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时光，你肯放过谁？

Joseph

这张图，是我偶尔下载一个2009版本Petrel中文说明里看到的：


看着里面自己曾经熟悉现在已经彻底放弃的软件，真是哭笑不得。

碰巧了，这张图是我做的。上面残留的各种软件名字可能新生代看起来已经有些与世隔绝的陌生感。对我而言，看着里面自己曾经熟悉现在已经彻底放弃的软件，却另有一番哭笑不得的感慨。

在那个时候——其实你若是仔细看就会知道这是一张2004年的旧图——我喜欢的杀毒软件是Kaspersky，浏览器是Opera，音乐播放是Winamp，视频播放是RealPlayer.....，一切都被浓缩和定格在如此小的一张图片中，一不小心留了下来、流传了出去。只是原来鲜活的经历被时代沉重的压扁，不再有情感和姿态。


那个时候，我应该是用着一个Philips 9@9系的手机，还在里面高度压缩了一部Tony Robins的《Personal Power II》，利用的就是Winamp的降码率和单声道插件把一个多G一百多个文件转成不足百兆的mp3。这些文件伴随我到当时的很多油田出差，即使是后来换了手机也仍然留了很久。

夜不能寐的敦煌七里镇那一条主路上多少的粉灯闪烁，陪衬着一个萧索黯淡的身影；一段段因为压缩而干瘪的激情英文演讲，陪衬着一个慵懒怠惰的灵魂。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太山”——我不敢苟同，大多数人的死都是在鸿毛到太山之间，这才符合正态分布的规则。而且你很难去设想像Tony Robins这样的人是应该鸿毛还是应该太山：你如果说他的理论完全没有帮过别人，显然也不是；但是你如果说他在世界范围内圈的钱就等于他给人类的贡献，显然也不是。这个企业家、这个用思考来换取钱财的人，我总觉得其本质跟史玉柱、顾雏军、赵步长是一类。我为这个无聊的事情也想过很久，自以为可以把他摆在我的旁边——虽然我知道他肯定不干，也会用他激情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去抗辩。还是在我旁边罢？那时我还曾经想过，要是我努力一些，至少比Robins和史玉柱、顾雏军、赵步长等等这样黑心的企业家们造孽少。但是如果转念一想，你就会发现这世道的艰辛就在这里了：大凡作恶较少的人其实为善也有限，是一个振幅波动比较式微的轨迹。与诸位大奸大恶、大善大才的波涛汹涌正是一个对照。而对照下来，你会突然觉得正负极难抵消，因为正负皆是影响，而没有影响就是没有影响。“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太山”不是说给我们这些波动太小的人听的，那正是给大起大落者的颂歌。你问我们吗？我们是被忽略的“沉默的大多数”。

那个时候，我就是怀着这样茫然的心情要找到自己内在的存活意义，要试图了解自己不小心踏上的Petrel是我人生的过客还是转折？是给了我大风大浪、大江大河的壮丽，还是给了我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恬雅？但是，七里镇当时那条柏油路显然没有这份气量和勇敢去承载这种考问。它跟我一样想要在沉默中救赎它自己，而且也知道这样沉默下去它必将无可救赎。

很显然，这个十五六年前的屏幕截图仍然倔强的要在某些Petrel技术讨论中扮演一个启蒙角色本身就说明我在这个软件的推广方面做了一些自己该做的事情，只是那份额十分之小、影响也十分之轻，甚至看到这张过气插图的后续制作人中都没有人想到换一张更好看一些、更简洁一些的。不过也幸亏是自己的无知勇敢和后来的寂籍无名才不小心把这一瞬间以这样奇怪的方式留存到了现在。尴尬和欣慰一瞬间就踊跃如滔天巨浪，甚至还掩盖掉了当时反反复复思考过的更多更大的无聊。

我就说一件最真实的无聊罢——幸亏还记得一些，或者说是不幸还记得一些——那个时候七里镇这条街的北侧有且仅有一家对外服务的宾馆叫“四方”，四方的马路对面应该是一个市场类似的什么东西，具体的情况已经很模糊。在这个市场与大马路接口这个位置大概是第二第三个门脸儿，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川菜馆。那个收银的小女孩儿神情冷漠，与她的身份形成某种奇怪的反差。我第一次去那里吃饭注意到这个女孩儿以后就频频赶到他们打烊之前要一份简单的盖饭或是炒菜，要去观察这个女孩儿那个奇怪的标签式表情。我去过太多次，甚至同公司的销售来这里出差我也会拉着他去观察这个女孩儿。当然什么奇怪的情况都没有发生过，我后来甚至跟这个女孩儿都不需要说话就可以完成付款的全过程，而她看我的那种漠然也跟她看她的同事的那种漠然完全相同。这个人、这些过往，如果不是一张同样无聊的软件列表清单恰逢其时的表达着什么东西，我甚至都不肯让自己再记起还要这样反思一下“无聊”被怎样去碾轧、被怎样去销毁......就像这个世代未能发声的、同样无聊的我们自己。

如果，不是当时内心曾经涌动过无数次想要自杀的念头，怕是自己也把自己遗忘了罢，看着这张图甚至也不会想起那圆脸姑娘冷漠而孤独的坐在她的座位上莫名发呆在一瞬间触到我内心的什么东西——人类不需要语言就可以互相传递的那种哀伤。什么都不会留下，只因为我们的振幅太微弱，尤其是在某些黑心骗钱的滔天巨浪面前。

幸亏我还没那么自哀于不成功，幸亏反复思考自杀的过程让我更为痛彻的希望自己要从死者的角度去看自己的人生。还记得我第一次要在“阳光石油论坛”发职场小说，其实就起因于那些不眠之夜反复追问自己“你会是一个骗子吗？”这种问话中仍有史玉柱辈不可比拟的人生高度。自这一点来说，时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我这个沙粒是十五年之一尘埃，史玉柱辈也不过就是六七十年之尘埃。就像我说的，他哀叫着不屈服着，最后还是要跟我一样躺在“鸿毛”和“太山”之间，压成这样同一时代的默片，供后人遗忘。

无以名之。或谓“历史本如是，权势总是欺压凌辱她，最后却无一例外的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我辈挣扎，一如历史。

（原文发表在ReadingJoseph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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