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关于放弃，关于藉口

Joseph

非常感谢最近有个网友 Unlimity 翻到了我的一篇旧文《我为什么这么相信石油行业的未来》，让我有机会对自己若干年前的自我激励做一些回顾。好像有一阵子没有在论坛发随感，因为关于读书的一些感慨多半都被直接写到了自己的微信公众号里。但是这一篇我感觉因为要反思上一篇很多内容，更应该是放在论坛。


五到十年的低潮，现在看起来预估甚至还有些乐观了。由于技术的不断革新和运营成本的不断降低，油价在一个相对较低的位置徘徊可能会延续更久的时间——尤其是因为疫情拖了经济发展的后腿和整个国际社会进入孤立主义的节奏加快，把我原来认为的2025年拐点提前到了最近。

事实上BP预估的也仍然是到2030年才出现转折点。
BP energy outlook 2020:
https://www.bp.com/content/dam/bp/business-sites/en/global/corporate/pdfs/energy-economics/energy-outlook/bp-energy-outlook-2020.pdf






这些细节我们也不必刻意去纠结了，因为这是液态部分，气态的需求还在增加，即便Net Zero策略也要在2030出现拐点。而这些都不是那么重要，我仍然希望大家关注下面这张图，这张图才是我们需要看懂的：





有两件事：1、中国仍然是能源需求的大户；2、印度才是未来能源需求的增长点。

（未完待续）

Joseph

说实话，中国毕竟不是一个“移民国家”，本质上来说也并不像很多国民以为的那样具有“文化包容”，这导致了我们在引入“劳动力”补充未来大约三十年到四十年的“一孩政策”带来的“社保压力”方面并不能如意，只能通过延长就业时间来缓冲。

我今天看到有消息说未来会实施“延迟退休计划”，好像目前能见到的版本会将九零后的退休年龄延迟到六十五岁。而事实上有一个问题并不能通过延迟退休来回避：社会老龄化（六十五岁老人占总人口超过百分之七）和超老龄化（六十五岁老人占总人口超过百分之十五线，有媒体称大约二〇三〇年中国达到此标准）的进程仍然在加剧。这将是未来至少三十年（大约至二〇六〇年）的“新常态”。在这个状态内，整个中国的消费结构将很难继续维持八零后只有三四十岁时代的样子，而外在的经济增长点也可能更容易吸引住本来就已经稀少的“年青劳动力”资源。

事实就是这么简单，不管是不是整个世界都继续向孤立主义方向前进，我们的黄金发展阶段都会在二〇三〇年附近不再持续，而我们的邻国可能是在大约从今天数的五年后成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他们的“人口红利期”可能才刚刚展开——尽管模式会完全不同，但是仍然是全世界资本最直接的一个投放点。

这种话，在公开的场合也不能都把数据放上揉开了掰碎了去说，甚至大家都密切关注的同时也会尽量用一些社会新闻去缓冲自己的现实压力。

这也就是我把这一篇估计要写一个礼拜的长文单独立题为“关于放弃，关于藉口”的原因，我们不是要谈未来趋势，而是要谈我们如何在趋势明确的情况下承认我们的现状、接受我们的现状，从我们的现状发展我们自己——而不是去抱怨我们并没有附身的优势或者能力、机遇。

这些闲话说完，我们之后的片段不管怎么引，都不会再涉及到这些大趋势的描述了，也不涉及能源行业的发展问题了。

一句话：你还在关心你自己的活路吗？

（未完待续）

jhb_0715

Joseph 发表于 2020-11-13 15:19
说实话，中国毕竟不是一个“移民国家”，本质上来说也并不像很多国民以为的那样具有“文化包容”，这导致了 ...

关心啊肯定

jhb_0715

jhb_0715 发表于 2020-11-14 21:06
关心啊肯定

希望有机会交流交流

Joseph

这些天，在看一部老韩剧《秘密森林》。其实，说它老也不太正确，这是三年前的作品。只是当下人都是那么等不及，淡定的看着新作一层一层的铺上来，好像渐渐几个轮次就产生不小的隔绝感了，大约是这样罢。

《秘密森林》的故事其实并不复杂，男女主人公们面对现实社会中的、强大到无法抵抗的惯性为恶和麻木不仁在奋力作战。这个故事真正打动我的地方倒不是“构思精巧”、“逻辑严密”之类，而是作者多次忍不住像个老人一样唠叨着我们到底有多么容易忘记我们本该坚守的底线。

就在昨天晚上，约了同学一起吃火锅。成都的火锅我们几个都不是很陌生，但是就这么凑巧的是我们此前从未一起吃过。感慨大学以来各种事情之后，都不免要承认自己正在走向老迈。

同学L最近真的为他正在做的项目苦恼，他费尽心思为甲方做的各种解决实际问题的努力好像都在被甲方忽视，他更加痛心的还有：甲方会因为习惯性的思路而直接否定掉他更贴近数据基础的探讨。跟一群不能进行技术讨论的人讨论技术，那感觉简直就像跟一群正在品味鲜草肥美的牛讨论《第九交响曲》（我凑巧正听到，无意菲薄先贤）在一次次冲击后面那些灵动舒缓，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一场对话。——不不不，这样好像在嘲弄着卖派成语的同时也形成了对于甲方的知识储备的挖苦，这是不对的。我们换一个说法，审慎一些，应该怎么说呢：就好像你不小心看了一整套的“叔本华”，但是你会发现他那些非常精辟和细致的思考其实完全是嫁接在比较稳定的一整套“概念和定义”之上，而这些尽量避免疏漏的定义对于我们这些正在寻找自己生存之路的人、正在攀爬职场台阶的人、正在追求物质保障的人来说真的还没有一杯白水更有价值。

同学Y还从未离开过体制，他更为悲痛的是他希望能够在退休之际拿到的职级跟他年轻时代的预期仍然有距离。当然他给了更加漂亮的一番包装，也涉及到他这个性格的人所面临的“一整套概念和定义”在一头吃草的牛看起来全然没有哞哞叫声更有感觉。

L说的情况，现在做乙方的基本上都会遇到；而Y要表达的东西——请容我慢慢帮他把内容展开——则更有代表性。

“阿L，”Y忍不住劝L，“真的不能较真儿，这世道就是这样：甲方有什么要求你就做什么，干完你的活儿，拿到你的钱。这就是本分。”

L痛心不已：“我没有要让他们接受什么，我只是觉得可以让他们看看他们的数据再表达他们的结论。或者说让他们贴近一点他们正需要面对的现实，油藏毕竟不是小说或者艺术品，它的多解性不能随着领导的意志发生超过物质基础层面的更改。我没有超过这一基本点，甚至还想帮助他们领导去避免更大的风险和困难——”

Y非常擅长用平和的语调展示他的雍容：“你可以这样去想，这样想肯定没有错。”这里他准确的停顿了大概一两秒钟，显示出出色的演讲技巧，“但是你所做的事情，你仔细想想，都是为了什么在做。我们这些人，说白了，都是混一碗饭吃。体制内体制外，还不是一样要吃这么一碗饭。我混的好就是饭碗大一点儿，我混的不好也不会小到天天饿肚子。饭就是这个玩意儿，填饱肚子。对不？”他坚持等到我跟L给他点头示意以后才继续，“咱们都多大年纪了，两位哥哥？再过两年，在单位你们都可以办内退了。你们想想，你们想想。我跟你们说个实话，内退以后你们还想干啥，你们还能干啥？你们干过啥也同样都不存在意义。科技进步奖，大不大？够大了罢？你要是不用在评职称、晋级、分房，那证书再大它还能当一碗干饭吗？成顺儿这个家伙，扯那些咸的淡的好像行业离开他就要怎么着了似的，其实呢？其实还不是一样要用自己换成饭？成顺儿，是不是这个理儿？”他叫着我在大学里惯用的称呼，眼睛却死死的盯着L，“都是出来混饭吃，你能比谁高多少？你真高，你咋不当院士——院士我们单位那多了去了，”我深知Y的性格喜欢夸张着表述，但是以他所在机构规模来说也是会有几个重量级人物的，“院士有啥？院士就懂专业吗？还不是认识别的院士给拉的票，我跟你说，都是干管理才认识那么多的人脉，才有那么多可以发挥的作用和价值让人家愿意投你的票。他们拿院士干啥？还不是待遇？我也不贬低谁，都是这个社会上活着，是不是？”

我不能跟他再较劲儿说真才实学的重要性，因为那样就越发提醒他“成顺儿就是吃不着葡萄才一个劲儿说葡萄酸”，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况且我也正在遭遇单位里职称评定时没有加分项的苦恼，要是真装作无所谓也好像“站着说话不腰疼”或者“破罐破摔”。这是一个必须现实的部分，你没有办法说自己想要在专业上有发展就连饭碗都不顾，你所有的发展都必须基于一个有饭的饭碗。Y并没有夸张，他在这一点上可能重复了，但是却实实在在想要把L和我打回原形。

Y说：“公司到甲方来拿项目，”这话他倒是完全说给L的，“那不是因为你们公司有什么技术，而是你们老板能帮领导解决问题。那就简单了，领导有什么问题需要你们老板来出面？你的技术水平真也好假也好，在这儿都用不上，顶多就是你说是院士，院士我多给你点儿出场费。对不对？你看不起人家单位的技术，你是哪根葱？没你这些个玩意儿人家还不是活儿都干了，钱都赚了？咋就你这么牛呢？咋就你看出来问题了呢？别人他就不会你这些个玩意儿？”他白了我一眼，“我跟你说，咱们这岁数不能都活到了狗身上，你还看不懂吗？人家不说这个的人才算真聪明。你一门心思好像要帮助油田想什么这个那个的，人家用你想？人家给你钱就是让你帮人家说话的！想什么呢都？”他点上一支香菸，深深嘬了一口，“作人最要紧的就是看透这些，为啥说人家有些人一点就通。我跟你们说，我老丈人儿，那是XX（地名）的副市级，啥没见过，啥人没见过，啥事儿没见过？你干到一定程度了，重要的，不是你干了啥，而是你没干啥。懂不懂？懂不懂？”

（未完待续）

Joseph

以我现在的状态，本没有必要跟他这样一个相信官场规则却没能在规则里完成事业巅峰的人计较太多的，这就像我最开始说的，我是一头只能欣赏生命活力的牛，Y的哲学中关于“本体”、“客体”、“本我”、“超我”等等概念越是严谨深入可能越对我体味草被嚼碎滑入我巨大的胃，形成一种生存直觉没有帮助。智慧在一头得意洋洋的牛——就像现在的我——看起来，并不是跟很多牛可以融洽到他们给自己的草料投上他们尊严的一票，而是不要担心他们总是拿他们的票换走本属于我本就不多的吃食。所以我让开他这些哲学命题：“你说的这些都对于你的升迁有帮助，但是我觉得咱们都知道，不用到现在这个年纪，体制内早在至少七八年前就不考虑你我这种人的职级跃升了。你应该至少五年前就知道自己是什么结局了，我的理解有无遗漏？”

Y试图继续他的讲解：“你就是离开国企太久了，我跟你说，我现在手下多少多少人几个几个带来的兄弟”——因为涉及到具体情况，这里就把数字和专业名称省略了——“就像某某，跟了我这么多年，小十年了，我答应他们，我高低得做到。成顺儿，跟你说，这不是我的事儿，这是一个组织，一个队伍——”

我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顺着他的角度这在建议他加快节奏，因为上述这一段话他就像刚刚我描述的那些质问一样的“封闭式问题”来完成，导致整段话又明确又厚重，真的非常具有人文气息和优雅风格，我只是抓一点：“如果这个某某连你已经过气都看不懂，连选择下一个更高价值的置换都做不到，你凭什么认为他值得培养，认为他胜任一个科长？”

而其实，如果我能维持住一头牛的敏锐，我应该问的问题：“你到底是按什么标准在选拔科长？你认为这样的选拔就是你能做到的最好了吗？你只是在维护一个你曾经熟悉的文化，一个农耕时代延续过来的熟人文化脉络，只讲交情不讲底线。”可惜，我当时真的没有抓到这一点，他宣讲了很久我都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告诉我的全部内涵表达着如此荒谬的逻辑，一个企业也好、一个事业单位也好，领导都是山头拉出来的，都像梁山一样你认识我我认识他带出来的。——宋老三到底是马政、水师有管理经验、还是步战攻坚有所心得呢？好像都不是，他就是认识人多。小说里这么写也就罢了，毕竟历史上无分哪一代创朝的太祖都不是“功名哥哥”这么玩出来的。就算是几个大朝代里得位方式最不济的宋太祖赵匡胤，算是卫戍司令，发动政变拿的皇位，那也是统兵带甲、知人善任的英雄。更何况，即便是赵匡胤这样的英雄豪杰，他真的为整个人类贡献了什么值得后人景仰的思想——就说他能比肩佛陀、基督、默罕默德？还是能平视苏轼、司马光、王阳明？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种评价的标准。就眼前说，随便举例子也能说三五样出来，比如一种评价是他取得了什么位置，一种是开创了什么时代，一种是种下了什么祸根。

Y的哲学，都是“位置”导向的，我们也可以称之为现世的、眼前的、即得的。而其实，L在工作时已经被他自己的原发专业精神所鼓动，他在思考的问题事实上至少不单纯是“位置”导向的，甚至有一些已经不是眼前的、不是即得的，甚至可能不是现世的。

我只是不忿于一个在体制内有着诸多优势却混迹平平，总的程度尚且不如L在私营企业里的业务能力和管理水平的Y，凭什么得意洋洋的要摆出一副自己是成功人士的架势向另一群人兜售他自己也并没有全部领会的东西？

（未完待续）

Joseph

“你知道我手下这些兄弟有多难，跟着我，干了多少事儿。就说那个小某，前一阵，蛇盘疮，太吓人了。我就说，你赶紧给我回家歇着去。这个病，环上就没命了，知道不？一圈，完蛋玩意儿了，就这么快。那啥我什么什么亲戚，老太太就这个病，成快了我跟你说，长长长长长一圈儿，没救。这个病就是这个玩意儿。我就说你他妈赶紧的，赶紧回家歇着去，还干什么活儿，你不要命啊。”

我没听说过这个病症，L在旁边告诉我说也叫做“带状疱疹”。我自己没有得过，但是疱疹要命的说法此前也的确是没有听到，想了想，这也是Y讲道理的习惯，越是细枝末节越要绘声绘色的给你都说清楚。怪不得他讲的啰嗦，这说明他很看重这件事，也说明他对于这个人非常在意。当然回头我今天也特意在网上查了一下，至少确认带状疱疹还没有到高危病症到程度——他说话习惯性的夸张，我也没有真的那么较真儿的必要。

“跟着我，多不容易，命都不要了。我自己，没啥，就这样了，到头了。但是不能再让兄弟们跟着自己也走背字儿罢。我答应了，就得办这个事儿，这就是我说的，你们不在体制内不理解。”

我跟他强调过我现在其实是在一个国企工作着，此前曾经连续八年都跟他在同一个石油体系内，对于国企或者说体制内文化我并不算是完全无知。而且，必须强调出来的是，我从来没有过要把所有在体制内的同事同行都说成是一无是处的必要。反倒是他描述的那个机制让我感觉他对于这个体系的理解已经完全没有了底线，也没有了原则。这跟我对于国企内很多专家非常有自己的专业建树也更有自己的专业梦想的印象是不相符合的。

Y在塑造自己作为贴心主管领导的时候，让我突然想起此前有别的地方的同事跟我说起一个小事儿：很多在海外项目上做得位置和收入都相当不错的人，他在国内的职级其实一直没有相应的提升，在项目上的时候已经一手遮天，一旦回到国内就太失落了，因为收入下来的同时职务管辖权限也跟原来完全不成比例。当然有些官场上有经验的老手会提前在风光正盛之际留有足够余地，甚至对于国内同事都很重视也很尊重，所以他们来回之际的适应就会容易一些。当然我也看到过那种因为上海外项目上到了下不来的程度，好像已经算是一个“国家经理”、“区域经理”了，国内很多人也确实没有现场的裁判权和执行权，心理上接受这种落差的能力还有没有那么好就是个问题了。

我对这个感觉，恰好还有些经验：此前在私营石油公司好歹也是被叫过几年“总”的，要放低身态来按照比自己经历更少的同事要求去执行工作安排，最初也会多少不顺气。但是，只要能够提醒自己来到新单位的本质目标和基本计划，这些问题就不那么让人抓心抓肝的不适应了。其实就像Y我也担心他在海外的时候颇有些意气风发就不小心得罪了同事，等到回国来求一份稳妥——甚或是因为后台也渐渐离开了管理岗位，他原来能够拿到手的福利就需要给别人让一下——之时面子上也不是很顺畅，自己可能偏偏修为不到，处处落下风的时候还要摆一个老资格去强出头，处境自然可能比我现在这样的白身更加艰难。其实我也是依据他是海外项目回调的小领导，他说属下跟了他多少年还要靠他去搏一前程，才感觉他这番说辞里是不能自圆其说的：他在海外的贡献如果足够大，——我也见过的，——一个是可以不回来，另一个是可以逐步调整到相应的国内职级，避免他真的需要回国的时候遭遇类似麻烦。恰恰是海外经历就是要挣两个快钱儿花花，既没有形成海外的能力优势也没有积攒下国内继续攀升的人脉途径，一旦回归也就意味着失势，能被重用的概率明眼人不用眼睛连用鼻子闻也能闻到腐朽的味道了，还哪里谈的到投靠和栽培。国企的站队，只要自己有可利用价值，都不会这么去选。

当然，蛇盘疮是个很好的故事，也的确说明了有些他的手下是没有分析和判别能力的“仍然依靠我来换一个待遇”。

（未完待续）

Joseph

席间，还谈及一位师兄，官至中石油最高层，当初进京带了油田研究院两三人作为左右手。同学P毕业之际正好在这位曾经风光无限后来又折戟沉沙的师兄手下做事。P辞职赴京转做销售，人脉关系一度是他最希望经营的，而这位高官显贵的师兄他已经有些望之而不及，步趋之际千里之别，曾经多方寻觅跟左右手联系上。

Y到北京要比P早一些，加上仍然在体制圈子内，也还有长辈余荫和自己圆滑伶俐，按他自述似乎与左右手之一交情反深过P。——就像已经强调过两次的，Y讲话或有夸大和炫耀习惯，像他细细给我们讲解当时一位左右手先生——后来也陪着他的主君、我那位师兄，一同起飞一同坠落——当时力邀L跟自己一道“做点儿事情”。

“那谁是什么样的人物？”Y环顾四周，“政治局委员还是闹着玩的吗？他要调我这么一个小嘎豆，一抬眼皮的事儿。当时P那个着急呀，指望着我近了他们圈子也能带带同学，P跟那个谁那不是原来刚毕业的时候正好上下级，那个谁还只是研究院一个科室长。P真很后悔，这么近的关系，当时都没啥走动。其实那个谁在油田除了一个老太太力挺他也没啥背景，估计P那时候看不出来。我给你们说的左右手，那是实打实陪着那个谁一路从研究院干到油田公司又转战大庆又回北京，那叫什么？一个战壕里的弟兄。成顺儿我给你说，国企里你就得有兄弟有领导，这都是一个脉络相连，我们也不是都能起来，但是我们是利益攸关，你懂不懂？你看我没起来，你觉得就是我做人做事没到分寸吗？哪儿这么简单？还不都是几个派系博弈，自然有人运气好有人运气差，但是也不是哪一路能一手遮天、一直红火，对不对？”

他这一番道理，我总算听得明白清楚了，也很知道自己此前倒是什么地方欠了思量。虽然从根本上来说我所质疑的官长意志重于实际能力的管理风格仍然是封建残余性质或者江湖帮派性质的，但是他也仍是揭开了这官场的另一层皮，他明确承认利益输送的重要性和攻守同盟的重要性——当然这些东西本质上仍然像极了江湖帮派内部竞争，但是这些势力的互相依赖和呼吸影响却恐怕是真的像Y说的一样。至少，在他不一定能直接产生帮忙动力的时候，他这一线上的领导仍然可能因为需要某一种下属而启用他目前正在培养的人，“自己的人”。

Y说：“我当时就看着那个谁这股子火得太冲了。我老丈人儿就说，这种人你不能搭上，他干不长。为什么？我老丈人那是啥都见过，啥领导都握过手的。他就说那句话：人到了一个阶段，上了一个层次，干什么都不重要，不干什么最重要。不干即是干，干即是不干。这家伙，老厉害了，上升到佛学了。不是这个意思嘛？啥玩意儿你研究深了都是数学，数学研究不下去的地方都是哲学，哲学最后都是神学，神学总不过都是佛学。”

后半程他又开始给我往里糅段子。东北老话：闲着也是闲着，打孩子就图一乐呵。

（未完待续）

Joseph

我怕是有快十年没有看到P了。

P、L、Y和我，哦，还有一个女生Z，都是出身同一个油田并在同一个班的大学同学。P当年学习是最好的一个，所以他一直也坚信他要比我们几个聪明很多。大学时代，他就喜欢“就我这脑子”作为口头禅。不管你说到什么，他都觉得“就我这脑子”肯定轻松超过你。

平心而论，我也相信P和Y是那种反应很快的人。但是反应快是不是就等于“聪明”，“聪明”是不是就等于“智慧”，至少我比较P来说还是有保留的，感觉这个事情上不能因为A近似B，B近似C就能得出A等于C的“逻辑性结论”。这就好像很多公司公开宣传“要招积极的人”，但是“积极的人”是不是就等于“乐观的人”，“乐观的人”是不是就等于“外向的人”，每个类比过程都是存疑的，却总是有些外向的人觉得公司给了自己同类很大程度的倾斜。我不客气的说一句：觉得自己处于优待的人，肯定不是智慧的人，更不是积极的人。道理嘛，你要是连这个都推导不出来，那你的聪明也未见得多好，你的心态中的不积极好像肯定是比我要强不是一星半点儿了。

P和Y都是天分非常出众的人，你基本上打个照面的工夫就能感受到他们的机敏。好比Y性子里那种油滑，P性子里那种痞气，如果我们透过这些人回看我们自己——算啦，不说别人，就看我自己，——我何尝不希望自己像Y那么可以随口说出令人捧腹的笑话、可以落笔成文、可以书法挥洒；我年青时何尝不羡慕P那样同时谈着三四个恋爱，每个女生都在知道自己不惟一时还要为了搏取到多一点权益而争风吃醋。这两个聪明人，却是最晚离开油田而到北京谋求发展的。

据说，我不是非常清楚是P和Y之间的哪一个说的了，据说当时这个最后离开的人找Z吃个饭，算是作别。Z因为家庭原因，也因为自己是女生而不想再折腾，当年就决定不会离开油田。但是一个又一个的大学同窗都转去北京发展之际，她终于没有忍住，在饭桌上淌了眼泪：“你们都走了，就把我一个女生留在了这里，留在这个破地方！”不管是p还是Y，他们都能安抚好Z的，他们都有极佳的技巧和非常熟络的关联。

按P这个规律总结，我肯定是这一群同乡里最为迟钝、最为愚笨之人，因为我是第一个离开油田的，而且离开的时候谁也没有告诉。即便是离开之后再回老家去看望母亲、看望哥哥也基本上跟原来油田上的同事同学都没有联系，更加谈不上吃饭。Z好像还是那次毕业十五周年的时候见过？还是那一次她也没有来北京聚会？记不得了，完全没有印象了。幸亏我一直都这么笨，记不得也不丢脸。

P和Y都记得大学时代很多细节，好像谁跟谁关系如何，说起来就像成语说的“如数家珍”。简直让我目瞪口呆，经常会怀疑是不是我冒充某个叫做“郝成舜”的人，在他大学毕业的时候杀了他，然后借着他这个无聊身份悄悄的奔波劳碌着。这个感觉，有时候碰到原来油田的同事也会产生，他突然提及某个好像我应该很熟悉的同事，说起好像很多我也参与过的事情，我就发现“郝成舜”后来又被我害死在了去往北京的列车上。不知道是不是最初认识的那些同事现在也是不再联系，要不哪一天被几个前同事叫出来以后只能惊呼“我什么时候又杀了一个自己”......

聪明人是不用担心这些的，他们记得所有的东西，每次聚会还能不错过的展示出来。这如何能不让人羡慕。

（未完待续）

Joseph

按聪明人Y的说法，聪明人P跟他一起喝酒的时候终于没挺住，喝多了，哭了一鼻子。P就想不通，本来他就是我们这一帮里最为聪明的一个，顶多也就是跟Y不相上下；算了算，最初也是跟Y一样最有家庭背景；二十六年干下来，怎么混得还没有那个最笨的人像样儿！

我听着Y讲述这个情景的时候也觉得很是唏嘘。

P因为大学时代结交的一个女友怀孕才慌忙抛弃了其他女友，一毕业就结了婚，好像毕业半年多就有了自己的女儿。在他刚刚到北京的时候，还跟我们炫耀过好几次他女儿的才华，好像是会弹钢琴还是会什么跳舞一类的，——你看我这个破记性罢，——他自己的事业也是顺风顺水，各种高官好像都在他裤兜里揣着一样，干销售真的是太顺手了。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三五年的积累就自己开个公司，至少在我们同届或者上下届也不算是出奇；也或者借着某个高官的事情进入一两个上市公司去当当高管、董事，至少在我们同届或者上下届也不算是出奇。真是你都不能想见的顺境，你都不能理解的豪放。我还记得P身穿一件有些发绿的褐色夹克衫，敞着怀，里边一件细花格衬衣，配着破洞牛仔和一双半高腰黄棕色小靴子，半长不长的头发按中分梳着，眼镜片后面的小眼睛边上全是细密的皱纹，——那是笑的，笑开了，——滋着牙缝儿滔滔不绝的说这我们三班来北京多少多少人，别的班连咱们这几个油田的都顶不上。

跑到北京来奔生活，在我来说，就是油田的路子没有了自己预期的前景，只能算是预计到失败之后的一个自杀式革命。至少算不上是什么胜利，更与聪明或者成功扯不上关系。尽管是真的有人当时已经在北京达到P的那种成功了：要么高官得坐、要么大钱在握，但凑巧还真不是三班的。我只有苦笑着听他那些酒话，不知道他到底是觉得聪明重要还是不聪明重要。

听烦了，就老实跟大家承认：我最佩服的同班同学，是S。S，我们当时一般叫S哥，这个“哥”字并非尊称，而是一种外号，大概起源于当时看港片录像《江湖情》里边谭咏麟客串了一个“麦英雄”，被人笑话就叫做“英雄哥”。我现在给你说这个段落，自己也不会笑了。在当时给S起这个外号的人就是我，还惹得大家都跟着笑，这个名字一样的称号也就流传到了现在，一直到我们开始觉得S哥的“哥”字有了本字的尊敬。S哥，是一个真的智力平庸的人，他僵化的生活习惯和刻苦的学习方式都是大学里被很多人嘲笑的，但是他同时也是我们同学中第一批直接考取博士的。——我大学毕业的时代，大学本科生的总人数可能比现在博士都要少，博士生的稀有程度你就更可以想见。那个笨笨的S哥，在我公开表扬他的时候，刚刚从华为辞职去了Siemens，后来一直都在移动端那边的世界五百强里转，最近一次听说的职位是在Intel。我举S哥作为一个偶像，也是我到了北京以后的另一次反思的结果，这跟大学时代的我就完全不是一个状态，也不单纯只是想扇P一个耳光而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