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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规划] [小说] 资源、信息与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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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1-11 00:20
  • 签到天数: 38 天

    [LV.5]常住居民I

    发表于 2022-7-7 10:32: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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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Joseph 于 2022-8-11 11:06 编辑





    也写了几天了,补一个前言罢。


    因为此前也遇到过有人误会陈墨就是作者本人。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自然有我个人影子在其中,但是其实并非我本人,他的遭遇更是全部都是编造的。这世界上从未有那么多异性喜欢过我,也从未有那么多同行讨厌过我。我也从来没有优秀到十根手指数到的top 10,地震解释这个圈子里我更是根本就很少涉足。所以,我跟大家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从业者,忙忙碌碌浑浑噩噩的生活在几个都市之间,收入中等偏下,日子小康有余。仅此而已。






    1




    跟朋友聊天,听他抱怨他对于寻找女朋友已经完全没有了热情。他的说法,他很现实,他要整合资源,自己有的跟未来妻子有的东西要能够发挥出应有的价值,至于感情就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列。


    他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看对眼儿的除外。”


    酒话我是从来不当真的,说过就跟每天吹干你头发的风一样再没有回来找过你说“来,我们再吹吹”,那就没意思了。


    他说这些话,我自然也都随著喝啤酒的节奏都尿到了便池里。


    2


    资源应该是些什么东西?它的构成要素是哪些?


    据说这是一个经济学词汇,我也没有考察过某度百科上这个说法是不是也就是经济过的经济学词汇凑成的一篇小作文。就它在我所在行业内的词汇解释水平,我大可以认为它说的都是酒话。


    但是既然我完全属于经济学的外行,那么这些酒话的价值就被放大了出来,不敢那么轻松把它们像对专业词汇或者别人的恋爱观一样都直接尿掉。


    据说,资源这东西是分自然资源和社会资源两个方面的。


    自然资源,自然就是我眼前的这杯酒,喝下去会晕,喝多了还会尿。


    社会资源,就坐在我对面,唠唠叨叨说些不著边际的牢骚,我如果不是他的乙方大概率都会扭身提醒他我也有烦恼。


    好像,是这样罢。


    3


    项目长,半大不大。要级别算是没有级别,但是恰好就把我抓在手里。我笑嘻嘻的听著他倒苦水,也知道每个这个级别的甲方其实比我们这些乙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无可挣脱的紧箍咒,一群吃他们一辈子的真正甲方,一片走错一步满盘皆输雷区。我们,至少还可以转场,还可以换老闆;他们却只能安安静静的看命运给他们安排了多少火花带闪电,连惊讶都不需要惊讶。


    他离婚好像也有大概两年多,这中间也谈了几个女友。


    按他给我的信息,甚至还有油田高层领导家的亲属给他介绍过条件非常非常好的姑娘。


    他没有动心。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人到了这个年纪还不清楚要什么就太幼龄化了,他拒绝了。他真的拒绝了,坚决、简单、直接的拒绝。


    我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信息,追问他为何没有在这种情景里考虑资源整合,这是最佳的资源配置,最高级的资源配置,算是顶配劳斯莱斯了,至少试车的时候看看手感也好啊。


    他倔强的摇摇头,“就直接,拒绝!”


    也是个答案,还挺男子汉气概的。


    4


    我离婚也很多年了,最初也曾想过要找个人搭伙。


    但我的条件就跟甲方差了几个台阶,最初还有那么几个热心的朋友要介绍,看了四五个之后就都没有回音。是的,有时候没有回音本身也是一种回音。我就掌握了一种知识:恋爱只能发生在恋爱应该发生的年纪,你如果在窗口期之外就会因为统计学规律被人打上一个非我同类的标签,然后就发生了非常现实的商誉减值。


    这些话,我也是喝酒的时候跟朋友瞎侃的酒话,自己是不懂的。


    我就懂石油,就想从甲方那里拿到活儿。很有自知之明的活著,也很能听不懂甲方的弦外之音。


    弦外之音,就是信息。但是对于信息,最好的方式就是当它们都是酒话,不期望、不拒绝、不正面回应,临走把它们跟尿一起留在它们该在的地方。然后带上我们的自然资源,勾搭著我们的社会资源,不至于让他睡到了马路上或者楼道里。这就是知识。


    知识,就是听懂了信息却忽视信息,看见了资源却都能无视资源,至少在我们这个甲乙方私下喝酒的场景里是这样。


    5


    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罢?


    临睡,给我的社会资源发一句:明儿跟你细聊聊咱们这个活儿。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21-8-1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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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发表于 2022-7-7 12:07: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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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21-8-1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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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发表于 2022-7-7 12: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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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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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2-7-7 19:55:50 | 显示全部楼层
    1


    有一天我无聊,摊开地图看看,发现中国的油田自己也跑了差不多有一多半。


    当然,我不是销售工作,销售工作肯定需要跑更多的单位、聊更多的天。我就是干活儿,但是不是止一个活儿,是只在一个甲方这里展示他自己的活儿罢了。


    大多数时候是白天干一堆甲方的事儿,晚上如果不陪甲方就弄弄其它油田的小活儿。


    我干活儿的策略。是睡觉前想一想自己这一天的试验,然后给第二天定一个基本调子。好比是,我们分析了声波阻抗对储层是否敏感,不管它的结论是敏感还是不敏感,我们接下来都要思考到其实并不是简单的二分,而是要追问到到底是哪个部分不够敏感,到底是哪个部分我们现在的技术比较容易出现瓶颈。


    然后这个瓶颈就是我们经常需要跟甲方来回磨的所在了。


    2


    喝酒的这个社会资源,大名牟建胜,更多时候我叫他牟工,他现在在折腾的瓶颈是碳酸岩的裂缝分布。不怕老实说,他和他领导希望“雕刻”出来的裂缝是真的超出了地震数据的识别极限。这个情况,牟建胜不一定都能从数理基础上理解——其实我也不理解——但是他比较能从心理学的角度予以理解,也就是说他原谅了我们怎么作都做不出他要的那么精致。


    其实,这当然不是他要求的精致,他的所长、主管副院长一直往上可以算到局副总地质师这一线都在要求精度,他就是不额外给我加码,我们也不能是在整个三维空间里真的说清楚裂缝的准确位置。但是井上他们都钻遇了不同程度的裂缝,这是事实,我们只能给他们做成一些凑的比较近,从地震的剖面上看上去有缝的井段跟地震上某些发红或者至少是暖色调的东西有个呼应。


    “这是最低要求。”牟工严肃的说,“你也看到了,燕总他们多重视这个成果精度的事儿。”


    他说的燕总,全名叫燕守志,其实只是他所在的勘探所的所长,但是因为同时被评为研究院专家而享受副处待遇,一般场合就都被称为“总”——这也是他们这个油田里级别最低的“总”了。


    其实燕守志是我来这个油田之后第一个去拜访的领导,也是我们公司给我指定的直接需要“拿下”的人。这里所谓“拿下”还不是销售的那些活儿,而是要通过我的成果或者我的诚意让燕守志产生对我或者对我们团队的一种直觉信任。


    燕总跟我大概聊了聊就把我推给了大牟。


    3


    我认识牟建胜的时候,他还没离婚,但是好像已经走到了我熟悉的那些边缘的某个地段上。


    我看著他一步又一步的向前,却只能等他在悬崖边跟我相似的坠落。


    不负责提醒他到底会有多疼,也不负责告知他迈过这道线之后他要经历哪些没有迈到这个线上人群无法想象的世界——不,我没有说这一定都是不好的东西,甚至恰恰相反,离婚给我打开的那个世界可能是很多在婚姻内的人不好体会,怎么类比呢?那种差异就像一个不离开家乡的人遇到一个去过很多国家流浪的人一样,双方都会为对方的状态感到震惊,却不一定都是羡慕对方。


    有点点儿像潘朵拉之盒——我也没有看过希腊神话什么的,就是这么一说,它有一种自身的吸引力,你一旦看到了这个机会,你意识到了这个机会,那么什么时间打开它可能是你在决定,但是它被打开就是宙斯的事儿了。


    牟建胜抱著他的盒子并没走很久,他急不可耐的打开它,要看到它到底是藏了什么在里边。然后他好像就看到了。虽然他的盒子跟我的盒子并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迥然其趣,但是我相信盒子带给我们的那份震撼会有些许雷同。


    一定会疼的,即使你没有跨过来你也知道。打破自己原有的任何一个框架,带来的疼痛都是接近的。


    本来以为牟建胜的再婚会比较容易,我在别的油田都见过先例,多半还能找到一个年青女孩儿,一两年就有了孩子。


    他偏偏没有。


    4


    “最初也是觉得上一个就是别人介绍,这回总要自己找一个。”


    从我学地球物理那天起,我就跟著学了一门课程叫做概率论和随机函数。即使我的随机函数没有学到什么,但是六个球里拿到一个红球和六万个球里拿到一个红球的概率概率不是取决于手气,而是取决于到底装进去多少红球。从我在北京的生活来看,我自己找的六个球里没有一个是红的。


    但是既然牟建胜这么有信心,就让他去试试也没什么不好,也许小地方的红球本来就多呢。


    5


    燕守志的上一级主管,院总师历卓,我第一次去拜访的时候显得特别和善。他声称自己是开发出身,对地震这部分没有燕总那么熟悉,况且这个项目直接就是燕总负责,所以以后直接找燕总汇报工作就好。


    虽然如此说,我对历总还是大致重新介绍了工作范围和我们的预期目标,并且非常坦率的说明了这个精度对我们现在的技术来说是很有压力的,即使是西方地球这样的国际顶尖儿的油田服务公司也未能够直接用地震去雕刻出裂缝的准确位置,我们自然会全力以赴的做出一些成果,也要让各位领导明白这中间如果我们把话说的太满就不是干技术的了。


    历卓笑了:“小陈啊,你是个干活儿踏实的技术思路,这很好,技术的事情都可以摆出来,我们不怕做不到,我们就怕别人做到的我们却推三阻四说技术不能实现。”他摇摇头,“像我们这样一共没两个气田,拿到那几个排头名的油田里连个油矿的产量都没有达到,本来就不受重视,燕总他们也是拚命要从技术上拿出点东西来。我想这个核心他是早就跟你交代过了。咱们现在这个项目,上面是总院在管,所以他们是平行著看很多家油田的成果,燕总非常清楚每一家油田会在哪个部分上拿到他们的技术标杆儿。我们油田,年头儿久,底子却不厚,要是技术上没有攒足点东西,那就不是研究院自己的事情,而是整个油田的事情。”他看我频频点头称是,就没有继续拿大帽子压人,“你们这个事情呢,要我说,其实是个门面的事情,所以不要太拘泥于技术上能不能真的实现什么,要按国际标准去谈,先列国际上都是什么前沿了,中国国内都到什么程度了,然后比对这些技术指标来说你们的精度。裂缝虽然也有别的油田在搞,但是要求都是互相不重复的,其实也就没有什么可比性。你们只要把自己放在国内领先、国际一流这个线上就差不多了。”


    我坦言这一点也很难,“就像您知道工程离不开地质基础,我们作地震解释工作就离不开地震数据本身的质量。要是凭良心说,咱们是山地,能采集到这样的数据已经非常非常难得了,但是横向对比平原或者国外海上的地震资料,我们不论是主频还是带宽方面都差了一大截——”


    历卓微笑著打断我:“要是没有困难,怎么还找你们这些外援哪,对不对?我们自己就搞了嘛。我们的地球物理能力也不比西方地球那帮人差,就有人是从我们这里辞职去到他们公司的,现在人都到休斯敦去工作了。这是我们的人遇见西方地球那种好数据,都能拿出那样优秀的答卷。现在就是题难,缺这项缺那项,这才能体现出你们公司的技术优势嘛,对不对?我不懂你们地震哪些个频率什么什么的,那是你们的强项,我就知道,别的油田,你们都给人家干出来成绩了,横向对比我们也能看到嘛,对不对?这个精度要求的细节我不懂,但是这个原则是帮你们公司在我们油田免费打广告了,——不对,这是一直在总院在整个中国石油里打广告了。你们老闆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你就跟他讲嘛,这么好的机会,我们还给你们钱让你们来宣传自己,对不对?他包管是要给你加工资的......”


    自己找的红球?也是个空心儿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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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1-11 00:20
  • 签到天数: 38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2-7-8 20:55:58 | 显示全部楼层
    1



    地震这个行当,在整个石油行里的位置特别像是B超或X光照相在整个医学中的位置。要说化钱,这个行当是很要命的,而且也绝对能够拿到所谓的技术尖端上去。但是要是说,这钱化的值与不值,那就真的是见仁见智了。


    看眼下我们这个行业里投入程度,——也跟医学对影像学的投入一样,——说明这件事虽然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捕风捉影的味道,但是就一块投资绿地来说,有影像就比没有影像来得直接了很多。


    牟建胜也是学这个出身。他上学那个时代还没开始大学扩招,所以他读完了本科就按照“双向选择”离自己家乡还比较近的找到这个油田把自己安顿了下来。加上上学那几年,他算是在地震上已经消耗了近十年的时光。


    毕业五年,还没上到一个明显的官职台阶,他之后能够晋阶到副处的可能性已经变得渐渐的渺茫。本来本专业就是整个行业的一个背景幕布,做好了也不过就是一个技术高手的感觉,折腾到副处待遇——即如燕总那样——也算是幸运,一个闪失就可能连这些也葬送了。


    2


    虽然不能说是牟建胜的婚姻葬送掉他的前程,但是现实情况来说他还是会感觉到其中的压力才对的。


    他跟我不同,人在国企体制内。这种状态的人类之间,互相的家庭接触就比较频繁,私生活被挖掘的左支右绌也属常见。人对于他和他对于人的那种观察,经常就会像拿了个放大镜再闭起一只眼睛细细的端详。


    他离婚阶段才终于不再每天拿我离婚的事实来打趣,此前只要见我第一面总是要绕到我前妻身上狠挫我一下他才好像能得到一整天的快乐。


    最初我也并不以为意,毕竟谁都有个好奇心,对于别人跟自己的差异总难免会多问几句为什么。


    但是后来发现他竟然是除去女人开不了头,而且一定要暗示我在酒店找些乐子那样“昨晚累坏了罢,没人看著也别饥不择食嘛”等等不堪之语都要在他们组内的男男女女面前大声宣示出来。这弄的我这个乙方就很尴尬:往实了接他的话显得自己很下贱和不知道在公开场合的谨慎;往顶了接他的话固然不会让我在他们组的印象好到哪儿去,还可能直接激怒他本人。


    但是,这就是他自以为得计的“幽默”,也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让他丧失成为一名科室长的因素。


    真正的幽默,是拿自己取笑还让别人开心,就像那些让我们看起来总是有些傻乎乎的喜剧演员们的操作一样,他们越是把自己的失败或者丑陋暴露出来我们就越容易得到一种直觉的情绪满足。但是在牟建胜这里,可能用了相反的思路,是要拿别人取笑来让自己开心,所以他的“幽默”不仅仅格调不高,还可能帮他树敌不少。


    他过来那一段的暴躁之后,不再循著我的前妻这条路拿我打趣,却也不可能放过我,还是要各种游动著他那双闪亮的老鼠相仿的灵活小眼珠要看看我是不是交过八千块的罚款。在那个时代,某些特殊的事情如果被抓,通常是要交个七八千罚款才能放出来的。总之,他只会在别人下三路上打招呼就是了。


    其实,这种人我在别的油田也见过很多,也颇有能跨过科长继续上路的。但是这有个基本的东西就是老祖宗所谓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若像牟工这样不分场合不分敌我的浑用自己发明的幽默,就算他用的是真的幽默,很优雅的体现出他的气质,他也还是有可能遭遇不理解他的幽默而对他暗暗有所忌惮的同事或者上级。


    越是直接的话越要跟长官说出来,但是一定要私下里充分表达。我虽然没有在国企呆那么久,但是其中的浅白道理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塌了一辈子身子却只是变成个大内总管的职务罢了。


    3


    当乙方,固然也是“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是好处就是近这矮檐之时做几天的表演,离开的时候照样还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天空。你牟建胜看起来是总比我地位高,但是你也就高在跟我对视上的这么几秒,剩下的时间我拿成果说话,而你却只能是实实在在的听话。


    我伺候的甲方,充其量也不过就是给我老闆打钱的主儿。所以说白了,我也只不过是替老闆过来拿这个钱罢了。你真的不给,我大可以不要,自然有老闆和你领导跟你著急。我不撕破这层面皮也就是我还要那么三分菩萨心肠。其实我离开老闆不过就是再找个能端起饭碗的地方,但是我老闆要是意识到谁都跟牟工搭不起架子来,那他牟建胜本来还可能有的前程都可能就此告吹。


    甲方、乙方,那不过是台面儿上看的事儿;真的谁能拿住谁,那还是得看看台面儿下边儿谁有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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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昨天 23:39
  • 签到天数: 1488 天

    [LV.10]以坛为家III

    发表于 2022-7-8 23:50:39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实作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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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1-11 00:20
  • 签到天数: 38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2-7-9 10:34:51 | 显示全部楼层
    1



    我的老闆是个美国人。但是不是高鼻子、蓝眼睛,也不是所谓ABC,只是一个拿了美国身份的人,可能准确点儿说就是第一代移民。他出去的早,大概还在我读书的时代就已经去那边留学了,然后就寻了机会没有回国。


    他打点著作这一份油田咨询的生意,最初也不过就是国内的朋友们让他推荐西方先进技术,后来就发现太多已经流行起来的东西在中国还没发端。他原跟一些油田上的某些处级领导有些交往,——那些人去美国考察也常常通过他来寻找便宜房子租住来多留下点儿海外补助,——当时的处长普遍权大,在技术引进上颇能说的上话,他挂个美国皮包公司就到中国来作一些中国市场没有完全展开的技术公司的中国区总代理,两边儿讨好:对这些西方公司来说,一家美国公司可追诉的成本更低;对中国客户来说,一个挂洋牌子还能说中国事儿的公司当时算是翘楚。他就占了这个便宜,有样学样的开起了咨询服务业务。


    我跑的这一片市场,通归一个叫赵晓枫的在管。


    老闆的公司不大,所以只是三桶油硬性的分了三份儿,然后再把东北、新疆和北京另行划片儿,总共算是六个市场区,四位主管。像西南片儿同时有石油和石化的四家局级机构,就都放在了石油这位主管晓枫身上,而挨著江苏往南还有一处归属石油的浙江却也浑不吝的割给了石化的主管。


    晓枫最想要的就是北京、新疆和东北,三桶油的总部加当时产量最好的几个油田都在这两大块阵地上,他跟我抱怨过很多次这个划分不合理。就像说是我现在这个项目,既然是要最终汇总到石油总院去,那他要是也做三大总院的市场自然就认识那边的领导和技术主管,这个路子更通畅也更自然。


    “项目交是没说的,还没准儿能帮历总他们弄个奖什么的——”


    我理解他这番分析,也情知道理上本应该是一个系统给一个市场统管职责的人或者小组。但是,现在拿著大肥肉的不是别人,而是老闆小舅子的一个什么亲戚。而且,这个亲戚虽然直接市场开发不很深入却非常注意整个市场部门内部的资源平衡,他因为算是替老闆看住三家总部的动向,所以在他知晓的总部、总院各层级信息和不同总部之间的横向交流信息方面并不藏私,给各个块主管的在总部、总院的支援也显得相对没有太偏了谁、太轻了谁。


    晓枫身处漩涡,他的感受就跟我不同,他总是觉得这个亲戚似乎对女销售更好一些,总是额外给她授权或者直接让她接手海油总院的事务。也可能是我没有在竞争里的关系,所以把这些情形当成了都完全没有差别的“细枝末节”,而赵晓枫最为核心的抱怨还不是他可能偏袒女销售,而是觉得他阻碍了很多石油板块上可以作的大事。


    他坚定认为在中国最为核心的市场肯定还是石油,而不可能是石化、海油,虽然是并称三桶油,其实第二桶和第三桶跟老大还要差很多——不是说这三家在Global 500上的排名或者它们在整个石油生产链条上的作用,而是就地震说地震。他说,其实石化一直都很嫉妒石油有个地球物理勘探总公司这样的行业领头羊,却无论如何也搭不起一套班子出来;海油更白扯,都是靠西方那些油田服务公司来给它作业。


    “这就导致了什么?”他盯住我眼睛问。


    “什么?”我茫然道,好像什么后面应该放的是省略号。


    “就是谁在地震咨询上更容易跟咱们这个级别的公司合作呀!”我猜他心里肯定在骂我笨蛋,“这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石油板块这么多油田,都靠GEC——就是石油那个勘探总公司,我他妈都被老闆带沟里了,跟客户都说GEC——靠GEC是干不过来的,它那个涿县的研究院才一千多人,加上分散在各处的估计也在一千附近的研究所团队也才两千,这比一般油田的研究院加物探院的规模大不到哪儿去。而石油板块一共多少油田?十三个!你别打断我,我知道你说它们都有存蓄单位、都有对应的物探院。我是说,咱们的市场就在这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各油田物探院到GEC之间这个缝隙上。市场的事情我不跟你讲,领导之间的事情也不是现在你需要关心的。就说你每拿一项目要做到的技术含量就要达到这个程度,你我好交差,领导面子上就过得去。这件事咱们第一是不需要全做,面面俱到咱们就不如人家物探院了,人家多少人,我们多少人——”


    我苦笑道:“就我一个,还多个战场作战。”


    “对啊,”晓枫说,“我们的优势就是在一些物探院放弃或者错过的地方给甲方提个醒,尤其是我们技术上比较有优势的地方,对罢?好比是我们这个反演,我们这家厂商虽然是荷兰公司,但是在美国那个休斯敦,在英国那个阿伯丁那都是有研发中心的,这个技术那是全球范围内也算顶尖儿的。不管你说是常规的油藏,还是碳酸岩油藏,厂商都有大量的成功经验。——”


    “这都跟我现在弄的这个不一样,礁滩已经很难了,还要考虑裂缝,是要死人的。你别说油田物探院,地物总公司那帮人捆一捆子也不一定就能做成一个。厂商做的外国项目都是超大规模的油田,要不就是甲方不差钱,从数据采集一直质控到反演和裂缝预测,层层递进的进行筛——”


    “你说的这个我都知道,在中国干石油的还有人不知道吗?都知道,现实条件就这样。”他摊开手,“这就像我现在坐在这个地方一样,我的事儿都掐在蛇头手里——”他把那个假想敌说的已经很不堪了,“——那还不是一样要做事,顶多是功劳被他抢走一些,但是总是要推进咱们阵地里的事情,不能任由敌人强攻。”


    他说的敌人,有很多,但是目前直接在一些油田上产生厮杀的,也是包括老闆和蛇头都开始重视的主要就是那么三四家跟我们性质接近的国内咨询服务公司。大家都吃地震这碗饭,但是都挤在储层预测这个窄缝儿上,甲方的预算一共就这么多,一百万项目一共也拿不出几个,难免就需要暂时不考虑“上峰”的愚蠢而更多考虑“敌寇”的狡猾才行。


    “那个牟工,你先应付著,他其实就是个过程,必须经过这一层的手才能让我们的成果落地。”晓枫滔滔不绝,浑不知这样一套说辞他在开题之前就已经仔细给我交代过的,“你总不能让院长、局长来帮你去落实,拍板儿的人只能听他们内部的人给一回馈,才好有结论。牟工还行,上次我还给他报了一些票子,你有事儿就直接找他和燕总,沟通不下来的再告诉我。技术上的事儿我不懂,你就说你需要摆平谁,我们就帮你摆平谁。”


    我默默听著,思量我在战场上到底是个尖兵还是个观察员呢?又或者我同时具备两种身份却无意于直接的输赢:是的,就像晓枫说的,战场不能像孙武子要求的那样极致,总是掺著血水、苦水和尿水的糊涂账,你越是逼近一场战争的最前沿越是反而看不清真实的输赢或者得失,你只能看懂自己的付出和自己的伤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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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4-1-11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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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2-7-9 17:07:10 | 显示全部楼层
    1



    公司里的同事对晓枫的风评并不高,这也导致了某种程度上我忽视他一些很有想法的见解。不客气的说,同样的问题也在我身上重复著,所以晓枫也不一定能听进去我给他说的那些结论或者建议。


    也不知道这应不应该算是幸运,我经常是发现脾气秉性特别相像的两个人并没有像通俗心理学读物上展示出来的那种互相欣赏,更多的时候他们把自己误以为是这种特性的对面的大多数,还特别对这个与自己相近似的人群表达出难以克制的敏感和不屑。


    从更大的人群角度来看,我们同处于都市白领的某个中等偏下阶层,是被小布尔乔亚思想麻痹最为严重却最为仇视其基本特点的阶层。


    我们只穿Jack & Jones,——在这个故事结束的若干年后才又找到了他的兄弟款Selected,——但是我们都反感于它的工业味道很浓的标签式“个性化”,也就是打著个性旗号的同质化。但是一旦我们去专卖店,——在那个还没有网络购物的年代,这个方式是便捷的,——我们却发现它的衣服经常很合身,而且它标识为“slim fit”的某些瘦身款让我们的大脑产生了一种吸食过什么奇怪东西的快感:那种我们融入到了高级的错觉。


    这种快感会因为客户看我们别扭而被放大,习惯性的感觉我们与客户之间存在某种城乡差距,美滋滋的在那里意淫:是啊,我们是在一个拥有一千七百万人口的首都,是某些跨国集团指定的与东京、吉隆坡评级相等的超级国际化城市,我们要有所差异,我们要能够展现出不同,我们是优越的,我们是创造性的,我们是引领性的......


    2


    跟燕守志我们一共好像也就吃过两次饭,我都喝多了,很多细节也都忘的比较严重。燕总并不跟我灌酒,他大多数情况下只是在被动防守,属下们奉承到一个阶段,他接过来就干掉。据说他的酒量奇大,有一次陪同油田领导去西部考察,跟新疆某个局的一起,很多人都知道那个局喝酒风气很盛,但是他就凭自己来酒必干的平静让自己油田和对方油田的领导都交口称赞。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没有正式被提拔为他们科室的主任,所以也有人传言说他的主任就是靠那一顿酒挣来的。


    除了喝酒,就是唱歌。那些年油田旁边开的店差不多都有几项“传统业务”,歌厅后来就有了KTV这样的洋气十足的名字,在当时还没有像后来这么洋再到后来这么隐蔽的波折的。


    燕总喜欢的一个歌厅我其实也跟晓枫去蹭过一次,但是考虑到公司成本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虚耗,之后我都拒绝掉了。牟建胜喝的比较嗨的情况下会给我说燕总其实是喜欢其中一个女孩子,这个事儿也算是当地的一桩不大不小的风流韵事,没有人当真却总是少不了有人在私下的场合传。


    就像喝酒来者不拒一样,燕守志对唱歌从未表现出想要换一个歌厅,也从未表现出想要换一个女孩子,他就这么平静的任由别人去各种揣测而没有一丝主动回应。晓枫都说:“这个人你真是猜不透。”


    晓枫说的猜不透是很好理解的,他就是这种比较浅白要把钱挣到手的人。在他看起来坐下来思考还不如直接随便找一个理由行动,因为思考不会产生任何动力,只有行动才能打破僵局。据他说,这是他小时候看马克思传记的时候学到的,我也没有看过任何一本马克思传,所以对他的思想来源只能听信。再说了,他是出于什么基础而变成了行动者跟我完全没有关系,这就像他的有些操作燕守志没有对应反应在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关系都是一样的。


    在晓枫那里,一个猜不透的人就不必去猜。“猜什么猜,直接去问他,他习惯了你的问法他就知道怎么给你答案了。——除非他对你的饵完全没有兴趣。”


    我个人还是忍不住会猜。毕竟我也看到过相当一个多数的这种级别的干部了,跟他们打交道反而可能必晓枫还要频繁。


    科长是这个大的国营集团里最劳心的一个阶层。因为再往上走到哪怕真的副处这个阶层好多人就不再有那么强烈的继续上升欲望,反而变得多少不锋利不折腾起来。而如果一个人经历过一些,仍然处于牟建胜这个层级,大概也就意识到随时都可能从骨干转身形而成了别人的老师傅,无非就是喝茶、打牌、扯淡一直到退休。正是因为科长是一个“一息尚存”的吊著命这么个转角儿上,很多人内心想要挖掘到更高层心理需求的那种热情才会让很多没有经历过这个阶层的人完全不能理解。


    所以我猜:燕总的姿态就像我们在油田同行面前保持的某种不同是一样的,他是有个观众欣赏到了他的不同,他必须时刻把他这种不张扬却很多棱角的东西让那个观众持续接收到。他也肯定是此前在这位观众身上找到了什么,或者是总结出了什么。对燕总来说,他继续向上的可能性也没有剩下很多,大概率就是院的副总刚刚任命转身退二线离开。他不可能不知晓这个概率究竟有多大,所以他现在一方面是远离著争夺战的主战场,另一方面却很在意于真正战场中的资源、信息的变化。这一手,不知道跟九几年出版的《雍正皇帝》中的胤禛是不是有些相似,他可能也恰恰是那几年看了这套热销书之后悟出“争是不争,不争是争”的诀窍来了罢?


    3


    牟工对我的技术观点态度明确:完全不能接受。


    我也知道他一定会这样,他一贯就是这样。不管你给他一个怎样的技术讲解,他都会从他的领导下达的指令角度予以驳斥。虽然从技术角度,从一个油藏的现实角度来说,这个驳斥是荒谬到令人忍俊不止;但是你站在他的角度看看,想想每一个工作任务最终并不是对一个油藏负责,也从未对一项技术负责,那么他用来量技术的这把看起来时伸时缩的如意金箍“精准尺”其实恰恰是更为现实的针对著工作任务的发起者和责任人。


    就是油田过了年就减产又怎么样呢,又不是要他牟建胜负责。甚至现在他负责来检查和指导的这个研究到时候也不会是他去承担。我是我老闆来拿钱的手,他同样是他领导来推进工作的手。从这个意义来说,虽然我们在接触,但是我们都是代理商,我们就是代表我们各自的利益方在与对方沟通。


    只是很不幸,在这场本来都是代言人的沟通中,两个代言人都对沟通做了非常重要的延申,并不都是利益方的本意。


    就像眼下我提出的这个技术困局,地震到底能在什么程度上预测裂缝,是预测的那个裂缝位置,还是预测的一个裂缝发育带的位置,还是预测的一个或多个裂缝发育带的效应发生的位置。这件事,在我这里就是单纯的一个技术事件,因为目前的技术只能达到某个边缘而无法深入到该事件的内核层面,所以才需要让对应的牟工理解这个问题从本质上是这样,是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拿到的是他们油田的资料的话都无从按照他们领导的预期拿到成果,除非作假。


    但是对于牟工来说,这件事不是技术问题,问题是我们不能用技术瓶颈去搪塞领导,因为我们如果不能在这种细节上形成领先就意味著我们整个成果无法递交,最终是燕总的大报告无法通过总院的验收,可能总院的更高规格的报告就无法获得国家验收。


    “谁能负担得起?是你?是我?”他也很急躁的瞪著我的眼睛。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都不喜欢自己所处的这个阶层,但是我们却极力在扮演这个阶层所需的一切基本特征。这就像并不是他喜欢他那身报喜鸟,我喜欢我这身J&J,我们只是在模式内生存,然后就在模式内发生了正碰。


    只是凑巧,这是两个婚姻走到残缺的男人之间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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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0 15:44: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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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都是离婚,牟工与我却并不相通。


    牟建胜是在一个小城镇,稳定的熟人环境,总体离婚率不高;我则是一批从这种环境向一个大都市、陌生人环境过渡之中跟亲人逐渐丧失沟通的一群,总体离婚率远高于持续在前者和持续在后者的环境,尽管一般统计数据显示是后者的离婚率还要高于前者。


    在我离开国企之前就出走北京或者国外的那一批,可能有三分之一是最后选择了自己当老闆,但是他们似乎近百分百都离了婚。


    而牟建胜的离婚可能完全是一个新时代觉醒的缘故:他们对婚姻终于不像我们这一代人这么死板,他们意识到了如果婚姻不能带给他们快乐,他们可以选择放弃婚姻去追求快乐。


    换言之,我的离婚具有时代特征,他的离婚也具有时代特征;但是我算是不主动离婚的最后一批,他可能就算是主动离婚的第一批。


    2


    选择了也不一定就等于喜欢。


    很多选择都是带著满满的不甘、不愿、不认同的妥协。离婚是这样,项目也是这样,项目里的任务更是这样。现在牟工跟我的那种互相理解但互不认可终于升级到了燕守志这里。


    我个人猜测,这是牟建胜跟我都特别想要的一个中间阶段,不管是我们在这个很细微的任务指标上有多屑小的认知差异。这件事上升对我们俩是一份共同的保障,我们不约而同要采取这个策略来找到更有权威的人来扛这件事可能引发的后果。


    这件事几乎是从一开始就必然要走到这个阶段的,但是我们却不可能在对立面一枪不放的跟上级去提出我们的新要求。在这一点上来说,牟工的压力更大一些,他至少有把矛盾上升到他无法调和才有可能将他的职责放在燕总的职责内去无差别对待。


    我呢?我这方面其实比较简单,只要甲方有人敢站出来,不涉及额外的工时,我就可以按照甲方开列的单子进行“照方抓药”式的操作。这个站出来的人是牟工也好、燕总也好,甚至更高级别的领导谁都成,在我这里都会做一份记录返回到公司和销售那里,让他们知道我已经沟通,甲方谁谁谁和谁谁谁是这样要求的,我们的原定技术方案在这个点上按照甲方要求执行。这个纪要会在至少月报这个级别上再次被明确出来,——个别差异巨大的意见则可能会在中期汇报前的汇总纪要中被刻意强调,——如果甲方各管理领导对此未作回应我们就当成是甲方的一致同意。


    跟我们俩的婚姻情况相反,在职业上来说,牟工差不多是最后一批打著考虑集体利益名义去偷贩个人价值的就职者了,而我跟他后来看到的很多所谓“什么零后”或“什么禧后”的人更为接近一些,我们的思考里基本上都是先个人而后集体的。


    自从我认识牟工,就没有看到他休过一天的带薪假。


    他的婚姻最初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摩登”味道的,他们夫妻当时选择了“丁克”(Double-Income-No-Kid)。这种持续的二人世界让他的婚姻需要更多的浪漫去维系,而且在两个人出现矛盾的时候也很现实的缺少了“共有负担”的压力。有一种说法是他太太先出现了一些朕兆,而另一些说法则似乎主要是说牟工跟他们同单位的某位离婚女士过从甚密。总之,矛盾出现之后的升级很快,因为这些矛盾其实在两个人尚可维系婚姻的时代就曾经如心头刺一样出现和持续著,只是被一些可能是脂粉也可能是灿烂给淹没了。没有顾虑的思考自己在婚姻内能够拿到的精神愉悦让他们更直接变成某种“示果彳亍”状态。就像两个没有戴拳击手套和头部护具就开始迅速工作的两名拳手,他们同时看到以前似乎并不需要防守的来拳都给自己造成了伤害,也清楚看到自己随意挥洒也让对方血流不止。手套和护具除去缓冲还有一个润滑的作用,精神层面上的争执同样需要这些东西,我们一旦卸掉了基本伪装,那么每一种攻击都可能致命,每一次防守都可能附带著撕裂或骨折。


    3


    还好,在职场内,没有人没有拳套,没有人没有护具。


    我见过那种不带拳套展开攻击的人,这种人几乎是百分百出现在国营体制,而且每个二级单位里、甚至每个科室里都可能找到那么一两个。


    而在私营机制内我真的从未看到。这只是因为无分中外,私营机制也有其基本铁则,他们的一个法则就是:控制情绪是每个员工的基本修养,达不到基本修养的员工等同于自动离职。私营机制同样需要,甚至是更加需要,考虑团队协作价值,它们对于利润的渴望将会极大压制住员工之间有了私人矛盾之后的基本协作矛盾。在很多国营体制下,私人矛盾很容易上升到合作无法继续,因为不合作并不影响两人或者两个团队的私利,甚至还可能保护他们的各自私利。但是私营公司里无论怎样的内斗都无法抗衡一起拿到一个单子或者完成一个任务带来的价值,——包括老闆赏识和自身物质获利。我也曾看过一些职场小说,写外企里各种所谓商战、内斗的情形。小说就无所谓了,毕竟需要夸张,需要吸引你的阅读兴趣。如果现实生活每天都是鸡飞狗跳,那么大概率来说这个公司是运行不了五年的。真的,我在这个故事结束之后的若干年也曾“有幸”入职过这样的公司,内斗剧烈之后的结局并非成王败寇,而是渔翁得利。


    作为一个技术人员,我没有安抚甲方情绪的义务;但是同时作为一个协作者,我必须确保时刻让牟工不直接对我产生敌意。说实话,让人不产生敌意可能不难,但是让人时刻不产生敌意则很难,尤其是协作者是两名或者两名以上的纯男性团队。


    有一个技巧,我屡试不爽的,就是“说废话”。


    不管是我们之间需要冲突还是不需要冲突,我们之间除去工作总有各种“废话”。不是简单打招呼那种,而是就一个非常具体的话题继续引申,甚至完全有敌对性也不妨。


    “你说的那个地儿,我去看了,没觉得多好,房间也挺暗,找了几个女孩儿瞜了瞜,一个盘儿亮的都没有。”我一边给牟工看我昨晚做出来的多媒体总结上关于裂缝识别精度的对比,一边就唠叨他给我说的洗头房。


    他一霎时就明白我的意思,因为在平时我会拒绝跟他讨论这个话题,这就是完全没有实际效用的护垫儿,嘟嘟囔囔说其实有几个真的很不错或者可能人家上班了之类的随口就岔到任务上,指著某一个三维显示的局部说:“这不是有点儿影子嘛,就这个,三十五井这个,还是有点意思了,你再挑挑——”然后话风自然就转,“别按找对象的标准找女孩儿,这些人没有气质,没有气质,有气质干嘛还跟你在黑屋子里谈价钱,就是陪你唱个歌喝个酒,乐呵乐呵。你让她弹个东风破,你让她写个诗词歌赋,她要是有这些她不早跟你一样去京城挣大钱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知道我要的就是这个,他就会在这个点上给我这个,点到为止。女人就是男人谈话之间的某种默契的缓冲护垫儿,如果几个男人之间只能谈钱而不能谈女人,那么他们之间的合同多半也很难谈成,他们之间的协作也总是波折不断。


    这不是下流不下流的问题,也不是下半身思考的习惯,而是他们还没发掘出类似手串儿、类似音响、类似足球这样的缓冲之前,比起那些不一定每个男人都同频的缓冲,女人就显得特别普通却特别珍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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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2 10:12:44 | 显示全部楼层
    1



    我们会在多大程度上把我们的工作看成我们的任务?


    也就是我们会为领导的目标而丧失我们自己作为专业工作者的判断?


    进而,我们会不会因为领导的喜好而评判有些同事,因为领导的间接、零碎或者扭曲的信息而得出的结论就改变了我们对待那些性格孤傲、做事执拗、坚持原则的同事的基本态度?


    我们是完全会?还是部分会?我们是随时会?还是偶尔会?


    2


    我的技术主管方未艾是被我们这些技术共同认定为资本家的乏走狗的那一种人,因为他只要有决策就必定是支持老闆的。


    我在这个油田的这个项目,方未艾并未曾实际介入,但是他还是关注的。他非常担心其中的技术瓶颈会不会导致项目运行的失控。他所担心的失控,一个方向是甲方的不认可,另一个方向就是项目进入胶著状态。所以我所有的周报和临时日报都需要特意私下CC给他,而他在评估到一个具体问题的进展出现问题的时候就会给我打电话沟通细节和提出他的意见。


    方未艾的意见对于赵晓枫有时能构成影响,有时候不能。严格说,方未艾的思考还是管理向的,他更加强调的是“成果的如期递交”,而不侧重于成果质量或者能否帮助到客户本身。但是即便如此,他的很多建议也不会被赵晓枫认同。因为过于追求单个项目的递交时间点,他经手的好几个项目后来甲方评价逐渐发生过一些瓦解而转向负面,就是在高压下他可以按照预定时间做出报告和多媒体,但是实际成果则可能略偏混乱,甚至造假痕迹过于明显。


    但是,这些看起来明显损害了老闆直接利益的情况似乎并未真正影响方未艾的仕途。他一直深耕于他在惟一入职的私营公司里的利益捆绑,以及越来越圆熟的流程控制能力让他后来在我离开公司大概十年后成为公司的执行副总裁,而此前他一直都是比销售矮一头的技术主管——尽管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老闆的公司疾速膨胀之后就因为外部环境因素而逐步走向萎缩,更在我离开二十年之后整个团队规模还不及我在的时候一半,营业额可能减少更多,方未艾的这次押宝也是有所成的同时又有所失的。


    在我仍然是未艾手下这段时间的早期,他对我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事实上未艾本来是圈子里做所谓“地震定量解释”的一位知名人士,而且他自从离开油田就很快因为对于事业的追求而跟老闆越谈越投机,大有诸葛亮遇见刘皇叔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名士情结。一个名满江湖的技术高手,又甘心担当天下为己任,这在很长时间内都成为了公司的楷模,也是老闆的宠儿。


    你对这种人产生质疑,经常就像熬过青春期而逐渐独立的孩子一样需要彷徨、挣扎和反抗。


    眼下,我还没出现很多对抗性思考,仍然在尽量以未艾为我的职业标杆去督促自己不断产生动力。只是不巧,这个项目成了我们之间直接矛盾的一个导火索,在他完全不介入的前提下我却发生了催化后的爆发——这是我们最初都没能预料到的。


    因为未艾在圈子里的名声在外,后来我跟他的争执也在坊间出现了一些流言,有些我在别的油田的客户就打电话或者QQ留言要来批评我——在他们完全不知道我们真正发生了什么的前提下,我已经被陪审团判了很多重罪。


    3


    燕守志仍然不肯退让,事实上我回看这件事的时候也知道他跟我一样处于某种退无可退的尴尬处境。


    现在牟工就变得非常强硬,他必须成为燕总的坚强而且果决的执行者,就像方未艾之对于我老闆一样的存在,要动用行政权力让我按照他们的预设来给出一个预测了。


    事情一旦到了这么明朗,其实赵晓枫是不会支持我的,因为取悦甲方本就是他的工作之一。他甚至不可能会为了项目成果质量去跟老闆说我两句好话,除非是我离职,这件事变成一部分历史尘埃不再对别人产生真实影响。


    在裂缝预测这件事上,好像还没全然展开突然就成了我跟我能接触到的全世界为敌,能够给我输入惟一的一点氧气的窗口就是厂商那边几个真正行业大咖们时代久远的几篇论文或者评述。


    晓枫并不是我的敌人,所以他还是要劝我“识时务”,这件事毕竟不是要做成什么,而是要满足领导预期。


    “领导有领导的步子和路数,但是我在我这个江湖也有我的痕迹,我交一个这么烂的报告以后还怎么在我的圈子里去伸手要饭?”我把事情说的比较偏激,但是也是某种程度的实情:毕竟我不可能一辈子就拴在老闆这条船上,一旦我需要离开,我做成的那些项目就是我职业能力的直接体现。


    “所以你才需要把它做好啊,你完成任务,能让甲方承认,这就是你的能力体现啊。”晓枫劝道。


    “这对我来说不是能力,这种能力每个人都有,不值钱。”我冷笑道,“我的能力是需要卖更好价钱的,至少是跟方未艾不相上下,我对自己的预期,就是在中国地震反演这个窄行业里有人数十根手指的时候可以数到我!”


    晓枫看了看我,也冷笑道:“你?陈墨,我不是打击你,你跟方未艾还差著十万八千里呢,趁早别做这个梦了,好好挣钱是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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