通还不如跟我的沟通频繁,换句话来说就是,大群自从疫情发生就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以我的离婚经验来看,他们虽然不会离婚,也已经明显到了那个痒而又痒的病症高发阶段。


    婚姻可能跟一个油田的全生命周期也差不多。最初是勘探,也就是找寻合适的对象。找到合适的对象之后就要评价,也就是算一算合适对象交往和结合到底有没有利润或者回报。再之后就是各种开发方案设计,要根据出资方和油田现状来考虑一个几十年的运行计划。再之后就进入了枯燥的生产期,每天每天的重复报表和日常维护,没有什么惊喜,只要是有了变化都是惊吓,天天希望的就是这种日复一日能够快一点熬到生产期结束。——而且,我们这一生好像是只投资了一个油田,而油公司却通常同时运行著很多。


    当然还有更惨的,像我,不知道怎么就发现开发过程越来越赔本,一转手手里再没有油田也再没有资金,突然就“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


    自然,我很清楚,我的惨是伪装的。因为从事我这个行业的人都不太可能真的进入社会的最底层,也很难看到那些社会边缘状态的挣扎,我们就是这个社会的最中间,所以也是这个社会里最大多数的一个群落,正好像极了我们运行的那些油田:我们不是高产井、发现井、明星井,我们也不是躺井、水窜井、关停井、事故井,我们就是每天都在平均产量附近不需要技术员看一眼或者分析一下就能自己达标的最普通的那个部分,有时候采油工巡井远远看到我们身上的电机还在运行就会直接略过。我们就是这样持续没有故事,永远被忽视,永远没有表达的那个大多数,也正是我们奠定了我们整个油田的产量稳定,但是我们却是最不值得关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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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 签到天数: 38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2-8-8 15:56:24 | 显示全部楼层
    1



    维克多·雨果,在他那部著名的《Les Miserables》一开篇就说:“Be it true or false, what is said about men often has as much influence upon their lives, and especially upon their destinies, as what they do. ” (Charles E. Wilbour译本,人人书局1998年版)


    他这句话,可不是只是要评价一下自己首位出场的配角D区的完美主教Monsieur Charles-François-Bienvenu Myriel,也不管他是不是一个upright man。


    所以,按照大文豪的建议,有些人如果你觉得该骂,那还是要骂的。只不过,骂的技巧你大可以开放一些,文雅一些,同时也恶毒一些。


    2


    那些天大家渐渐知道真实情况以后好像是也都在骂。


    我就在一片沸腾的叫骂中反复校正自己的字幕时间——既然字幕本身已经让老闆点评过就不能再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了,所有的时间如果不是放在大群他们的项目上就只有在字幕时间精确性上磨。


    而且我也第一次知道字幕软件对于字幕的控制可以达到小数点后第三位,也就说,它可以精确到千分之一秒。这跟我们搞地震的人动辄说的毫秒其实恰巧是同一个级别。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以后,突然我就感觉好像自己要掌握字幕软件就是一个destiny设定:这世界上几乎在没有比我们更理解毫秒是一个什么东西的人了,也是除了我们没有谁真的把毫秒当成是寻常单位说来说去。如果有一种可以用到毫秒的产品,它竟然不被地震处理解释人员所掌握,那不是很奇怪吗?


    虽然每天都会发现大量开口音和字幕出现不匹配的情况,以及字幕停留时间跟演讲者一句话不能正好吻合,我却总是能够在酒店房间里不断挖掘到我可以精进的一小点,有时候甚至是以极低速都不能发现而必须达到逐帧播放的时候才能看出的匹配我都在一段一段的完善起来。


    当然,考虑到了会议到时候使用的播放器不一定能够跟我匹配,我还进行了字幕的内嵌转换。现在你如果再找这种软件就很容易,而且也有大量的配合效果可以随手抓来就用,因为现在是视频时代,这种应用也随之普及开来。但是我们把时间回拨到中国门户网站还在新浪、搜狐、网易等三巨头之间博弈的那个年代,网络还只是内容为王的阶段,亚马逊甚至还主要是在卖实体书而且完全没有进入中国的那些年,任何一个很小的特效都需要一种专门的软件去特别编码甚至二次开发的时候,这里边——的有趣是你们这些用成品用惯了的人无法想象的!!


    小闵对于我暂时手中只有一本不喜欢的书有些遗憾,就在我找寻打发时间的地方给我推荐了一个叫做“好读”的网站,这是一个去美国的台湾人搞的阅读网站,里面扔了大量的武侠小说和流行作品——其中相当一部分的质量还很低下,站长还在不停找纸质书或者扫描件去校对。我就以一种比较奇怪的状态又复习了几本金庸、古龙的名作。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要跟小闵道谢,同时也告诉她大群年青的时代特别喜欢古龙那一套《流星·蝴蝶·剑》。


    小闵有些不屑于讨论大群的爱好的样子嗤了一声。


    我也感觉有些尴尬,忙说大群当年甚至于可以把这本书的某些成段的话都背诵下来,当然我是记不得那么多,好像很多表达非常奇怪的句子。然后就给她胡诌了几句,大部分都不是原话了。


    小闵不无遗憾的说,其实这个网站是小雨最先找到的,然后在前一阵特意推荐给了她,小雨很热心于这个网站的发展,也坚定认为电子阅读会取代实体书阅读,所以在自己的工余还花费不菲要帮助站长去搜集、整理和校对中文图书。


    这倒是真的让我感到异常意外,这么一个体制内普通工作者却有一种热情要去化时间、化精力和化成本去帮助一个宣传繁体字阅读习惯的网站。


    小闵继续在讲小雨发现这个网站的过程,就像小雨讲述她同事碰见领导外遇一样,小闵也有很多很多的细节要给出非常清晰的、准确的描述,虽然准确时间也不记得了,但是过程是怎样以及是如何的情境下才跟她聊起了这个,还有就是她先后给这个网站七次打款的钱数和十几次给站长发送扫描件的情况,等等等等。


    小雨跟站长的联系也都是用的化名,因为可以通过Paypal汇款,所以倒是不必给出一个多么真实的信息。小闵说,小雨在跟站长交流这些书籍的过程中对站长产生了一种近乎于崇拜的爱怜之情,一直到她听说站长在美国的家庭很完美都没有完全割舍下自己这一番仰慕。


    这件事,在小闵看来,是真正摧毁小雨对于她周边男人最后一点可能的导火索。小雨周围还是“有些苍蝇”,就像小雨提及的那位领导,平常就喜欢对女同事动手动脚和语言上的挑逗,而像这个领导这样轻浮的习气也不可能只是他自己所独有。


    我听到之后才意识到那一天,小雨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在讲的一个别人的故事里可能隐含过多少少女泪——当然,按照世俗眼光,她早已不再属于少女,她的心跟她的身体一起因为某个印记而可以被她的领导或者别的有恶心习惯的男同事拿来调侃或羞辱。是的,那一天,在感觉她冰冷也无趣的要说出一段与我讲的职业发展路线并不完全合拍的故事里其实是如此明显的在说她也受到过跟我遭遇近乎一样荒诞的不公。


    我没有迟疑,跟小闵表达了歉意,说当时我并没有听出小雨的抱怨里有很多是女性在职场才会遭遇的胁迫。小闵苦笑道:“你跟我说不著,是她在经历——”她还是忍不住要抱怨了,就像我一边道歉也一边在心里抱怨的,“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她就应该直接告诉你!”


    我也只有回她一声笑:“倒是不必了,跟她作朋友比跟你作朋友都累,要是作情人我真的一天都忍不下去,她是个好姑娘,但是我是真的不适合她。”


    小闵叹息道:“是啊,为什么好人这么不喜欢好人呢!”


    我笑了,问她这话的意思是什么,然后才知道了小雨更可怕的过去,这些过去如果我是以她的情人身份去追问小闵,怕是她也不会告诉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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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9 16: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1



    上一次的疫情跟十几年之后的另一场范围波及到全球的疫情不同,——它后来被归因到了东方人自己身上,而且是归因在了一种具体的野生动物身上。


    说实话,不知道这种归因是不是科学上真的可以确认,但是即便是科学上论证很严谨说果子狸是某种病毒的携带者,我个人仍然坚决反对把错误归到这个物种身上。且不论毒蛇是一定会有至人死亡的毒剂随时携带的,就算大象、河马也同样具有随时可能杀死人类个体的能力。人类如果是按照能力可能致死的效果角度归因去理解他们的生存空间,那么他可能需要生活在真空中。


    不过,我还是把跟小雨之间的失败就那么近乎相同的方式全部加在了小雨身上。在我还完全不理解这个女孩儿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知道了我们之前没有可能。


    2


    大概什么时候人才能认识到他正在从事的事情可以作为他一辈子的时间消耗呢?有些人可能是比较早就能意识到,而另一些人则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意识到,剩下的大多数好像都是到了孔圣人说的那个“而立之年”——听上去就像是狗遇到了什么需要紧张的情况时一样,把耳朵竖起来了——机警的判断出自己已经没有了别的退路可选。


    而同样的事情,放在爱情上,放在婚姻上,则能够被迷惑的人却是大多数,浑浑噩噩的就这么过著。别说三十岁、四十岁,很多很多的男男女女都是到他们开始厌倦了生命之后才意识到他们不仅仅是虚度了生涯,还捎带著赔上了不值得托付的对方的全部。


    自从在小雨城被关禁闭一样过起一种不太规律的单身生活以后——大量的咖啡、无节制的烟草、不分昼夜的睡眠——我的视力突然变得极差。眼睑上也经常长一些奇怪的小疙瘩,眼科的大夫会叫它们麦粒肿或者别的什么专业名词,我去医院处理一次又复发之后就开始放弃了。这些疙瘩都会渐渐而且缓慢的长到大概小指头尖儿那个大小,在眼球压力下变得扁平,也让眼球不仅仅更干,还发生了非球变形。


    小雨城的医疗系统很发达,只要你有钱大概是什么样的医疗服务都能找到。但是现在不成。现在我们都必须尽量把医生让给那些得肺炎的人群,不管他们是治疗什么更为擅长的医生,我们甚至把很多医生从别的省、别的城市向南都和北京在集结。现在不是钱的问题,现在是整个民族的生死存亡线的问题。


    人类面对病毒,就像我面对专业一样,强大的时候好像很强大,因为它都可以变成被我利用的素材,但是如果它开始要反噬我就只能看著它发挥出短链RNA的优势出来——它不追求自身一次产生完美的复制却可以通过大量的利用我的资源而繁衍出它的变种来吃掉更多的我的健康机体的基础组成。人类跟病毒的作战,也就像是在跟自己作战,跟内心中某个不断提醒自己或者对抗自己的另一个人格在作战,失败固然是惨败,胜利也只能是俱伤。


    我除去读那些奇奇怪怪的武侠小说、言情小说之外,就是自己去搜索一些我比较在意的书。我不介意是不是扫描版或者文字输入非常粗糙的混乱的。大多数情况下,我还是找不到,也只能是茫然的在网络里胡乱的翻,甚至都学会了使用电骡和BT。电骡和BT在用户端并不复杂,而且它们提供了直接在网上搜索可能受限的更多资源,但是也因此把我拖入了另一个它的资源量更巨大的深渊:影视资源。


    我在欣喜于网络带给我更大的惊喜的同时也开始哀叹它带给我的更多精力消耗。


    只能是事后才深切感到,如果让我一定沉溺,宁可是跟小雨这样没有情趣却追求情趣的女人熬上一生而未得,也不要徒劳的在不断放大的网络深坑里继续刨食。后者其实是在吸食类似于精神读物一般,而且我也没有意识到在十几年之后这个产业所单纯诞生的几个产品已经变成了整个国家内的经济巨兽对整个民族开始敲骨吸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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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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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10 11:26:17 | 显示全部楼层
    1



    我从石油板块项目撤出准备回京的晚上,也就是跟牟建胜单独喝酒到烂醉却还记得很多他表达的那个晚上,从这个晚上往前数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也就是七千三百零五天之前,我父亲咽了最后一口气。


    作为曾经威震一方的主管,他到底是给那个地方带来了好处还是带来了不祥,是很难用几句话去评价的。当我可以不再以一个后人的角度去看他曾经的统治的时候就会既感到安宁也感到窒息,这是他们那个世代的人拿到权力之后经常出现的状态,他们的手伸向一切,他们的意念可以控制一切,他们的精力也足以让他们在面对所有细节的时候从容无畏。


    而在某种程度来说并未继承也未放弃这种传统的我们这一代,则要在二十年后看他们的世代终于要真的离我们远去,尤其是他们那一代人对于目标的笃信、对于本性的坚贞。可能是即便没有了网络或者市场的冲击我们也会因为过惯了和平时代的颓靡生活而跟他们所珍惜的东西全然不同。


    父亲那一代人是不可能离婚的,他们不仅仅是视离婚为畏途,也会把离婚者统统置于道德的十字架上去惩罚——无论他们是主动选择了离婚还是被动放弃了婚姻。这种情况,拿到今天,又二十年之后,可能就直接会被判定为“死板”、“刻板”、“没有人性”的僵化思考。


    所以,我能说什么呢?难道让我自己说出“幸亏他死了,否则我仍旧在婚姻里挣扎”吗?


    我想我也确实说不出口,而且离婚给我带来的伤害也差不多跟婚姻给我带来的伤害一样的沉重、一样的冰冷,而且也像父亲那一代人早就预见的,还要被贴上一个耻辱的标签行走于这看起来自由、却比父辈时代更为冷酷的世间。


    一个什么都管的死死的暴君是不是一定比一群什么都不管的观众就可恨了呢?我想我还是说不出口的,而且心里也无从取舍。


    2


    我的父亲大概要算是新中国第一代大学生,是五十年代毕业的,之后就参加了当时热闹异常的大生产运动。我说的大生产运动并非历史课教你的那种南泥湾或者三三制、自力更生,而是当时新中国刚刚草创,人民自发要建设祖国保卫家园共享成果的一段极度热情,希望用热情替代现实去实现民族自强的时间。这个时间不长不短,大概是五三年到五六年,然后就迎来了“知识分子下放农村工厂劳动”和“三年自然灾害”。


    所有这些他都赶上了,而且参与了。


    他是五七年被下放到农村做木匠的,而之前一直都是他所在大学重点培养的青年教师,教授的是理论力学。但是一转眼他又在大炼钢铁运动中协助贫下中农改造高炉,成了当地的技术能手。但是技术能手还是被他原来在校的一位政治干部相中,把他调回省城的同时也让他失去了教职和做学问的机会,他成了一个秘密战线上的调查员。


    这么多职场波动,以及因此带来的爱情崩盘,事业不断受挫,他都并没有气馁,甚至也完全没有放弃过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他只是放下了自己曾经的知识分子身段,开开心心、简简单单的做起一种他后来觉得有些不忍回忆的工作。


    父亲从未跟我们提到具体在那些年都发生过什么。我们只是知道他当年是配枪的,而且不是警察常用的那种大五四。感觉是一种类似柯尔特野马的袖珍款,射程应该不大,主要是自卫和近距离击杀之用,可能还包括自杀的功用。他只是表示拥有一种可以探针一样去查知别人隐私的权力并不那么美好,甚至还可能有些恶心,他后来回忆起来都是希望自己当时不那么政治,而是专心做一点教学或者科研就好了。他的知识分子思考复苏其实是到了“落实知识分子待遇”之后的事儿了,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处的主管处长,而且在局里也有了很广的人脉网络。——这也得益于他早些年在纪律部队的训练,他从那里转业出来就进了油田公安局,很快又转做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保密和审查的功底都是直接来自这种前期培训。当然了,公众演讲能力还是来自他更早一些时间曾经身任大学教师的经验。


    总之,他在知识分子还不太吃香的时候就以一种忠诚战士的身份在他的官途不断晋阶——尽管他好像一直都不太喜欢当官,但是却一直被命运推著只能走向那个方向,他们那个时代的大学生可能真的是太稀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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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11 09:55:09 | 显示全部楼层

    3

    我生命的头十年,都是笼罩在父亲的权力之下过著一种夏目漱石才描绘出来的莽撞而有教养的状态。

    按照狄更斯的耍腔调的说法,我应该说:这是最好的十年,这是最坏的十年。但是,要是让我现在来回忆,可能却是最缺少真实感的十年。七十年代中一直到八十年代初,在大多数中国人还在见面打招呼都问“吃了吗”的时代,我家里的糖水罐头就能堆得像个小山,仓房里夏天总有西瓜、杏子、李子,冬天就是冻梨、冻柿子,再就是还需要母亲化心思才能弄好的鸡鱼蛋肉。

    就在我还没闹明白这些东西意味著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掌握失去它们的困苦了。家里很快就开始不能天天都吃上肉了。再后来随著孩子们开始上寄宿制的高中和大学,母亲就连咸菜都要省著吃了。愤世嫉俗也因此有了一个心理上基础,这就是很强的“藉口”,像是一切都有了现实的源头。

    如果我们有一条松花江流经了某个城市,我们就循著她向上游去追索,然后其实她就开始变细、发散,以至于我们最后可能只是找到了长白山的某一条小溪流,宽度好像还不到两米,稀稀拉拉的有些泉水和融化的雪水,只是因为这细流到我们居住的城市最远我们就会误以为她可以代表全部,把她说成是整条江的源头了。

    我们的生命体验怎么可能是只有一个涓涓细流绵延而成滔天浊浪的大江去往阿穆尔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入海了呢?

    我们能够知道的只是某个细流可能在某个湾、某个角、某个湖突然就撞在了我们身上,要给我们冲击的同时带我们去更远的地方,那地方你叫她庙街也好,你叫她 Николaевск на Амyре 也好,甚至是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到过而只是在梦中萦绕不去——像瑞士的雪山、挪威的峡湾、珠穆朗玛圣女峰的天际——远眺的情人啊、期望的事业啊、幻想的终点啊......

    好像都在什么力量的促成里逐渐的凝聚成一种必然。

    学地震是必然,搞反演是必然,遇到前妻是必然,离开前妻也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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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11 10:53:58 | 显示全部楼层

    4

    等到了我青春期那几年,开始对身边能够看到女性产生幻想的时候,家里近乎赤贫的经济情况和我由此产生的强烈自卑都让我无法面对来自异性的照拂。哪怕是她们完全是爱恋才忍不住想要给我一点点物质上的支持,我都会像一个善怒的小牛犊一样笨拙的撅起自己的嘴巴、扬起自己的后蹄儿,暴躁的踩踏著足够荒凉的碱土地和足够纯真的少女心。

    那个时候的确是有过一个女生,因为我也不了解的原因,在相对比较明显的喜欢著我——好像是只有我自己被自己的狭隘的思想回路蒙在鼓里——还愿意照顾我纤弱的内心,很仔细的编织起她如刚刚膨胀的胸脯一样带著稚嫩的柔软要保护我不被自己的各种奇怪毛刺扎伤。

    她匿名给我订了一本我向往很久的教辅材料,是一套科技出版社的带练习题的课程讲解中的一册。我当时特别羡慕很多同学都可以拿出钱来买它,而且它上面所附的练习题看起来都很难——好像是要训练孩子们用初中的解题方法来处理很多高中的数学题目。我最初还只是跟邻近的同学借来抄上面的题目,后来因为老师不断要从练习册上布置作业就很难大段时间借给我来抄出那些没有被布置的练习题了。

    那些题就像小虫子在心上咬一样,痒得我常常偷偷去摩挲著同桌的书皮,磨得油腻腻的,让她很不高兴。

    有个后桌的女生,圆圆的脸,鼻翼上有些脏脏的雀斑,大大的眼睛长睫毛总是忽闪著,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去找我们班主任,想让班主任以奖励的方式能够发给我一本——她可以去书店把它买下来,只要老师愿意帮她找个理由。

    这个笨姑娘没能感动老师,——也或者她是真的感动了老师,把那个人到中年的幸福女人吓坏了,不知道如何操作才能让这个被什么邪火点燃的姑娘不被我伤害,——而是导致我们俩都被叫到教导处挨“尅”。小姑娘被自己气哭了,她并不悔恨自己暴露了那份拙劣的隐藏,而是为我遭受完全意外的牵连而愤愤不平,在她家人要更强烈对我展开攻击的时候爆发了:“是我自己喜欢陈墨,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再说他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冤枉的!”

    我的愤怒还是未长成的孩子阶段,还不能体会小笨姑娘心上那不断被自己捅出各种形状窟窿里流淌著怎样的哀伤,还在不断的辩解自己并没有私下跟她有过来往,也没有唆使她给自己出钱去买过任何东西,——甚至“我怎么可能喜欢上这样的女生,怎么可能!”

    后蹄的悬踢准确砸在每个人的脸上,甚至也砸到了自己的脸上。处分还是下来了,这虽然让更多隐藏著的女孩儿们愤怒起来,她们都在偷偷的批评小笨姑娘的“不要脸”,好像也在惋惜自己没有那么浅白的勇敢。

    那个时候,我家虽然贫寒却让我带著奇怪的读了很多大书的阴冷气息,再算上父亲是这个小地方非常罕见的大学生的加持;还要说我一直都是成绩很好那个光环,即使看不见努力也能够轻松拿到年级第一都让当时也懵懂的女生产生了额外好奇。我也是离婚之后参加同学聚会才知道当时有很大一批女生因为我聪明或者我喜欢读书而对我心存好感。她们那干净到透明的小溪里还没有一棵现实的伏草或者一只经济的青蛙要搅浑。甚至有些女生还不知道这可以被称为爱情,也并不想要表达给谁听,即便是当时的小闺蜜们之间也不曾想要说,除非她也表现得对我的事情过于敏感——就像是后来有人追星的样子,她们会互相分享的是仰望,也不希望我对谁真的动了感情。

    小笨就像另一头不懂轻重的小母牛犊,看溪水清清就没忍住大白天在前面咽了一口口水。其实每个牛犊都在咽自己的口水,却没人像她这样还给班主任老师打了一份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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