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低油价时代，底层还能卖点什么？

Joseph

距离上一次跌破30，不到五年，油气行业蹒跚中走向一个更寒冷的冬夜。用个前一阵热度比较高的书名，这就叫《凛冬将至》。
别看一场经济鏖战中蒸发掉很多人的亿万身家，有过亿万身家的绝大多数人在面对冬天还是要比我们这些底层的白菜们有他们的御寒办法。我不说预测，就说故事：在战争年代，有些渐渐落魄的八旗贵胄需要变卖祖产度日，有些稀释至珍也不过就是拿来换两口袋白面（记得大学时读《穆斯林的葬礼》中有过这种描写）。人家真正在乱世还有身家的人，能买到生活必需品也是同样要化极其高昂的价格的，两口袋白面也许在当时换算成钞票也是许许多多普通人的身家了。但是此一时彼一时，饿的时候粮食最为重要，冻的时候衣服最为重要，等到仓廪实则好像礼节和礼器就回归了。很多“盛世收藏”爱好者用战争残存下的生命的数代积蓄换取战争时未必化到两口袋白面价钱拿到极品——有可能是另一个没能挺过战争的家庭为饥冻的最后几次付出之一。从更俯视的角度来看，这是“几代人攒两口袋面粉、输赢却在百分之多少概率上”的人间情景剧。

街头饿殍，老北京俗称“倒卧”，据说是那个战争年代很常见的情形。没有敌人的枪炮，也不是伤于别人的暗害，就这样坐着坐着自己过去了。所以，倒卧就首先是找不到卖点的个体，或者是成本控制不利的个体（据说也有抽大烟直接死在外面的，算是健康成本预估不利）。

跟这些人不同，当时也有卖苦力、也有卖劳力、也有卖巧力活下来的——我们也不说那些五行八作里头沟的角儿，就是最普通的人，好比拉车只能拉小车行里的破车、唱戏只能串场跑龙套、打把势卖艺还得撂地儿画锅这一类——大部分是没有什么家当活到了新中国。这一批人，因为经历了一场我们现在不能理解的公信力失效年代，他们最初都是厌恶储蓄的——因为钞票放在那里可能用不了半年就贬值到不足一半购买力了，随用随化、丰俭自如是他们这一时代的基本特征。物件儿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死守一个物件儿你就算是舍不得卖给别人而把一家人都熬到健康边缘，你能存活的几率也不会很大。相反，想清楚自己一天的劳力、巧力可以换得会一天吃喝穿戴否，这其实比在一个急剧变化的市场中估值一个祖产要容易得多。即便是这些你觉得有些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买办们，他们也不可能坐吃祖产或者依赖一片家业就吃到新中国，他们那些生意伎俩恰恰就是他们每天每天去挣命的本事。这就是所谓“万般如影走，艺多不压身”。

为何这是给我自己这样的底层劳动人民的大实话？因为你跟我一样没有看物件儿估值的眼光，这不是你的真本领。同样一个事情，到什么时候拿、到什么时候放，这是生意场的惯用路数。你玩房地产，你玩不过玩房地产的；你玩古玩，你玩不过玩古玩的；你炒股票炒黄金，你炒不过那些以此为业、资金雄厚的；......大多数情况下，你想挣的就是从你现有的消费阶层跳一个台阶，而一旦你没有这个台阶上应有的技能，则下一步就是等着自己或者自己的子孙把这些积攒都拿去换一条半死不活的路。

如果你看到这儿还没被我气死，说明你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我相信这些事情中间有一些是你可以预估，而有一些是你容易以为你可以预估却未必都在把握的。那么想来也很简单：收起你的冒险，拓展你的艺技。如果你碰巧了解一点马三立的故事，你就知道马三立也算是少年成名的一位演员，他年青时一样也是要工柳活儿的。他打什么时候不上心在自己这项赚钱的手艺上了？侯宝林去天津，他看了人家那戏班儿里坐过科的人跟自己真是俩宫筋儿，好，认了。什么叫大师？人家马三爷三十岁上下这心态就够大师。柳儿人家上不上心，曾经也是靠着吃饭的家伙呀，也是一二十年的功夫下着呀。对不对？努力过，也能靠这个吃饭了。别人来砸饭碗（其实也不是砸饭碗，就是来了高手了），能知道自己的斤两，能知道自己在如此劣势情形下哪个地方还强。谁的相声也做不到马三爷四平八稳、三翻四抖，他越是这个强，他越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下功夫。他的后期段子都不是爆笑，只是你越琢磨越觉得他尺寸在、火候足，这就是大师了。大凡人，主要有两种活法：一个是心思活泛，什么都能拿得起，什么都敢尝试；一个是专心致志，什么都能做到极致，什么都能想到极致。我说马三爷，就是主要就表现为后一种人。马三爷说自己是作艺一辈子。老人家去世前一年才告别舞台，近九十岁高龄仍能唱个小段儿叉个现挂，这不全是人家的天份，也有曲不离口拳不离手的训练和思索在其中啊。更值得我们想的，老爷子最后一次登台2001年，——你想想，距离郭德纲大红还有至少四年，——那也算是相声最为黯淡的时期。如何？手眼身法步，人家还是要讲究，还是要跟少马爷在家里对活呀。这就叫“作艺”。



我可没说“卖艺”，“作”了当然要“卖”，但是人就可以在这个作字上下一辈子的功夫，高峰低谷都如履平常。不理解的请想想马三爷五七年成了右派一直差不多是二十年没有公开演出。怎样？他还是照样在培养少马爷练功啊。没有卖的时候，人家也没忘记作。

大多数人，其实是饿不死的。我是说劳苦大众啊，真正把日子过成个杨白劳的也是极少数。你想想，如果劳苦大众都过成个杨白劳，黄世仁家里也没谁去剥削了，这是个很现实的麻烦。大概率事件，你不会饿死；大概率事件，你不会暴富。但是，我知道一个小概率事件却可以很容易做：坚持自己的方向不管顺流逆流都在作，就像马三爷一样。这样的人很少，但是其实他的操作并不难，只是在没有观众的时候仍然潜心作自己的艺。卖什么，和卖点什么，有时候就是不一样的意思。有些人，该卖的时候没有卖点，还能卖点什么呢？只剩下祖产罢了，只剩下倒卧罢了。而马三爷，只要不去，永远都有卖点；甚至人都已经离开我们将近二十年了，卖点还在。

我真心希望你早早就被我的牢骚气死过去了，这样我仍然在这里可以练习自己卖点的时候稍稍偷点儿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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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至简，拜读了

~仲卿寅瑾梓墨~

常常感觉一夜回到解放前

hasnkuki

郝老师，你现在不走了，我们都要追很久还追不上，可不可以等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